眼角余光扫过,卧槽,她已经全都喝光了,还剩下一口!
她明明记得,好像没有喝多少……
干瞪秦蓦一眼,他分明是故意的!
阴险!
秦蓦嘴角隐隐流泻一抹笑意,修长的手指,指着她碗里剩下的半个馒头。
谢桥瞪着他,吃完半个馒头,肚子里有点不舒服,斟一杯热水喝下,稍稍好受一些。
秦蓦递给她一方锦帕,缓缓说道:“皇上昨日下密旨,将他调至余海,倭寇猖獗,年年敬献抚台。”
谢桥震惊,她记得皇上派康绪巡抚庆州,兼提督余海军务,便是让他除寇,却未曾料到会官匪勾结!
秦蓦深幽的眸子里闪过戾气,冷沉道:“倭寇名城与官僚、豪富利益勾结,皇上急于将倭寇除之,实行海禁之事,朝中并无可用之人。”
“你举荐的?”谢桥觉得是她坑了郑远修。
秦蓦失笑,笑意却不及眼底:“他的确是很合适的人选。”
谢桥不予置评。
秦蓦道:“你可知康绪是谁?”
谢桥一怔,康绪她并不知晓,只知他是泥腿子出身,因为击退鞑子有功,回朝受封赏之后,突然被封为巡抚,调遣至庆州。当时,引起一阵热议。
秦蓦声音冷冽道:“他是荣亲王妃的兄长。”
“怎么可能!”谢桥心中大惊,可随即又觉得有什么不可能?若无人在推动,一个草根大将,立的功劳如何会让他官至二品?
可若是荣亲王妃的兄长,他借由靖远侯府大少爷的身份行事,不会更好?
不――
谢桥从中嗅到一丝阴谋的味道。
掩盖出身,换一重身份,他们在密谋什么?
“难道,荣亲王他……亦是狼子野心?”谢桥只能想到这个,荣亲王虽然不争不抢,一副与世无争,明哲保身。可却又与蜀王搅弄在一起,朝中官员多少与他有牵连,却又不曾深交,皇上定不会想到他对那个位置也有觊觎之心。
突然间,谢桥猛然想起,玉倾阑离京,他去了何处?
他又知不知道他荣亲王所谋?
“荣亲王借由康绪中饱私囊,拓展人脉,许多官僚都因康绪而通倭,此事便是他握在手中的把柄。”秦蓦声音愈发冰冷透着森寒之气,这正是玉倾阑潜在余海数月调查而来。
若非他觉察到端倪,前往余海,怎会查到康绪身上?
他草根出身,独行独往,不曾与朝中大臣望往来,的确够掩人耳目。
“这与郑远修和离有何关系?”谢桥不满道。
秦蓦勾唇:“他毫无人脉,前往余海,只怕还未动手便被人给弄死。想要介入进去,势必要有人牵线。”说到此处,话音一顿,微微笑道:“右布政使是纳兰清羽的舅舅。”
“这和纳兰清羽有何关系――”谢桥猛然领悟过来,难以置信的看着秦蓦,忽而笑道:“你真黑心!”
纳兰清羽与郑远修可是结梁子,为何要帮他?
如果,郑远修无妻无子,有秦蓦在纳兰述那边周旋,郑远修娶纳兰清羽,那么便与布政使成一家人。
一家人,许多事情就好办了。
重要的是郑远修以正妻之礼迎娶纳兰清羽,那么沈氏的存在,便成了碍脚石,必须得踢开。
这样换取来的和离书,只怕更加令沈氏伤心罢?
她在郑远修心中敌不过权势。
那日夜里,为挽回她,可谓是真情告白,转眼为了余海那边的关系,便又放弃她。
谢桥质疑道:“你怎么就肯定纳兰述会同意?你可别忘了,之前纳兰清羽可是害了沈氏,郑远修对她深恶痛绝。纳兰述对纳兰清羽所作所为痛心疾首,到底是他的女儿,明智之人都不会同意!”
“纳兰清羽有腿疾,二人门当户对,纳兰述有何不会同意?”秦蓦垂目,端起一杯酒,却被谢桥夺去,嘴角微抿,纳兰清羽没有腿疾,纳兰述自然不会同意。他急需给纳兰清羽寻求庇护,而定国将军府,他自然会很放心。
一切恩怨皆因沈氏而起,如今郑远修放弃沈氏,纳兰述又有何可担忧?
“其中有你的功劳!”谢桥冷哼道:“大清早喝什么酒?”
“纳兰述同不同意,我可没有周旋,只是给郑远修指点一条路,他能否让纳兰述松口,看他的本事了。”秦蓦可不背这个锅,纳兰述那边,他不过随口提过一句罢了。
谢桥撇了撇嘴,有何区别?
纳兰清羽名声败坏,想要高嫁,难!郑远修,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纳兰述,没得选!
因为,他也初来京中,朝中也需有人脉,站稳脚跟。
谢桥发现秦蓦似乎对余海那一边太过关注,看着他目光沉沉,似心事重重的模样,眉宇间轻染着一抹倦色,谢桥不再问他,静静地坐在他的身边。
秦蓦忽而紧紧抱着谢桥道:“你还年轻,其他之事,并不着急,先为我生个孩子。”
谢桥不知他怎得突然又提起这事,想问他发生何事,这句话涌到嘴边,谢桥生生遏制住,没有问出口。
他想说,她不问,也会主动交代出来。
“好。”谢桥靠在他的胸膛上,点了点头。
这时,蓝星站在门口道:“郡王,杨副将来了。”
秦蓦松开谢桥,起身要去往书房,谢桥蓦然抓住他的手。
秦蓦抚摸着她的头顶,仿佛在安抚着她:“这段时间有点忙,过阵子带你去红叶峰赏玩。”
谢桥松开手,秦蓦大步离开。
――
书房内。
杨副将坐在书房,等人的短短时间,他已经饮下半壶茶。
吱呀――
门扉打开,杨副将猛然起身,见到秦蓦,声音洪亮道:“郡王,您真的考虑清楚了?”
“从明日开始,你便着手管理军营中一应事物。”秦蓦坐在书案后,指着蓝星道:“他协助你。”
“主子。”蓝星觉得计划突然转变的令他难以适应。
“郡王,您打算去往余海?”杨副将觉得事情脱离之前他们制定的计划:“不行,那边太危险,荣亲王世子在那边,老柳也去了。您留在京中,最好不过。”
“玉倾阑回京,我去。”秦蓦不予置喙道:“只是替换人选,造不成影响。”
杨副将看向蓝星,苦口婆心劝道:“郡王,您替郡王妃想一想。”
秦蓦目光微微一变,靠在椅背中,缄默不语。
蓝星似有所悟,给杨副将使一个眼色,二人悄悄退出去。
门自身后关上,杨副将疑惑不解的说道:“当初商量得好好的,突然改变主意,兄弟们不知有多担心。余海那边简直就是一团乱,牵连甚广,朝廷每年派去的人,全都死得不明不白,朝廷也不曾有一个交代,只说是倭寇劫杀,郡王去那边,有个意外……”杨副将烦躁的叹一口气,嘟囔道:“郡王视郡王妃为眼珠子似的,怎地就舍得离开她?”
“只怕就是因为郡王妃。”蓝星幽幽说道,若非杨副将突然提起郡王妃,他也不曾想到。那一日,恰是他在敢马车,郡王问郡王妃的愿望,他以为是说情话,想要避开,突然听到郡王妃的话,鬼使神差留下来,后来听到郡王同意。紧接着,他便开始移交军营中军机事物,将原本安排去往余海的人,换成郑远修,更是决定亲自去往余海。
蓝星继续道:“郡王在京中,皇上眼皮子底下,自然不好出京。如果定国将军也无法平定余海,定会成为皇上的心腹大患,平定余海势在必行,主子若向皇帝请缨去往余海,皇上不但不会对他动手,势必还会派人加以保护。”只要离开京城,山高皇帝远,主子的行踪便来去自如,能够伴在郡王妃的身边。
这一切,须得徐徐图之。
杨副将一脸疑惑,这和郡王妃有什么关系?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蓝星卖一个关子。
杨副将问也问不到答案,索性也不再问,回军营去。
蓝星望一眼书房,突然想起一句话――英雄难过美人关!
只希望,主子为主母所做的这一切,都值得。
蓝星一离开,庭院空旷,落叶纷飞。
偌大的芭蕉树后,一抹水蓝色裙摆荡出,静默片刻,谢桥走出来,面色无澜的望着书房方向,平静的眸子里似被这吹拂而来的秋风吹皱,荡起层层涟漪。
蓝玉站在谢桥的身后。
良久,谢桥缓缓说道:“今日之事,莫要告诉任何人。”
“是。”
谢桥回到屋子里,便听到通报,沈氏回来了。
沈氏跟在明秀身后进来,望着静静出神的谢桥,关切地说道:“郡王妃,为何事心忧?”
谢桥怔怔回过神来,唇瓣掠过一抹笑意道:“办妥了?”
沈氏颔首道:“他倒不曾为难我,将军夫人不大乐意,后来见着过来的知府大人,不再多言。”顿了顿,沈氏看着谢桥,欲言又止,看着她望来的目光,问道:“知府大人是你请过去的?”
“嗯,怎么了?”谢桥漫不经心地点头,“左右你也不贪墨郑远修私产,只是要回嫁妆而已。你大嫂一大清早来求我帮忙,我也不至于不答应,毕竟是你大嫂。”
沈氏默然无语,突然发现谢桥也是杀人不用刀!
知府将这些年郑远修帮助她两位哥哥所得之物,清算出来,要么归还郑远修,他给哥哥们补助。要么他们留着,将东西以如今的价值给予郑远修补偿。
足足在二人身上割一层皮肉,心疼得朱氏明里暗里咒骂谢桥。
“我心中觉得很痛快。”沈氏脸上绽放出一抹笑容。
“出气就好,他们是你哥哥嫂嫂,你难免顾念二老,忍气吞声。她既然找上门来想要算计我,我便不会心慈手软。她以为谁都是傻瓜,任她拿捏算计?”谢桥不屑道,这种势力小人,就该狠狠整治一番!
为一点蝇头小利,不顾骨肉亲情,那她便让他们将吃下去的都吐出来!
沈氏眼中发热,吸着鼻子说道:“我何德何能,与你做好友。”除了爹娘,也就只有谢桥不计回报的对她好。
谢桥摇了摇头,担忧地说道:“你还是好好为今后打算,你嫂嫂如今被我算计一回,只怕这账会算在你头上。他们敢把你卖给郑远修,那么必定就还有下一回。”
沈氏点了点头,这些她都知道,心中也已经有打算,“我不想再嫁人,他们肯定会打我的主意,我是不可能回沈府,宅子已经买好,东西安置好,我只管住进去便是。”
“你呀,如今还在月子里,这般操劳,只怕会落下病痛。这些时日住在郡王府,等出月子后再搬。”谢桥看着沈氏,想到她所嫁非人,转念又想起方才听来的话,叹一声。
“你觉得一个女子为了自己的一个心愿,时常不归家,使夫君放弃自己的所有跟随,你觉得她还该坚持么?”谢桥突然觉得自己自私了,她从未问过、想过秦蓦想要什么,只顾着自己所要,所想。
并不曾想过,秦蓦在暗中为她做了这样多。
谢桥趴在桌子上,有那么一瞬,她想要放弃。人生短短数十年,不需要干出一番事业,宜家宜室,相夫教子,便也算是成功了。
可她甘心如此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