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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囚禁情节)

  九号,电话里说,杜方明又一次病发。

  谢麒匆匆赶到医院,站在病房外,屋里的叫声尖锐到刺耳。

  手刚伸出,另一道嗓音响起,制止了他推门的动作。

  “杜姨,你看看我。”徐清羽握住杜方明的掌心,“那些都是假的,不要信好不好,我还在,哥哥也在。”

  杜方明目光呆滞,喃喃地重复一句话:“你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他们在骗你,我是清羽啊,难道你不信我么。”

  “你是清羽,清羽。”她慢慢地抬头,用手触了触她的脸颊,“清羽回来了。”

  她眼里蓄了泪:“我不走了,我以后照顾你,哪都不走了。”

  “阿祈呢?”

  她说,阿祈去了很远的地方。

  “他怎么还不回来?”

  “等你病好了,他就回来。”

  杜方明收回手,把自己蜷缩在角落:“可是我的病不会好了,我再也见不到阿祈了,他是不是不要我了?”

  “不会。”她口吻坚定。

  “阿祈快初三毕业了,我跟他说,等他毕业那天还要给他做红烧肉吃呢。”杜方明看到了她眼角的湿润,“清羽,你怎么哭了。”

  “清羽,别哭,杜姨在这,你受了委屈千万别一个人往肚子里吞。”

  她重重点头:“好。”

  “你哥哥什么时候才能回家呀,红烧肉快要做好了。”

  “快了。”

  “还要多久?”

  傍晚,橘红的夕阳晕染了半面天空。

  她望着失神,情不自禁地泪流满面:“等下一次太阳升起的时候。”

  ……

  屋内说话声还在继续,他在门外站了会,最后没有选择打扰。

  /

  他转身在楼梯间遇到了谢磷。

  “你跟着我?”

  “我在学校叫你你没理我。”谢磷走到他跟前,“我以为出了什么事,就想问问有没有可以帮忙的。”

  谢麒说:“我来探望一位以前的阿姨。”

  “那你怎么没进去?”谢磷脸上的笑容敷衍,“是不方便吗?”

  “嗯。”谢麒不愿在这个问题上多言,“下去吧,别在这了。”

  他点点头,往楼下走:“哥,你不开心吗?”

  “没有。”

  “因为什么?”他似未闻,兀自说下去,“徐清羽?”中间空了几秒,接着道,“还是那位阿姨?”

  谢麒说:“这是我的私事。”

  他眸光微滞,说了抱歉:“哥,我没想过打听你的私事,我只是想让你心情好些。”

  谢麒瞥到楼梯有人经过,拉了他一把:“小心,别撞到人。”

  眼中的惊讶被笑容取代,他声音柔了几分:“哥,我从前以为你不会管我了。”

  “你是我弟。”谢麒在问,“我为什么不管你?”

  他盯着脚下的路:“你好像也从来没生过我气。”

  谢麒依旧那句话:“你是我弟。”

  小时候灌输最多的观念,哥哥应该让着弟弟,哪怕犯再大的错,可骨肉亲情是断不了的,他的责任心更没办法做到置之不理。

  “我做什么错事你都不会生气是吗?”他迄今为止做过最过分的事就是在他腰间纹了一朵扶桑,他从反抗到平静接受,却自始至终没给他叛罪。

  但如果再过分些呢,他还会一样原谅他吗?

  他的话让谢麒停下了脚步:“谢磷,我们都不小了,有些道理不用我告诉你你也懂,凡事不能只考虑自己,还有身边的同学,还有爸妈,人不能太自私。”

  不然呢?

  人不自私,难道还要生出广阔的胸襟思虑别人?

  他嘴唇动了动,想说自己做不到,也不想做到。但触及对方的眼神,又转换了话语:“那你有不计后果的时候吗?”

  他有意提醒他那个混乱的夜晚。

  谢麒身子不可避免变得僵硬:“都…都过去了。”

  他不知什么时候离他仅剩咫尺:“你真认为都过去了吗?”

  楼梯扶栏硌着他的腰背,谢麒不自然地偏过头:“…嗯。”

  说谎。

  他连看都不敢看他。

  “原来都过去了。”谢磷笑了笑,往后挪开一步,“哥,其实我上小学的时候想,能和你这样肩并肩一起走就很开心了。”

  但他身边永远有人,这个位置永远也不属于他。

  别人口中,他总是他弟弟,但实际他们也并没有相差多少,只不过多了一个称呼,就将他完全钉死了。

  因为不甘,才想掠夺,直到,这份感情彻底变质。

  这不能怪他。

  “你当时要比现在听话。”

  “是吗?”他问,“你觉得我现在不乖了?”

  到了医院大门,谢麒拦了辆出租车,未曾回答:“你坐前排还是后排?”

  “前排。”

  谢麒打开了后车门,和司机说了小区名字,盯着车窗外的景色,他短暂走了神。

  “哥。”

  他意识回笼,听到谢磷提醒他:“你手机好像响了。”

  谢麒一抬头,他们的目光在后视镜中碰撞。

  “…哦。”他看到是宋肖的电话,直接接了。

  十分钟后,他在学校附近下车。

  宋肖老早就等他,坐在草坪边,冲他招了招手:“这呢。”前车窗半开,他一眼看见了车里的人,“就你一个?”

  谢麒问他:“不然呢,你还叫了谁?”

  “除了你我还能叫谁?”宋肖今天就是要请他一个人吃饭,“我那个爹假期要把我送到一个什么狗屁机构进修,我估计得有段日子回不来了。”

  他们在餐馆靠里的位置,服务生添了茶水,谢麒拿壶的手一顿:“你怎么了?”

  宋肖摊手:“鬼知道。可能怪我跟他顶嘴,觉得我这,”他指了指脑子,“不正常。”

  “要多久?”

  “没日子,我这都蹲一年呢,要是看我不顺眼,没准还得再读个高三。”

  对方表情不置可否:“你可以尝试着服软。”

  “想屁呢。”那种可能想都不要想,“如果真是我错了打骂我都认,但问题有时候不是那么简单…反正我肯定不主动认输。”

  “祝你好运。”

  “长这么大就没好运过。”

  “那我该说什么?”

  “什么都别说,别捣鼓茶了,跟我喝两杯。”

  宋肖想要白酒,被谢麒拦了:“太高的不行,别忘了明天还考试。”

  他不说宋肖的确忘了,于是点了几瓶度数稍低的,拉着他喝到半夜,倒在桌子上说胡话。

  八点四十的时候,谢女士打来一次电话,他说今天不回去了,扯过宋肖的胳膊,带他找地方住。

  宋肖躺在床上,红着脸,破口大骂自己的祖宗十八代。

  “谢哥。”

  “干什么?”谢麒被他吵得脑袋疼,想把他扔出去。

  “老天对我一点也不公平啊……”

  谢麒说:“老天对谁都不公平。”

  宋肖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坐起来:“我最近,谢哥,我他妈最近总想些有的没的,我感觉我要魔障了。”

  他问:“想什么?”

  “我――,算了。”宋肖重躺回去,把鞋一踢,“晚了晚了,我困得要死,你也快回屋睡。”

  谢麒起身问他:“关灯吗?”

  “不关。”

  “记得定闹钟。”

  “嗯。”

  天还未亮,暴雪已至,天地银白。

  宋肖路过那座桥时又看到了方理想,她躺的地方刚好被上方的桥梁遮挡,雪未落下,她周身裹了一层棉被,倒在地上不动弹。

  “喂,你不会死了吧?”他语气凶巴巴的,一点也不温柔。

  “方理想。”第二次叫她没回,他蹲下摸到了她滚烫的额头,眼里染了焦急,“你睁睁眼睛,方理想?别睡了,我带你上医院。”

  半晌,她在他怀里模模糊糊的睁眼:“你是谁?”

  “我是你大哥。”

  她哦了声:“大哥,我好饿。”

  “……”

  她说:“大哥,我想吃馄炖。”

  都什么时候还想着吃!

  饿死都不关他的事:“待会吃,我给你买。”

  “哦。”她说,“多加点醋。”然后就晕过去了。

  *

  醒时感觉有人摸了自己的手,之后她手心就多了一个软软的靠垫。

  什么东西?

  她想抽回来,却没力气。她好像在梦里见到了一个自称她大哥的家伙,大哥说要给她买……她肚子不争气地响了。

  “我的馄炖呢?”她眼睛还处于半睁不睁的状态。

  “柜子上。”

  “我要吃。”她张开嘴。

  逗弄心起,宋肖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她的唇,她以为是馄炖,竟用舌尖舔了一下。

  宋肖直接弹了起来,气急败坏道:“方方方理想,你干什么?你你你你――”

  不知廉耻!

  她不知所以,连呸好几声:“好难吃,大哥,你是不是被骗了?”

  “方理想!”宋肖像只炸毛的孔雀,“你他妈看看我是谁?”

  她很慢很慢地睁开眼,神情由平静转为愕然再转为惊恐:“怎么是你?”

  “不然呢,除了老子谁还能这么好心?”

  怎么会是他?

  她的好心大哥呢?!

  方理想拼命干呕,往上翻白眼,生无可恋。

  这回真的要死了!

  “我好歹也救了你好几回,你居然还嫌弃我?”她这副样子看得宋肖很不忿。

  方理想有气无力:“…你怎么不说你居然占我便宜?”

  “我怎么就占你便宜了?”他一慌,胳膊磕在桌角上,梗着脖子,“你别乱说,凭白无故地污蔑人。”

  方理想说:“你偷摸我手我都知道了。”

  “我没偷摸。”宋肖为自己辩解,“医生说你输液手需要抬高一点,我总不能隔空取物吧?”

  “真的?”

  “真的。”

  “哦。”方理想一秒重归平静,“饿了,把馄炖给我端过来。”

  宋肖说:“欠你的?”

  方理想:“某人光天化日下摸……”

  宋肖双手递上:“大人,您慢点吃,别噎着。”

  *

  十分钟前。

  监考老师快要发卷了,看到靠窗最后一排的位置是空的。

  “这个同学呢,还没来?”

  他问的同学刚好和宋肖认识:“我不太清楚。”

  老师查了下名单:“他是请假缺考了吗?”

  “应该……没吧。”

  八点十五,宋肖缺考的事报到了年级主任那里,再由班主任询问家长。

  二十三分,宋肖接到一通来自宋父的电话。

  他看了眼时间,大致能猜出原因,在接与不接中徘徊几秒,放到耳边:“怎么了?”

  那边传来宋父气急败坏的声音:“你们老师说你旷考了,你去哪了,我现在管不了你了是不是?”

  宋肖掏掏耳朵:“我说助人为乐去了你信不信?”

  “宋肖――”宋父面色铁青,“你给我现在滚去学校!”

  他往病房里看了眼,某人没心没肺吃得正欢:“走不开。”

  “你要气死我?”

  “说了有事。”

  “你能有什么事?!”宋父百分之百不信他口里的那套说辞。

  “助人为乐,说八百遍也是助人为乐。”

  手机嘟嘟一阵响,宋父直接把电话挂了。

  看吧,他明明解释了,不信怪谁?

  他收了电话,推门进去:“姐姐,你能不能长点心?”

  方理想咬碎嘴里的馄炖,把剩下的递给他:“你要吃?给,我吃饱了。”

  谁要吃她吃剩下的,宋肖最服的人就是她:“你不考试?”

  方理想给他指手背的输液管:“怎么考?”

  “也没请假?”

  “没。”

  “不怕老师给你爸妈打电话?”宋肖挑眉。

  “爸妈死了,也没人管我,给谁打?”

  “别唬我。”宋肖一直以为那天她是因为情绪激动才说出了那些话。

  “唬你对我有什么好处?”方理想端起水杯,不在意地说。

  “真的?”宋肖心里突然有点五味杂陈。

  方理想吃饱喝足,躺下睡觉:“假的。”

  “喂。”宋肖坐下,看到女孩瘦弱的肩膀,想戳她,又怕给她戳坏了,“我为了帮你,还被我爸骂了,你真是一点心都没有,连句好话也不说。”

  “方理想方理想方理想……”

  终于把她说烦了:“干什么?”

  “我说你――”

  她瓮声瓮气:“谢谢,真的很感谢,你帮我这么多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还你……”

  宋肖眉心微动,语气吊儿郎当:“那不然你就以身相许得了,反正你没对象,我目前也没女朋友。”

  下一秒,不知什么东西砸到了他的脑袋:“死渣男。”

  /

  最后一节考完,雪地里映照出五彩斑斓的灯光。班里的女同学扒着窗户往下看:“怎么又下雪了?”

  “下一天了吧?”

  “没有,五点多钟才开始。”

  “但感觉很厚了。”

  女同学悻悻地关上窗子,抱怨今天的天气太差。

  谢麒把一直放在班里没穿的褂子套上了,出了班:“外边冷,怎么来这么早?”

  谢磷说:“怕你走了。”

  意料之外的回答,谢麒笑了:“既然都答应你了,那就肯定不会走。”

  万一呢?

  谢磷心里默默补充。

  谢麒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神情无奈:“你定的哪里的票?”

  “有点远,我们得打车过去。”

  谢麒哦了声,和他并排下了楼。到了校外,谢磷提前打好的车已经来了。

  “我这次想做后排。”

  闻言,谢麒要绕到副驾。

  谢磷拉住他:“我是说想和你一起。”

  他既挑明,谢麒便不能装糊涂了,犹豫的期间,谢磷已经帮他打开车门:“哥,你在怕什么?”

  他之前…也问过他同样的话。

  谢麒也说不清自己究竟在怕什么,只是尽可能,回避和他相处的空间。

  他最后坐到了他身边的座位。

  *

  “不是去看电影吗?”过了会,他察觉到出租车走的方向有些偏。

  谢磷说:“想让你和我去个地方。”

  “什么地方?”

  “到了就知道了。”

  见对方没追问,他也未做多解释。

  他们在一片老式楼房外下了车。

  “这是哪?”

  他说:“一个离市中心很远的地方。”

  谢麒沉默了很久,停下脚步:“为什么来这?”

  他也停住,不容拒绝地勾住他的小指,握紧:“不能陪我上去一趟吗?”

  “谢磷。”

  “哥,你还是不信我。”

  “我没有。”谢麒说,“你先把手松开。”

  他看着他,真的慢慢地松了。

  “不能吗?”语气很小声。

  借着囫囵的光线,谢麒抬头,看到了养在室内阳台吊兰的影子:“走吧。”

  *

  “哥。”他把门关上,走进屋,“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谢麒问:“你什么时候学的做饭?”

  他说:“你住校的那段时间。”

  谢麒不着痕迹打量周围一圈:“不吃了,你如果不看电影,拿完东西,我们就回家了。”

  “谁说我要拿东西?”

  谢麒看向他。

  谢磷似无所觉,从冰箱里拿了饮料,打开放在他手边:“这个应该是你平时爱喝的。”

  谢麒握住微凉的饮料瓶身。

  他这时候轻声开口:“哥,我把房间收拾出来了,晚上住在这好不好?”

  谢磷从身后圈住他的腰,下巴抵着他右侧的肩膀:“别拒绝我。”

  眼中,雾霭浮沉。

  他侧过脸,吻谢麒的耳后,“我想你多陪陪我,可你心中的人太多,我排不上位置。”

  他终于说清自己的目的:“所以我想让你,在这陪我些日子,就我们两个。”

  谢麒用力地扣住他的手腕,转身,与他相对:“谢磷,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知道。”他在做他认为最正确的事。

  谢麒后退一点,忽然笑了:“你说让我别拒绝你,可是谢磷,我还有的逃吗?”

  他失策了,没想到他会这么疯。

  “你要囚/禁我?”

  谢磷看着他,坦然承认:“是。”

  哪怕已经猜到,可亲口从他口中说出,心脏还是狠狠一缩。

  “为什么?”

  他很快回答:“你对我忽冷忽热的态度让我很没有安全感。”更多的理由他没说,不愿说出口,也不想让他听到。

  “我们,不能回到从前吗?”

  “走到这一步,我不能收手了。”要放过他,放了自己,谈何容易,“哥,你总把事情想得太过简单。”

  他谁都不要,非他不可。作茧为牢,也要拉着他一起囚困至死。

  谢磷忽然抬手,把他拉至身前,顺势压倒在沙发上。

  对方灼热的呼吸靠近,空气逐渐变得逼仄:“哥,我们那天就是在这。”

  谢麒难堪地偏过头:“谢磷,我是你哥。”

  “这时候想起来是我哥了?”他笑得轻柔,知他的心思,偏低头落在他领间,锁骨,一个又一个的吻,“你对我那样的时候怎么没想起来你是我哥?”

  “哥哥…”他低声呢喃,“当时不是很喜欢吗?你摸摸我的脸,忘了那天是怎么给我擦的了么。”

  谢麒闷声不言。

  “你不喜我强迫你,我给你机会,就这一次。”他说,“你推开我,我们以后两不相欠,但我不会再叫你哥了,你也当没我这个弟弟。”

  你们不总爱用身份压人吗,那就断了这层关系。

  他拨开谢麒的发,唇擦过他的额头,“你愿意吗?”

  谢麒:“我……”

  他只说了一个字,便被他咬住了下唇,趁着吃痛,蛮横地闯入唇舌。

  谢麒明显呼吸不畅,未曾察觉紧攥他的衣服。

  谢磷的眼很快就红了:“今天好不好?怎么样我都配合。”

  他笑着问,“这样呢?”

  “喜欢么。”

  谢麒的喉结滚了滚,自暴自弃地闭上眼。

  “我有罪。”

  “对。”谢磷说,“你有罪,我也有,而且罪无可恕,我们天生一对,下辈子都分不开了。”

  夜色暗沉,远离市区喧嚣的灯火很快熄灭,只有这里,灯光依旧,在眼前打转,一圈又一圈。谢麒的胳膊垂落,再也使不上不力气。忘了多久,也很重。谢麒阻止他,他便放柔语调,然后得寸进尺:“哥,你能不能抱着我?”

  有点,受不了。

  谢麒摇头,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很疼。”

  他受伤的时候没喊过疼,纹身的时候也不曾说过这个字,可现在却主动认输,说谢磷,真的好疼,你能不能停下。

  谢磷俯身吻了吻他,置若罔闻地继续:“你那么对我,我也难受。”

  谢麒死咬住唇,额心沁满冷汗,推了推他,断断续续半晌,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直到谢磷发现不对,看到他惨白的脸,才彻底慌了:“哥,你怎么了?”

  谢麒倦怠地闭上眼睛,眼角有雾。

  谢磷害怕他这个样子,小心翼翼看了看下面,伸手揽住他:“我抱你去洗澡。”

  “我自己去。”谢麒避开他的触碰,忍着不适从沙发上站起来,慢慢地走到浴室。

  谢磷亦步亦趋地跟着他,一扇门,把他隔绝在外,他低着头,守在外面,紧紧抿着唇。

  直到门被打开,有雾气散出,他看过去,眸光错乱得一塌糊涂:“哥,我错了。”

  谢麒走进卧室,什么都没说,在一侧躺下。床上的另一侧紧跟着塌陷,谢磷最后只隔着被子搂住他:“哥,还疼吗?”

  “不了。”

  他说:“我以后不会这么重了。”

  他把头贴近他的后背:“晚安。”

  /

  夜深。

  门打开又关上。

  脚步愈近,亮了一盏床头灯。

  他知道他还没睡,来到床边,手掀了被子的一角:“我帮你上药。”

  谢麒终于在黑暗中翻过身,按住被底的手:“不用。”

  “你骗我,很疼是不是?”想起当时他的脸色,仍心有余悸,他被欲望蒙了心,失了分寸。

  他忽略了一件事,他一向是个能忍的人。

  “我自己来。”谢麒松了语气,拿过他手里的药膏,犹豫半晌,似难以启齿,“你…别看。”

  谢磷眸光深深,唇微干:“还有什么不能看的?”

  “求你。”他艰难开口。

  “可我怕你自己涂不好。”

  “谢磷。”

  僵持片刻后,终是答应,转到另一面背对着他。

  身后细微的声音被放大数倍传到耳里,扰得心纷意乱,他没有那么好的自控力,身子侧过一个很小的弧度,抓住他的脚腕,抬高一点到腰后。

  “哥,弄完了吗?”他看着被子下半遮半掩的腿,无声很久,呼吸渐变,灼热黏腻。

  仿佛整个世界,只有面前的一小片天地。

  “嗯。”

  这次谢磷彻底转过来,右手慢慢地从他的脚踝往上摩挲,直到能看清他微垂的睫毛,刚刚,那里都被打湿了。

  他突然托住他的后颈,单只膝盖跪在床上,亲昵地凑近他的唇,亲了一下。

  然后呼吸交缠,四目相对。

  “明天放我离开。”

  “不行。”谢磷直勾勾地盯着他看,像要看穿他的灵魂,“你走了,我怎么办?”

  再变回那样,他会死的。

  “你就不能尝试接受我么,你喜欢什么类型,我都可以学,你要是喜欢女生,我……”他幽幽怨怨,“我不会放你走。”

  “你能困得了我多久?”谢麒问,“一个月,两个月,还是三年五载?”

  “最好长一点。”他说的谢磷何尝不知,但那又如何,“难道就我们两个不好么?”只有这样,他才不会找别人,才能眼里心里只有他一个。

  谢麒最受不了他这个样子,动不动就用装满可怜乞求的眼神望向他。他垂下眸,掩盖内心的起伏。

  他想知道,到底该拿他怎么办才好?

  /

  晨光微熹。

  谢麒断断续续睡了两三个小时,动了下身,就听到他问:“怎么醒得这么早?”

  谢麒一只手抵住额头,揉了揉太阳穴:“几点了?”

  “应该天亮了。”

  他开了灯,谢麒注意到窗户上钉死的木板:“你做的?”

  好像问了句废话,能做出这种事的人,除了他还能有谁呢?

  “你喜欢光吗?”他说,“我记得你不太喜欢,你屋里的窗帘很厚。”

  “这是原因吗?”

  “我怕你丢下我走了。”这才是原因。

  谢麒无奈:“这是四楼。”

  “那也害怕。”一想到,就开始惶惶不安。

  寂静半晌,谢麒出言打破:“你把我手机放哪了?”

  他说:“我拿了。”

  “还给我。”谢麒摊开手掌。

  他从指缝中钻进去与他五指相扣:“你要手机干什么?想联系谁?”

  谢麒不想跟他做多计较:“我说过,凡事要适可而止。”

  谢磷沉眼盯着他看,倏尔一笑,好似未闻道:“哥,该吃早饭了。”

  谢麒躺回去,没搭理他。

  谢磷凑过来亲他,放低姿态:“你胃不好,吃一点,待会我们一起看电影,补昨天晚上的。”

  又定定看了会,良久之后,去外面熬了粥端进来。

  他坐到床边,用勺子舀了一些,看他依旧无所动容,轻叹一声:“哥哥,你这样我该怎么喂你?”

  谢麒一直在看窗上的木板,心口逐渐发胀:“谢磷,我想走。”

  勺子碰到了他的唇:“我吹凉了,你尝尝。”

  谢麒用手阻挡:“你给我手机,放我走,这件事就当没发生过。”

  谢磷垂着眼,啪地一声,把勺子扔进碗里,顺手放在床头柜上:“什么叫没发生过?”

  “像之前一样吗?约一p,再两清,哥,你不觉得有点痴心妄想么?”他缓缓道。

  退一万步讲,身体的纠缠也是纠缠,只可惜,他们无法拥有血脉的牵扯。要不然……算了,想那些有的没的做什么,他俯下身,帮他撩起额前多余的碎发,语调轻得好似呢喃:“哥,你别总说那些惹我生气的话,我们好好相处行不行?”

  倘若他不气他,他也不会一次次失了理智,不惜代价做出那些令他难堪的事。

  虽然对他自己而言,那不叫难堪,而是情调。

  快到九点,谢麒才起来,洗了漱,无所事事地坐在沙发上发呆,谢磷在厨房里收拾好碗又洗了两遍手,拿遥控器按到电影界面,问他想看什么。

  “随便。”谢麒并没有想看电影的欲望。

  他又问,国外还是港片。

  “都可以。”

  他一个一个往下挑,再一个一个询问谢麒的意见,虽然答案模棱两可无所参考,但他貌似很享受这种问答之间的乐趣。

  “那就这个了。”他点进去之前看了谢麒一眼,然后把遥控器放在触手可及的位置,电影进展到四分之一的时候,他温声道,“哥,你走神了。”

  谢麒睫毛颤了颤,视线重新聚集到电视上。

  “不爱看吗?”他轻缓地问。

  “不是。”

  “你刚才在想什么?”

  “没想什么。”谢麒没撒谎,他整片脑子都是放空的,怔怔地盯着一处看,也不知道究竟在看什么。

  谢磷一条胳膊慢慢地穿过他的后背,揽住左肩,头斜斜靠上去:“真的吗?”

  “嗯。”

  “你是不是在想别人?”他要紧挨着他,心才能踏实。

  “我在想谁?”谢麒反问。

  谢磷唇微微翕动,最后说道:“如果能想我再好不过。”

  /

  屋内没安钟表,临睡和醒时,谢麒总问他:“几点了?”

  他会答,很晚了,或者,还早。实际并无准确的答复。如果早,就要褪掉他的衣服做几次,有时在地板,有时在墙边,虽不像第一次那么狠,但恶趣味很重,每次不顾他的反对在里面留东西,事后再去洗澡。要是晚一点,他看谢麒倦色很重就不敢继续闹了,只是睡觉很黏人,非要抱着他才肯闭眼。

  谢麒最近经常犯困,有时躺着躺着就睡着了,他发现后怕吵醒他,就小心翼翼地帮他盖好被子,然后坐在地上贪婪地打量他的睡颜,一股难以言明的满足感瞬间充斥着内心。

  从萌生把人囚困在这的念头起,他想,他已经病入膏肓,无药可救了。

  有时,脑海里会突然浮现更加疯狂念头,假若可以,有一天能死在他身上该有多好。

  他一点也不后悔这个决定,甚至应该早一些实施。

  *

  谢常平骂了他一顿。

  他在电话里说,今年和谢麒在同学家过年,不回家了。

  谢常平的意思是,哪个同学那么重要,年都不跟家人一起了。

  他说,一个玩的很好的朋友。

  谢常平拗不过他,让他自己看着来。

  他挂了电话,重新换上笑脸,看向身侧走来的谢麒:“哥。”

  “爸的电话?”谢麒直接就猜到了。

  “是。”他不知他听到了多少,本身就没打算掩饰,“今年过年就我们两个。”

  “我该说你什么好?”谢麒眼神平淡。

  他走过去抱住他:“那就不说了,或者…”笑了笑,轻声道,“或者你说你爱我。”

  “你喜欢现在的关系?”隔了好久,谢麒问。

  他不做犹豫:“嗯。”

  谢麒说:“可我和你不一样。”

  他是人,不是谁私有物。他限制了他的行动,通话,自由,和笼中鸟有什么区别?

  谢磷显然不能理解他的想法:“为什么?”

  谢麒只说:“过了年,就到此为止吧。”

  “我如果不答应呢?”他情绪变得晦暗不明。

  “那我会逃。”

  他说:“我不会给你机会。”

  *

  楼房冰箱的食物快吃光了,谢磷问他想要什么,他去超市买。

  他想了想:“酸奶。”

  “还有别的吗?”他这些天吃得很少,第一回听他说想吃什么,谢磷心情还不错。

  “没了。”

  谢磷走到玄关换鞋:“好,在家等我。”

  之后是门外落锁的声音。

  谢麒站在客厅,愣怔了十多秒,听见楼道的脚步声渐远,转身回了卧室。

  记得昨晚偶然看到他把什么东西放进了柜子,谢麒不敢确定那是他的手机,但还是想用那百分之一的可能赌一赌。

  他打开的是最右面,只简单挂着几件衣服,他依次在内外口袋里摸了摸,都是空的。

  然后是中间的抽屉。里面整整齐齐摆着一沓A四纸,纸的边缘已经微微泛黄,有了些年头。他看清上面的内容以后,先是一愣。

  然后想也没想地关了抽屉。

  这是谢磷画的?

  …简直,太胡闹了。

  *

  他在谢磷回来之前把一切回归原位。

  谢磷买了很多口味的酸奶,几乎把冰箱的整个上层装满。谢麒拿了一个,插上吸管,厨房的油烟机很快就开了,谢磷在做饭,仅有一个背影正对着他。

  他们吃饭的时候很安静,谢磷经常给他夹菜,对于类似的一些小事,他总展现出乐此不疲的兴致。

  “不用了。”他还要夹,被谢麒挡住了。

  “是今天做的不合胃口吗?”

  “我刚才喝了瓶酸奶。”

  “哥。”他也放下了筷子,“你有心事?”

  谢麒摇头:“今天几号了?”

  “十八。”他说。

  “都过这么久了…”

  谢磷眼角弯了弯:“哥,我们过年那天一起贴对联行吗?”

  谢麒抿了下唇,郑重其辞地说:“过年之后就放我离开好吗?”他不能一直被困着,否则这样下去早晚都会出事。

  他脸上的笑容僵滞,默不作声地低头收拾碗筷。

  “谢磷,别闹了。”

  “我从来没和你闹,除非你杀了我。”他红着眼,用力地攥紧碗壁,“否则你大可以试试。”

  他要逃,他就抓他回来,折断他的腿。

  谢麒还要说什么,他却已经进了厨房,水流很大,但谢麒还是听到了中间瓷器破碎的声音。

  他三两步走进去,谢磷正蹲着闷声捡地上的碎片。

  “别捡了。”谢麒握住他的胳膊,“拿扫帚扫一下,要不然等下该把手划破了。”

  他捡完最后一个碎片,扔进垃圾桶:“用不着了。”

  谢麒看他的手,眉微蹙:“我去洗碗。”

  他说:“我洗。”

  “可你的手。”

  他胡乱蹭掉血珠,走到水池边:“没事。”

  *

  回了卧室,谢麒从抽屉里找创可贴帮他包住。

  谢磷眸凝着他:“说了没事。”

  “尽量少碰水。”他嘱咐一句。

  谢磷说:“那我还要洗澡怎么办?贴了也是白贴。”

  谢麒把剩余的创可贴扔到一边:“你随意。”

  谢磷就真随意了。他拧开淋浴喷头往伤口上冲,用那只手接洗头膏和沐浴露,把原本不大不小的口子扯烂。

  还有,那碗也是他有意摔破的。

  血不断往下流。

  他就是个坏种,坏进了骨子里,想看他哥心疼他的样子。

  谢麒的确有些恼,尤其看到他还用指甲按着伤口的时候:“你有病?”

  “对。”他分毫不在意地说,“你又不是今天才知道。”

  谢麒无话可说了,到底还是看不得他这样,再恼也不能真不管他,抽了张纸巾擦掉血,又重新处理一遍。

  谢磷看着他笑:“哥,你长得真好看。”

  谢麒说:“你在夸你自己?”

  他认真道:“夸你。”

  说完突然凑过去,吮了下他的唇瓣,目光灼灼。

  谢麒指尖微顿。

  “谢磷。”

  “嗯?”

  屋里静谧,谢麒缓慢抬头,看着他,用商量的口吻:“能不能…把窗户上的钉子卸了。”

  谢磷默了一下:“这样不好吗?”

  “太压抑了。”

  “…我想一想。”他两只手穿过谢麒的腰侧,攥住他的衣服,身子慢慢地贴过去,抱他抱得很紧,“哥,我知道你不愿意,但我想和你一直这么生活下去。”

  谢麒在劝他:“你瞒不下所有人,倘若真的有一天被别人发现,谢磷,我帮不了你。”

  “那你爱我吗?”

  谢麒不说话了。

  他轻喃好似无声:“没关系,发现就发现了,能怎么样呢。”

  他解了谢麒的衣扣,动了情,不轻不重地含咬着锁骨,留下几个浅淡的痕迹,谢麒紧抿着唇,止不住打了个哆嗦。

  “我想了很久…想不明白一件事。”

  “什么?”谢磷神态专注。

  “你怎么会突然起了那种…心思。”

  “哪种?”他故作不知,唇往下轻轻蹭着。

  “嗯…”尾椎一阵酥麻,谢麒难以抑制地轻哼一声。

  他很满意他的反应。

  “忘了什么时候,太久了。”

  “…为什么是我?”

  “没为什么。”他解开了最后一个扣子,歪头笑了笑,“必须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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