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见我没有责怪,终于安了些心,嘴里又好心地提醒着:“姑娘慢慢喝,慢慢喝,喝够了好上路・・・・・・”
第二口再次喷了出来・・・・・・
雁儿嫌弃地瞪了他一眼,他复又请罪道:“得罪了得罪了,只因这幽冥司清苦,并无拿得出手的招待,故而小的才去孟婆处讨了两杯茶来款待二位贵客,方才一时紧张,说顺了嘴。”
孟婆的茶・・・・・・我又喷了!
他这次是吓得一边磕头一边解释:“姑娘放心,此茶虽是孟婆处讨来的,却并不是孟婆汤。孟婆烹茶的手艺同她的名号一样,那是三界闻名的,她烹的茶香味独特,确是好茶,还请姑娘品尝!”
还品尝什么!小小的一杯茶全让我喷完了,喷得我好想哭,我对他说道:“你走开!以后我喝茶的时候你能不能别说话?”
范统果然委屈地闭了嘴,垂手在一边站下,我终于将还没喷完的茶水喝到了一小口,果然好茶!
喝完了茶,我不忍他那委屈的样子,叫了声:“范统啊!”叫得我自己甚是别扭,可他却是立即恭敬地面带微笑地站在了我的面前。
我问道:“不知你现在幽冥司任何职啊?”
“小的平日只是打打杂,若是来的人多了,便组织排个队,或给孟婆打个下手。”
看来他是真的很闲,难怪有工夫在这里陪着我闲聊,然而我终是看在他态度殷勤的份上,不好意思太过打击他,只得委婉地说道:“你倒是与我印象里的鬼差很不一样呢。”
“真的么?”他两眼熠熠生辉,一张平庸得丢进人群再找不到的脸上挂着别样的神采,激动地对我说道,“姑娘果然目光如炬,慧眼识珠啊!”
还好茶已经喝完了!天地良心啊,我并没有半点赞他的意思,却是戳中了他的话匣子,他喋喋不休地向我说道:“姑娘有所不知,其实我在调来幽冥司之前确是久经磨炼的。想当年,上任妖王兴兵伐魔,我曾跟随前魔君奔赴战场,大战柏无踪!额・・・・・・大战柏无踪手下的妖兵。”
我和雁儿听得大出意料,异口同声地问道:“后来呢?”
“后来,后来幸亏我跑得快,活着回来了。”
“什么?你当了逃兵?”
“怎能说得这样难听呢?常言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我若是被当场拿住,万一用我的性命来威胁魔君的安危,那才是因小失大啊!”
我和雁儿面面相觑,皆无言以对。
“那一役之后,小的便被调到了宫里做了个杂役,这才认识了雁儿姐姐。”
我听着他的话,抬头看了看他那张可以让雁儿叫上一声大叔的脸,真不知那声姐姐是如何叫得出来。我问道:“在宫中做杂役也不错,为何又调来了这里?”
他叹了口气:“小的也不明白啊,小的做事那是兢兢业业,勤勤恳恳啊,打扫了三次内堂,只摔破了一个夜光盏,两个琉璃瓶,打扫了三次园子,只弄死了七八株奇香菊,当了五次轿夫,也只把主子摔了一回・・・・・・”
“够了够了,”果然是个名符其实的主儿,也不知当初为他取名字的是不是亲爹娘,我叹道,“你果然是个能做‘大事’的人,相信你在此地也定能有一番轰轰烈烈的作为的!”
我平日里并未见得有多料事如神,不想今日却是一语成谶!
作者有话要说:看我这么可怜・・・・・・就收藏一个吧・・・・・・
第30章 第三十章火烧幽冥成祸水
我平日里并未见得有多料事如神, 不想今日却是一语成谶!
也怪我平日最爱是烤鱼,那天范统不知从何处弄了几条活蹦乱跳的鲈鱼来,我一见便心中痒痒, 决定亲手烤来大家一起吃。
我熟炼地烤着鱼,雁儿在一边打下手, 范统闻着香味,连口水都流下来了, 他伸手去袖中摸帕子, 却掉出一包白色的粉末。我眼疾手快地抢到了手中,一边问道:“是作料吗?”一边就要往鱼上倒。
范统急得舌头都要打结了:“姑娘,不可・・・・・・不可啊!这是・・・・・・是迷药!”
“迷药?”我愣了愣,“你一个鬼差,随身带着迷药想干什么?”
他陪笑道:“实不相瞒,此间时常会遇到些亡者, 对那前尘往事十分放不下, 不是吵吵嚷嚷就是哭哭啼啼, 非闹着要重生,小的无计可施, 这才备些迷药, 需要之时便加上一点在孟婆汤中, 睡上一觉,神清气爽地去转世投胎,也算做件好事。”
我点点头:“倒也有些道理,这一包, 便送予我吧!”说完,强取豪夺似地放入自己怀中。范统苦着脸不敢争辩,只得默认了。
我将先烤熟的一条鱼取下来,三人分了,他俩一边夸赞着“人间美味”,一边大快朵颐。只是那范统吃着鱼仍不忘向我问道:“姑娘要迷药,却是准备下给谁吃?”
我吃着鱼,爽快地答道:“魔君。”
“嗷・・・・・・”他竟然一惊之下,被鱼刺卡住了。我和雁儿只得上去又是送水又是拍背,折腾了好半天,他才缓过来。
雁儿哭丧着脸道:“姑娘说的可是真的?可别这般吓唬小的们啊!”
我笑殷殷地拍了拍她的肩膀道:“乖,别怕。我会找个你不在的时候下药,这样他再怎么也怪不到你的头上去。你千万不能告诉别人,不然,我就逃跑,让你丢掉你的小命!”我又指了指范统,“还有你,如今,你算是我的同谋了!”
两人哀嚎一声,双双跌坐在地。
等我好不容易将他二人威胁加安抚妥当,回过头来竟然发现,烤鱼的火不知何时熄了。忘川河上风大,也怪范统寻的这个位置太通风了,我折腾了半天居然都点不燃。
于是,范统便开始一边点火,一边奋力地扇着,不一会儿,火苗倒真的渐渐蹿了起来。我终于领略到“扇阴风点鬼火”的力量,不觉赞了一句:“范统,你真是太威武了!”
就是这一句夸,闯下了大祸。他听了我的夸赞,表现得更加卖力,就在我还没来得及喊停的时候,他一扇子把火扇得老高,直接把旁边一棵大树上的枝叶给点着了。火借着风势越烧越大,很快向周围蔓延开来,一发而不可收拾。雁儿胆小,一见这情形,被吓得大叫起来。
这些时日以来,我从紫岚姑姑那里学来的魔界心法已有小成,我连忙以木枝为笔,以地为纸,画了起来。我原本是一心想画条会喷水的龙来救救火的,却不曾想,雁儿在一边叫个不停,直叫得我心慌意乱,竟然误画了一只凤凰,并且,还是一只火凤凰・・・・・・
那场大火后来到底是扑灭了的,只是扑灭的时候,整个彼岸花海被烧了个精光,孟婆为了救火不知道泼了多少孟婆汤,还有最对不起的,便是那白无常,大火熄灭的时候,白无常已经和黑无常成了一个模样・・・・・・
范统快要哭倒在地上:“姑娘啊,我这回好像真的干得太大了・・・・・・”
我宽慰着:“你原本做不出这样惊天动地的事来,只是因为不慎遇到了我・・・・・・”话说着,我的眼睛却突然停在了一株青绿欲滴的萝蔓之上,心中甚是诧异。一场大火,将彼岸花海都烧了个精光,为何旁边这棵青萝却没事?我走了过去,只见那松萝长于花海之中,附于一块巨石之上,颜色青翠晶莹,看起来甚有灵性。范统在一边说道:“姑娘果然慧眼,此间从前并无青萝,也不知是几时有的,自有了之后,便四季常青,岁岁葱茏,从不曾见它枯败过。”
我口中轻轻嘀咕着:“倒是件奇事。”
“这还不算奇事,幽冥司中的奇事向来不少,”他指着那三生石说道,“便例如这三生石,相传,若是将心爱之人的名字写于石上,便可于来世再续前缘。然而,却有一女子,经此间往生已有十数回,次次都要在这三生石边徘徊许久,也不写名字,却总是要画上一幅画,才肯投胎转世,世世如此,从无例外。”
我听罢,便以灵力催动,查看那三生石,只见三生石缓缓展开,上密密麻麻写满了亡者的三生之事,和一些名字。待查到他所说的那名女子,果见石上有幅画,画上是一个俊朗男子,龙袍加身,英姿不凡,眉眼间深沉果毅,面容倒似是有些眼熟。我默默记了她这一世投生的位置,想着若是有空,倒是要去看看这是怎样一个女子。
幽冥司一场大火让我一夜成名,次日我便于吟霜殿外听到了子煊与魔界大护法,国丈大人任冬秋的一番争吵。
任冬秋自是振振有词,义愤填膺:“圣君,幽冥司虽是魔界属地,却向来引三界关注,如今一场大火将幽冥司烧得面目全非,实在是有损魔界威名!圣君难道就这样不了了之,对她不做任何惩处吗?”
子煊淡淡一笑道:“一场大火算得了什么?既无伤亡,不过是烧了些花花草草,那彼岸花原是奇花,自有灵性,此番烧了过几日便又会长出来,有何妨碍?况且,护法心中很明白,当年她为了我,曾于仙界闯下怎样的大祸,一场大火简直不值一提。”
任冬秋怒道:“圣君这明摆着是偏袒于她!如今魔界盛传魔君迷恋一凡人女子,而置魔后于不顾,圣君如此做为,可为魔后想过?”
“国丈大人,你管的未免也太宽了些吧!”子煊绷了脸,面露威严之色,“魔后背着我做的那些事,想必国丈大人也尽知吧,时至今日我仍然留着她的后位,将她安置于宫中,已经仁至义尽了。”
“仁至义尽?”任冬秋冷笑道,“翩若一心为圣君着想,可是圣君,这么多年来,你除了给了她一个魔后的名分,你还给了她什么?别人不知,难道我不知道么,这些年你一直拖着,一不肯大婚,二不肯圆房,不就是因为你心中始终惦记着那个女人!”
我心中一惊,原来任翩若这个魔后竟是徒有其名,并无其实的,她于人前从不失仪,想来心中也是苦楚的。
子煊决绝地转了身:“护法还是做好自己份内之事便好,至于本君与魔后的闺中之事,便不劳你操心了。送客。”
我看着任冬秋走出殿来,渐渐消失在我的视线之中,忽听得子煊说了一句:“出来吧。”那声音,带着说不出的疲惫。
我从门后走了出来,对上他的眼睛,一双桃花眼明眸如水,让我看不透里面的波澜。我说:“你还是放我走吧。”
他默了默,目光坚定的说了三个字:“你休想!”
“我在紫煌宫已经呆得够久了,难道你要一直这样把我强留一辈子吗?当日,我与仙君还有小喵分开的时候,他们以为我坠崖了,如今我没死,也该回去跟他们说一声・・・・・・”
“仙君?”他嘴角噙了一抹邪魅的笑容,向我问道,“如今在你的心中,他已经比我重要了么?”
“我・・・・・・”我不想激怒他,那样我更走不了,“我只是离开得太久了,想回天山去看看・・・・・・”
“我不准!”他一字一句,毫无商量的余地。
我又说:“那你告诉我,关于我从前的事,我想知道。还有方才你们的对话,是不是和我有关?”
他目光闪烁,微微地低了头:“我不会告诉你的,此生你恨我也好,怨我也罢,我只想把你留在我身边,绝不放手。”
“绝不放手?”我质疑地看着他,问道,“也包括你对我的好,你故意让流言传得人尽皆知,还有雁儿的命,这些全都是你用来留住我的手段吗?”
他没有否认,长长的睫毛在他的眼下投出一片淡淡的阴影,他复又抬起头来看着我,突然地问道:“你喜欢我吗?”
我被他问得一愣,他却并未等我的回答,他说:“当年,我曾经这样问过你,我对你说,如果你敢不喜欢我,我哪怕是魔兵十万逼上天宫,也要叫天君把你许配给我。”
我怔住,说不出话来。到底是怎样的前尘往事,叫我放下的是他,然而放不下的,也是他!
那日之后,范统因为颇得我的“赏识”被子煊调入了洛玉阁中当差,我知道,他这样做就是故意要让所有人都相信,他如传言中那般对我宠爱有加。而魔君对于幽冥司大火一事的态度,亦使得魔界中关于我的传言更盛。有人说我实在是好福气,以我今日的势头,迟早会再现“烽火戏诸侯”,“红尘一骑妃子笑”那般举世瞩目的无上荣宠。
我从前只知世人口中的“烽火戏诸侯”,“红尘一骑妃子笑”说的是祸水,却不知魔界之人赞人的方式如此独特,亦不知,女人丑到我这个份上,还能有幸当得上祸水。
有些人爱上一个人的时候,会用心,也有些人爱上一个人的时候,会用心机,也许子煊两者都有,我不知道那是不是做为一个魔君爱人的固有方式,他总是在让我感受到爱的时候,也会同时感受到他透着怎样的霸道和算计。
作者有话要说:他长长的睫毛在他的眼下投出一片淡淡的阴影,他复又抬起头来看着你,突然地问道:“你还不收藏吗?”
第31章 第三十一章为谁风露立中宵
月光如洗, 月影朦胧,一弯清月悬于夜色之中,流银泻辉, 风情万种。夜色中的宫宇比日天看起来更加柔和,层层叠叠的飞檐远远地看着, 如鸟儿的翅膀,却注定了永远飞不出这片天。深宫的夜色, 深沉而又冷清, 仿佛倾诉着那权倾天下的繁华背后,不为人知的离合悲欢。
此刻,我正站在梧凰殿前玉阶之上。“栽下梧桐树,引来金凤凰。”梧凰殿,是魔界中历代魔后的寝殿。我眼前那月辉之下凭栏而立的粉衫女子,便是当今的魔后任翩若。她长裙曳地, 云带束腰, 如意髻上虽是牡丹富贵, 步摇生辉,却难掩她那一脸的落寞和凄婉, 她脸色有些憔悴, 身姿清瘦, 在夜风月色之下看起来楚楚可怜。
我想起那日听到的子煊与她父亲任冬秋的一番对话来,她虽然过得富贵尊荣,却无半点欢愉,不觉为她叹道:“似此星辰非昨夜, 为谁风露立中宵。”
她仍是那样站着,没有转身,只是淡淡地说了句:“你来了。”仿佛早知我会来,那语气,熟得像个老朋友,谁能想到数日前,我与她之间还是那般你死我活的局面。
“你既然猜到我会来,那么也一定能猜到我来找你是为了什么吧。”
她笑容清浅,依然是端着那高高在上的仪容:“你想知道从前的事,可是,我又为何要告诉你?”
“我虽然不知道从前到底发生了什么,可是我想,子煊不愿意让我知道的事,或许你会愿意,”我顿了顿,试探地问道,“子煊不肯告诉我,是因为怕我怪他,是吗?可是如果告诉了我,真的能让我就此怪他恨他,你是不是会很乐意告诉我?”
她突然笑了起来,笑得她那张娇花一般的面庞愈见苍白:“云滟飞,你真是自作聪明!我知道,在你和子煊的眼中,我就是个妒妇,我承认,我希望你恨他,希望你马上离开他,但是我所做的一切,的的确确都是为了他。你可知,当年费尽心思让你失去记忆的人,就是我!今日,我又怎会亲口再向你说出一切!”
云滟飞,这是我第一次从别人口中听到我自己的名字。原来,我叫云滟飞,却是由这个最讨厌我,恨不能杀了我的人来告诉我的。我怔了许久,继而怒从心生,我质问着:“你我从前有仇吗?”
“你我从前,素昧平生。”
“那你为何要几次三番的害我!”我难压心中的怒火,枉我初见她时还以为她是个温柔沉静的女子,还以为她赠我“盈袖”是一番好意,“任翩若,你就是个蛇蝎女子!你口口声声说是为了子煊好,你不过是打着这样的旗号来掩饰你那颗自私的心!你以为你心机深沉,算计了所有你讨厌的人,他便会爱你吗?你醒醒吧!你只会让他越来越讨厌你!”
“我和他之间的事,轮不到你来告诉我!”她纤弱的身子在夜风中显得那样单薄,我突然觉得她头上的那支金凤步摇显得那样沉重,似乎压得她单薄的身体有些抬不起头来,她忽而声音变得有些恍惚,轻声地说着,“我做过的事,我从来不曾后悔过,我只是在想,如果你从一开始便是个又丑又笨的女子,或许,他有一天会真心地爱上我。”
我的怒气因为她这些话突然之间淡了许多,我叹了一下:“原本我只觉得你坐在这个冰冷的后位上很可怜,如今看来,你亦很可悲。我如今已经是又丑又笨,你还要希望什么?要希望子煊的脑子坏了,才会爱上你吗?”
她狠狠地看了看我,冷冷地说道:“我与子煊的事,你不会懂!你什么都不知道!你不是要我告诉你从前的事吗?好,我现在就告诉你,你听好了!你觉得我可怜可悲是吗?其实,你自己是个更不堪的女人!你为了一个利用你的男人,背弃了自己的未婚夫。你曾经做下的事,违背父母违背仙界,更让你的未婚夫在三界之中抬不起头来,沦为世人口中的笑柄!你若是想起往事,还有何面目活在这世上!”
我来找她,便已经做好了准备,她不会对我说出什么好话来,我以为她会拼命地打击我,让我恨透了子煊,然后离开他。可是我没有想到,我只猜对了一半,她确实是拼命地打击我,可是她说的事却与子煊无关。
她看着我愣在那里没有说话,复又说道:“你不相信我的话么?你可以出去打听打听,当年仙界天君一道赐婚的圣旨,将蓬莱公主云滟飞许配给了衡芷仙君楚离慕,三界之中谁人不知!”
我心头一痛,原来,我的未婚夫是仙君!难道,我真的曾经负过他吗?我心中思绪一片零乱,往事种种纷至沓来。
犹记得清辉月下,他千杯醉饮,一幅丹青忆故人,他对我说,那是他的未婚妻;
犹记得潺潺河边,他相看无言,几番天涯寻不见,他问过我,你究竟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