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晨悯默无言。
厉坤被她这态度给彻底激着了,盛怒之下也没个轻重,净挑些伤人的话互相刺探:
“你这是胆怯了,害怕了,不想面对了,啊?我还一肚子委屈呢!老子为了你,跟家里闹得天翻地覆,就为了一句你愿意,行啊,你愿意,我也愿意,给你送命都行!但你自己看看,你现在说的是人话吗?对我做的是人事吗?”
厉坤心里有怨有恨,尽数发泄后,一室安静。
他悔意涌上心头,刚想说几句缓场子的话。可一对上迎晨那双剜出血般的眼神,便愣住了。
迎晨失魂落魄地站在原地,嘴唇都发了白。
厉坤心一下子就疼了,软了音,颓靡道:“晨儿,咱俩别吵了,行吗?”
他伸过手,想来抱抱她。
迎晨身子一侧,避开。
厉坤的胳膊,就这么半尴不尬地举在半道儿。
迎晨轻声:“你走吧。”
三个字,彻底断了厉坤的后路。
“迎晨,你要想清楚再说话。”
“你走。”
“……”
“我要你走!!”
直到门嘭的一声摔上,迎晨维持着原有的姿势迟迟未动。屋里的钟摆声穿透耳膜,迎晨回了魂,想迈步,结果腿麻的直接摔倒在了地上。
放任这波疼痛过去,迎晨耳边全是下午在公安局的对话。
“你担任业务部门负责人以来,有没有违规收受礼品,礼金?”
“没有。”
“你再想想。”
“没有。”
“但据福雨沟矿难的主要事故责任人之一,也就是当时陪你们一起下井的张有德,他的最新口供表示,在前期项目竞标过程中,他是有给你送过东西的。”
“……”
“他的口供阐明,当时所在金矿的独立采矿资质还没有办下来,但在与你接洽的过程中,你作为业务部门一把手,暗示提出,只要进入复审,资质下发,就没有问题。”
“我有异议。这话的确是我说的,但,是基于对方明确表明,所有审批流程正规,只需等待纸质版证明寄送。我跟他说,如果是这样,应该没有问题,具体还要咨询法审部。”
“他没有给你送诸如礼品,礼金吗?”
“没有。”
迎晨否定后。
警察同志对视她数秒,然后偏头对一旁的笔录人员说:“待复审。”
其实,迎晨心里早有不好的预感,但没料到,是这一种。
走前,办案人员公事公办的语气:“接下来的日子,我们可能会随时请您进行配合调查。地点不定,请您近期都不要离开本市,我们电话联系。”
话到这份上,迎晨心里已经明白得七七八八。
为了矿难处理不公正这件事,她和董事长翻了脸,许伟城老练,奸诈,不仅有着生意人的精明,还有着国企领导实干经验,深谙算计手段的套路。
迎晨单枪匹马,固执也好,愚蠢也罢,在外人眼里看来种种无法理解的执念,她也有过自我怀疑与动摇的时刻,也有过到此为止,别再掺和的说服。
但一想到,自己带队一行人,差点没死在那破山沟,而罪有应得的人,不仅若无其事,还倒打一耙,她便不服输。
那是与许伟城最后一次对话。许伟城大有威胁摊牌的意味,警告,警告,再警告。
迎晨淡定极了,一句话炸了对方的毛。
“许总,这金矿老板,没少给你们好处吧。”
起初,迎晨以为只是许伟城袒护私交甚好,男女关系不明的法审部部长。但后来种种迹象,让她意识到,这其中不仅是人情,更是切身利益。
一句话见了血,许伟城指着她,“行,你想作对,我奉陪到底。”
当天下午,迎晨便接到了警察通知,并告知,张有德提供了新口供。
迎晨浑身发了寒,回到家,便碰上主动求和好的厉坤。
想到他兴高采烈说――“如果没意外,我就能顺利升职。”
男人眼里的那股精气神,是事业有成的梦想与憧憬。他的未来灼灼可期,迎晨就没了犹豫,不愿再害他一次。
想到这里,迎晨趴在地上,终于苦笑。
两人之间,真是有一根被命运惦记的弦,年轻时,阴错阳差,厉坤因为她家,没了一个妈。致使二人由爱生恨,倒生生成了对仇家。
这种歉疚,不是说散就散,说没就没的。
它像一个引火线,深深埋在迎晨心里:
没燃,便是相安无事。她发誓,用一辈子对他好,一是真心爱他,二是亏欠的弥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