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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节

十二年,故人戏 墨宝非宝 6126 2024-06-30 09:12

  沈奚过去住的院子极小,临着后花园,从未去过傅侗文住的那个院子,只听丫鬟说过,他的院子,和她是一个对角,离得远。“想来,是为了避嫌吧,才把少奶奶你安排在这里。”丫鬟是这样猜想的。

  沈奚见有七八个仆从,带着枪,守着个垂花门。

  应该就是这里了……她一颗心在嗓子口上,上不去,下不来地,跟着送自己过来的人停下。听他们低声交谈,约莫是,老爷送来个姑娘,是三爷的人。

  锁被打开来,那仆从还客气着问,是否要替她将行李送进去。

  沈奚摇头,接了自己的皮箱子走上三级石阶。

  她踩着雪,见到眼前穿堂时,身后已有了落锁声响。

  这几个月他就是这样,被锁在这里?被锁着,被提防着?

  穿堂的大插屏前坐着个丫鬟,在扇着扇子,熬煮着药。平日不该在这里熬药,但在被软禁的地方,三爷又不是计较的人,也就这样没规矩地凑合了。

  丫鬟没见过沈奚,还以为是老爷交待送补品来的人。

  “搁那里吧。”丫鬟乍一抬头,愣了。

  “我送上去,你看着药,”少年跑出,也怔在那儿,“沈……”他嘴巴张了会,才震惊地跑上前,“沈小姐是如何进来的。”

  “三爷呢?”沈奚将皮箱子放下,急着问,“三爷在哪?”

  “在里头,”少年倏地红了眼眶,“几日没出来了。”

  沈奚越过少年。

  “沈小姐,”少年又说,“我们被困在这里——”

  “我知道,我知道……”她眼不瞎,耳不聋,书房和门外是什么状况,她全看得明白。

  沈奚丢下少年和丫鬟,脚下不停地穿过间厅,一步快似一步,到了正房门前停下。门虚掩着,她手放在上头,竟没有力气推门。

  隐隐听到里头,有人在说话,听不清。

  她慢慢地将房门推开,堂屋里暗着。外头下雪,天灰蒙蒙的不见光,屋里不点灯,没光源,再加上这一屋子的家具都是红酸枝的,颜色重,更显晦暗。

  正对着自己的罗汉床空着,小巧玲珑的盆景架上有一株黄香梅。

  话音从左边的帘子里传出:“几时了?”

  这几个字轰然在耳边炸开,沈奚眼眶一热,手背挡在嘴上,慢慢地掀了帘子。

  谭庆项本就准备出屋子,是被傅侗文叫住的,他还没回傅侗文,却先看到了沈奚。谭庆项一霎吃惊,但很快就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来,他对沈奚打了个眼色,将她留在这屋里,自己却挑了帘子离开。纵有千百问,也留在后头。

  沈奚鞋底有雪,走一步,留个带水的印子。

  路上的艰辛,还有方才面对的所有都散了。她眼前,只有躺在床上的人。

  傅侗文穿着睡衣,头枕着手臂,合着眼,像不再计较今夕何夕。

  沈奚和他同床共枕那么久,能有感觉,他眼下人很不舒服的样子,他不舒服时,就喜欢头枕着手臂。那只手还习惯性地握成拳,是一种克制的隐忍姿势。

  沈奚想上前,握一握他的手腕,给他把脉。

  身子却像僵住了,一点都动弹不得。

  眼前水雾模糊的,不敢眨眼,怕眼皮一动,他人就不见了。她像回到那上百人挤在一处的车厢里,动不得。

  傅侗文透不过气,好似察觉到什么。他脸微微从手臂上挪开,用了力气,撑起身子来。刚才偏过身子,掀了锦被,就看到了她。

  天昏暗,窗外都是雪,在飘扬的雪前,昏暗光里站着的女孩子……

  四目相对。静的,没半点声响。

  他低头一笑。

  又费力地换了口气,低声、苦笑着说:“你这样子哭,三哥心脏受不住的。”

  这是在同她说笑,因为见不得那脸上的泪。

  第24章 第二十三章 来时莫徘徊(3)

  脸上的泪水冲下来,顺着下巴,全数流到了衣领里。

  人是怎么跌跌跄跄地摔到床前,偎去他怀里,她全然不知。

  “三哥,”她哭得透不过气,来来回回都是一句,“三哥……”

  这一哭就是一个小时,起初是大哭,后来成了小孩似的抽泣。哭得太用力,她身上一时冷一时热,嗓子哑了,哭得眼泪止住了,人还抽抽搭搭地喘着气,趴在他腿上。

  寂寂地抱着他的腰,眼泪又流出来。

  傅侗文滚烫的手臂搂着她,要将她的人抱起来。沈奚眼睛肿得疼,怕被他看到这样肿胀的眼,执拗地抱着他的腰。

  他不得已,抱不动她,只好用手指摸在她脸上,替她抹眼泪:“地上凉。”

  见她不听话,又问:“上床好不好?”

  像有一把火,烤着她。沈奚被这体温惊醒,他在发烧——

  她胡乱挣开他的手臂,掌心压到他额头上:“你在发烧?”

  “不妨事。”他笑。

  怎会不妨事?她肩上、手臂上都冷湿着。

  沈奚慌忙离开他,解开纽扣,把大衣扔到了地上,再脱皮鞋。

  长袜丢到地上的一刹,她终于发现他的目光还在自己身上。一个女孩子当着人,把长裙掀起,长袜脱下,露出光裸的小腿——

  她当他是病人,不觉什么,意识到他是男人时,才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

  “我坐了三趟火车……还有轮渡过来,又是雨,又是雪的,”沈奚仍带着浓重鼻音,小声说,“你抱着我不干净,寒气重……所以才脱衣服。”

  她光着腿,白皙的膝盖冻得发青,双脚踩在大衣上:“路上太脏了,至少要擦一下。”

  他等她说完,对外唤:“金苳。”

  帘子后,一个小厮仿佛凭空冒出来:“三爷?”

  “去准备热水,沈小姐要沐浴。”傅侗文浑浑噩噩烧了几日,人是虚脱的,说这样简短的话,气也不稳。

  小厮应了,即刻去准备。

  “他一直都在这里?刚才也在?”怎么没留意到?

  “一直在。”他答。

  像傅家的这样的人家,丫鬟小厮都是跟在近前伺候的。

  在别的院子里,都还有丫鬟直接睡在床脚下。傅侗文已经是家里最随性的一个,不喜这些,虽不至于有丫鬟温床暖脚,但也早习惯了小厮在套间陪住,随时照应。

  “那我们刚才……他不是都听到了?”

  她别扭着,可猜想这是规矩,也不好明说。

  傅侗文瞧出她的窘迫:“你不习惯的话,我让他搬到外头去。”

  “那也不好,”刚才来第一天,就把近身伺候的心腹遣出去,人家该怎么想?“这是你的屋子……我没什么不习惯的。”

  女孩子的口不应心,落在他耳中,反而像撒娇。

  他望着她,等她自圆其说。

  “反正,我又不和你睡在一处。你自己怎么舒服,就怎么安排,原样就好。”

  “不睡这里,是要去哪里?”他反倒是问。

  “这么大的院子,总有地方能睡的,”她回身,指东面,“刚才进来,我瞧见东面是有个屋子的。”

  院子里有这么多人,都是追随他多年的。这才是头次来,就让大家眼瞅着她直接睡到他房里,也不晓得大家要如何揣测了。总要避讳些,装装样子也是要装两日的吧?

  傅侗文看她的小表情,忍不住笑:“你倒是看得仔细。”

  “嗯……”那么大的屋子,又不用刻意看。

  两人被小厮打断。热水备好了,他来请沈奚去沐浴。

  沈奚有了借口,仓促离去。

  等她再回到堂屋,床上的傅侗文已服过药,睡熟了。

  窗外的雪下的急,没到四点,已经像要入夜。

  窗帘早早被掩上,只为她留了一盏灯在房里。

  “三爷吩咐了。姑娘不必拘束,要睡有床,要看书,自己也能找到,”小厮不太放心,“小的就在门外头,姑娘有事就叫。还有三爷的睡衣要是被汗透了,要换干净的,衣裳就在床脚,劳烦姑娘了。”

  “麻烦你。”她客气着。

  小厮笑笑,将厚帘子替她放下,人离开了。

  沈奚有满腹的话要说,可也不急在今日。她借着灯光,在里外套间观赏,方才进来,一心要见他,看什么都是晦暗、幽深的,眼下再看,却又大不同。

  没多会,困倦上涌。

  她撑不住了,只得轻手轻脚脱了鞋,上床。

  还说“要睡有床”。这里一张床,一床被,不过是又骗她和他同床共枕……她暗自腹诽,悄悄地钻进被里。这被子里的温度和他体温一样,高的骇人,沈奚用手去摸他的睡衣,还没有发汗,衣裳是干的。她看了眼柜子上的景泰蓝时钟。

  睡两个小时,看看他汗发出来没有,发出来了,再换睡衣。

  如此想着,她将手心压在他背上,安心地入了梦。

  ……

  六点时,她手心被他的汗濡湿。

  眼没睁开,人已经迷糊糊地摸到床尾,拿了睡衣裤。

  她不敢掀开被子,怕招风,将床帐放下来,又抱着睡衣钻回到棉被里。

  一粒粒纽扣解开。

  沈奚先将他胳膊上的衣袖褪下来,想从他身下把压在背后的睡衣拽出来,人难免贴上他,生疏费力地将上衣给他穿好,去扭衣扣时,傅侗文的手指已经滑到她的长发里——

  “你醒了?”她在黑暗中问他。

  他手指轻绕着她的头发,不应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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