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冬睁大了眼睛:“你怎么知道?”
“我和张敬去那里找过你。”宋丰丰言简意赅。
喻冬完全愣住了。他又惊讶,又愧疚,半天说不出一句话。宋丰丰趁热打铁:“我跟你一起去好吧?”
喻冬点点头。
宋丰丰:“那今晚回去再实践实践好吧?”
喻冬:“……”
指望宋丰丰正经,可能很难。他心想。
回家的日子定在了周日,喻冬并不打算在家里过夜,打算跟喻乔山谈完就走。
虽然还称呼那个地方为“家”,但在喻冬心里,自己现在租住的这个地方才叫家。
宋丰丰常常在他家里留宿,学校分给他的那间小宿舍几乎没住过进去。周末的时候则回自己家里看看弟弟,但只要有空,总会立刻回到喻冬身边。
分别的三年对他俩来说,充满了不安,喻冬更是满怀愧疚。所以基本上宋丰丰过分不过分的要求,喻冬都没有正儿八经地拒绝过。
他喜欢和宋丰丰在这个只属于两个人的空间里度过每一分秒。他们会聊天,听歌,做饭,一起玩游戏,在沙发上靠着肩膀分享一部爆米花片。宋丰丰很擅长去菜市场买新鲜的食物,喻冬则更喜欢去超市选择已经处理好了的食材,两个人不遗余力地在这种地方吹捧对方,然后赢得对方的大力回馈,或者是吻,或者是其他。
对喻冬来说,这样的“家”正是他想要的。
虽然基础不稳定,但他仍觉得足够安心:他一点儿也不希望宋英雄知道他和宋丰丰的关系。
少年时候从不考虑这么多,但他现在明白,要让宋英雄理解和接受,实在太难太难了。
周六晚上宋丰丰一般都是不到喻冬这边来的,但这一晚上,宋丰丰罕见地给他发来了信息。
“我一会儿去找你,想吃什么夜宵?”
喻冬一头雾水:“你不住家里?”
“我去你那里住。”宋丰丰回复他,“炒河粉要不要?”
喻冬:“加肉和蛋。”
放下手机之后他继续工作,和远在上海的张敬沟通官司的事情。
喻冬并不想真正打官司,他耗不起这个时间和精力。他想要的,是以此为压力,从喻乔山那里换得一些别的东西。
“你爸那边的人想找我,但我跟律师都说好了,他全权代理,我不出面。”
“对。”喻冬的手指在键盘上敲得飞快,“我明天去见他,顺利的话,明天就能解决了。”
张敬:“黑丰和你一起去吗?”
喻冬:“嗯。”
张敬:“注意安全,等你好消息。”
喻冬:“张敬,谢谢你和初阳。”
张敬给他发了个戴着墨镜抽烟的表情。
房门打开,宋丰丰拎着一份炒河粉走了进来。喻冬一下就闻到了河粉的香气,跟张敬道别后起身。
宋丰丰钻进了厕所里:“我洗个脸,你先吃,我不饿。”
喻冬找出碟子,把装在一次性塑料盒里的炒河粉倒了进去。他一闻这味道就知道是辉煌街上的那家夜宵店,他和宋丰丰以前常常跟张敬一起去吃的。
他洗干净手,回头发现宋丰丰已经洗好了脸,靠在厨房门边上冲他笑。
喻冬:“笑什么?你吃不吃?”
“喻冬,我以后搬来和你一起住吧?”宋丰丰说,“学校老师多,我的宿舍平时也不用,老是占着不太好。”
喻冬提醒他:“你住到我这里来,怎么跟宋叔解释?别想了。”
“不用解释了。”宋丰丰耸耸肩,“我今晚跟他说了。”
喻冬猛地转头,手里的筷子掉到了地上。
“我被赶出来了。”宋丰丰看着他说,“喻老师,喻冬。你愿意在可预见的未来里,分我半张床吗?”
“你疯了!”喻冬的声音发抖。
宋丰丰站直了,满脸严肃。
“我是认真的。”他说,“比我考大学的时候还认真。”
喻冬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宋丰丰所说的事情远超出他的预计,让他昏头转向。
但和恐惧相比,另一种更强烈的东西,像涨潮的海浪,像扑上堤岸的狂潮,把他卷在其中,摇摇晃晃。
宋丰丰把他抱住了。
“别哭。”他亲吻喻冬的头发,轻声说,“别怕。”
喻冬也紧紧抱着他,双手抓住宋丰丰背上的衣料,力气大得几乎要把它扯裂。
他从未有这样一刻,对宋丰丰心中的莽撞勇气,怀着这样强烈的、几乎要让自己疯狂的感激和爱。
作者有话要说:我老豆好恶:我爸爸很凶。
个个老豆都系咁啦:每个爸爸都是这样啦。
第58章
宋丰丰并不是天不怕地不怕。
他有很多不敢惹的人,其中最让他害怕的是宋英雄。
因为父母离异很早,宋英雄又经常出海,没办法每天照顾他,父子两人的沟通方式有时候简单粗暴:就是吵架。
后来宋丰丰长大了一点,上初中了,个头猛地蹿高,宋英雄渐渐也不跟他吵了。可能是发现儿子没有自己照顾一样活得很好,很独立,也可能是发现,他老了,而宋丰丰正在不断成长。
像兴安街上的大多数家长一样,宋英雄和宋丰丰的交流并不多。
宋丰丰初二的一次期中考,宋英雄发现他语文试卷上有一道阅读题得分为零。宋英雄一边在心里暗骂,一边检查起宋丰丰的试卷。
那道阅读题的题干是一篇很短的散文,讲的是一个父亲,或者某一类父亲:他们在外工作,疲倦且忙碌;回家后发现,家庭虽然甜美快乐,但这种甜美和快乐是他无法参与和理解的。
最后一道题目是:读完这篇文章后,你有什么感受?
宋丰丰写了一句话:爸爸很可怜。
宋英雄当时看这个答案,一下就笑了。
他知道这答案肯定不能拿分。但是——他心里又想,为什么不给分呢?明明没有错。他的孩子写出的感受,他相信这是真的。
宋丰丰除了语文之外没有一科及格。他那天晚上在家里看漫画,听到宋英雄回家,紧紧张张地跑到天台上偷看。宋英雄没有骂他,也不准备打他,反而给他带回了辉煌街的炒河粉。
“我不及格。”十四岁的宋丰丰一边吃粉一边提醒宋英雄,“你没有什么想说的?”
宋英雄:“知道自己不及格,下次就考好一点!”
宋丰丰:“???”
他至今不知道宋英雄的态度为什么和预想的不一样。宋英雄仍旧忙碌,仍旧把大量时间花在渔船和大海上。兴安街里不少男人喜欢赌钱,但宋英雄不好这一种游戏。他吃够了没文化的亏,有空就盯着宋丰丰看书读书,鼓励他跟成绩好的同学交朋友。
宋丰丰以前认识的是张敬,后来认识了喻冬。
这两个孩子宋英雄都认识,也都喜欢。但他没有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宋丰丰用平静的口吻跟他说出自己和喻冬之间关系的时候,宋英雄还以为他是在开玩笑。他的脑子还不能接受这种过分离经叛道的事,震惊之后甚至没有愤怒,就只是茫然。
怎么是喻冬呢?他想不明白。这世界上唯一一个不会将他儿子带坏的人,明明就应该是喻冬。
周日上午,喻冬和宋丰丰启程前往火车站。在路上宋丰丰又给宋英雄打电话,但宋英雄没接。他转而给继母打,继母接了,小声告诉他宋英雄还在生气,连饭都不肯好好吃。
“你现在别回来,一见到你他肯定就爆了。”继母劝他,“先冷静冷静啊。我会跟他讲的。”
她问宋丰丰和喻冬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又问他们以后准备怎么过。
宋丰丰一一跟她说了,只在讲“什么时候开始”的时候犹豫片刻,最终坦白告诉她:“高二的时候我就知道我喜欢他了。”
喻冬和他坐在出租车后座,一直保持沉默,扭头看着窗外街景。但两人的手是握在一起的。
“你们也是早恋啊。”继母说,“我高中时候也谈过恋爱的。”
宋丰丰:“啊?”
继母一句话,就把他和喻冬的关系说得无比正常:不过是早恋,不过是每一个青春时代的人都会萌生的向往和爱意。他们会喜欢上这样那样的人,仅此而已。
“是因为和喻冬谈恋爱所以你才肯好好学习的吗?”
宋丰丰不好意思地承认了:“是。”
“还是要好好学习。不管谈不谈恋爱,学习都特别重要。我当时就是耽误了……”继母在那一头说个不停。
一通电话打了二十多分钟,进站过安检的时候宋丰丰才挂断。他脸色惊诧,带着一点点好奇和欢喜:“蔡姨果然很喜欢你。”
“她态度怎么这么好?”
“因为确实不是我妈妈啊。”宋丰丰坦然地讲,“她跟我爸结婚的时候我都这么大了,她也不可能管得了我。现在家里什么都挺好的,我弟弟还这么小,一家人平平安安比较重要。要是我跟我老豆总是吵,为了这个问题闹来闹去,对她和弟弟都不好。”
喻冬很惊奇地打量着他。
他没想到宋丰丰会说出这样的话。
“我对蔡姨没有一点意见!”宋丰丰连忙解释,“她对我爸爸和我都很好。但这个就是事实。我觉得这样挺好的,我和她才刚刚开始相处,其实根本不算了解。一家人生活在一起,总不可能什么都用爱来解决,是吧?会有权衡,有一些计较和私心,但总是一条心的。”
喻冬半天没出声。
他并不懂得这些道理。在他还未有机会去体会和明白家庭的含义时,他已经失去了后盾。
“以后慢慢教你。”宋丰丰说。
喻冬笑了:“多谢宋老师。”
宋丰丰和张敬三年前来过喻冬家所在的别墅区,但三年之后,这里已经变了样,他念念不忘的餐厅关门了,变成了一家连锁花店。
幸好花店旁边还有两个咖啡厅,没有意面,只有咖啡和蛋糕。
宋丰丰点了单,在外面坐下,等待喻冬出来。
“一小时后你不给我发短信或者打电话,我就冲上去救你。”宋丰丰啪啪打字。
他这回问清楚了喻冬家的位置,总有进去的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