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曲大嫂都在想,这样的性子,以后嫁人了可怎么办,要遇上那种难搞的婆家,那不是会被别人算计死。
曲大嫂在心里担忧着小姑子的未来,而小姑子本人,还在与手中的菜较劲。
第4章 004
004
今天晚上吃的是地木耳和辣椒炒油渣,油渣是不久前熬猪油剩的,地木耳则是前几天下大雨时,曲母和曲大嫂去野地里捡的,回来泡了几天水,才好不容易把上面沾着的脏东西冲掉。
而现在曲大嫂和曲南风要做的就是,一朵朵把地木耳里面的灰尘用手小心搓掉,整个过程虽然麻烦,但想到最后的成品,两人就非常有干劲。
曲母已经把辣椒葱姜蒜都准备好了,等油热,就把姜蒜先放进去爆香,然后再加入青辣椒翻炒,把辣味彻底激发出来后就下地木耳,等到差不多出水后,就加盐加醋,盖上木盖稍微焖十几秒,最后撒下葱花就可以出锅了。
辣椒炒油渣也快,油渣本来就是熟的,只要入味了就差不多可以捞起来。相比曲南风那拙劣的厨艺,曲母明显厉害多了,明明看着没加什么料,可这味道就是不一样。
曲南风晚饭硬是多吃了半碗,起身时肚子都鼓了起来,实在撑得难受,只能在院子里走来走去消消食。曲母还坐在院子里笑,这回曲南风就不觉得不好意思了,因为确实太好吃了,谁能忍住呢!!
晚饭过后,一家人轮流冲凉,孩子大了后,曲父特意在院子角落开辟了小屋子,就专门给家里人洗澡用。
等曲南风洗完,其他屋子都暗了,一天都在地里,大家都累,她放轻动作小声回房,还没躺下,门外有人敲门。
她打开一看,竟然是曲北风。还没到15的少年个子还在拔高,曲南风现在这个身体,她估摸着是就只有161、162左右,站在双胞胎面前,他们就比她高了小半个头,与高大的曲父以及曲大哥相比,还是差得远。
其实说起来也有点搞笑,今天刚见到曲西风时,她还分辨不出两人,但与他相处了会,现在她一眼就能看得出谁是谁。曲北风笑起来右边虽然也有个梨涡,但给人的感觉就是不一样,如果说曲西风是憨憨的,那么曲北风就多了点聪慧,眯眼笑时总感觉像一种动物。
她想着:难道这就是缘分嘛?
“姐。”
曲北风叫了声,怕他们等会吵到其他人,曲南风侧身,让他进来说话。
“怎么了?”她说着话时把桌子下的木凳拖出给他坐,自己则把之前翻开的书本收好。弥河坝还没有通电,天色一暗,屋子里都是黑的,像曲南风房间有个朝南的窗户还好,晚上还能照进来月光,稍稍看得清屋子里头的摆设,倒也不怕磕着碰着。
曲北风进来后说完那句就没再开口,他半个身子都隐在门后,曲南风看不清他的表情,房间又安静的可怕,她有些不自在,刚想开口缓解下气氛。
一直沉默的少年硬是从喉咙间狠狠挤出一句话:“姐,我会为你报仇的。”
曲南风被他语气中带的阴狠吓了一跳,她瞪大眼睛,与曲北风坚决的视线对上,他平日都带笑的脸此刻冷得像块冰,嘴唇抿得紧紧,拉成一条薄线,也不知道是不是气狠了,眼睛周围还泛着红。
看着分明还稚气的脸庞,在他发言下,曲南风却恍惚间已经看到了他长大后的样子,文质彬彬戴着眼镜,表面对人笑意相对,背面却插得一手好刀。
她被自己的联想惊呆住,摇摇头,把这些甩出脑后,现在更重要的还是面前的人。
其实原身自杀的原因,她到现在都不清楚,脑袋好像自己屏蔽了有关于这方面的内容,无论她怎么回想,记忆都被蒙了一层雾,任她如何努力,都没办法探清楚,但有一点可以确定的是,肯定是与樊承望有关。
报仇这事,她刚醒来时确实也想过,可后面冷静下来,就知道莽撞了。你以为曲家人就真不清楚原身自杀的原因嘛?可是他们一直没在她面前提及,一方面是曲南风没事,另一方面就是一个很现实的问题――以曲家人的力量,他们拿樊承望没有任何办法。
当然,这并不代表他们就会忘记,一旦有机会,他们必定是会报复回去的。
但此时此刻,曲南风是不希望他们这么做的,樊承望是樊家年轻一辈中仅有的男孩,要真出事了,没权没势的曲家人是承受不住樊家人的报复。
现在听到曲北风这番话,她的心一下就提了起来,紧紧握住他的手:“北风,别做傻事――”
注意到曲北风眼底的狠厉,她就清楚他没把自己说的话放在心上,更是着急。曲南风是真的害怕曲北风一冲动最后毁了自己,这绝对不会是原身想看到的画面。
她把曲北风的脸掰向自己,非常认真盯着他说:“我不在乎这些,我更在乎你,你,西风,大哥大嫂还有爸妈,其中任何一个人因为我出事了,我一辈子都会活在痛苦之中的,北风,你不希望看到姐姐这个样子吧?”
“嗯?”半响,曲南风才得到他一声近乎气音的回复,虽然小声,但她还是松了口气。她知道曲北风的脾气,做不到的事他不会出口。
“好了,回去睡觉吧,明天不是还要早起去上学。”她摸了摸少年的头,转眼又想起什么,拉开抽屉,在里面翻找了会,才找到一只钢笔。
“拿着。”她把笔塞进曲北风手里,少年诧异看她。这是曲南风以第一名成绩考上县城高中时得到的奖励,她一直宝贝着,没舍得用过一次,现在竟然给了他。
“这可不是白给你的,你要好好学习,争取以后也能像我一样优秀。”
曲北风回到自己房间,脑海里还一直回荡这句话。床上躺着的曲西风听到动静,蹿了起来:“你去哪了?”
他一向爱动,刚洗完澡身上又有了汗,曲北风嫌弃把他推开:“没事。”
曲西风瘪瘪嘴,心里嘀咕,不要以为他不知道,肯定去了二姐那里。他哼了声,翻身又睡了过去。
旁屋,仔细听着声音的曲母放下心,与曲父对视了眼,两人慢腾腾躺回床上,望着窗外照进的月光,幽幽叹口气。
......
曲南风睡得早,第二天醒得也早。她起来时,曲家人还没出门,一起吃了早饭后,就还是照常,双胞胎去公社上学,其他人上工,至于曲南风就留在家里。
今时不同往日,曲南风自己就不是个娇弱的人,以前是因为生病才不得已只能在旁边看着,现在有了具健康的身体,她就想着帮曲家人分担点事情。
曲南风转来转去,发现衣服洗掉了,地也扫了,就连鸡都喂好了,压根没有她的活!正当她无聊,她听到门外有人在喊。
她打开院门,是两个看样子年纪和她相差不多的小姑娘。曲南风认出来了,其中一个和她长相有些相似的是她大伯家的女儿,就比她大了几个月,叫曲兰芳,另外一个尖下巴狭长眼睛的则是同个大队会计家的小女儿,叫甘巧,这两人和原身都一块长大的,在原身读高中之前,三个人玩得最好。
她们两人都提着竹篮,先开口的是曲兰芳:“我们去摘野菜,南南你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去?”
甘巧没说话,抬着下巴一直在打量她,眼中透露的信息可并不友好,曲兰芳大概也意识到这点,一直扯她衣服。
曲南风呆在家确实也没事干,她应下,连忙回去也拿了个篮子,再扯块布,学着她们把自己头围起来。因为甘巧的排斥,她自觉到曲兰芳另一边。
曲兰芳不止长相温柔,说话做事什么也体贴,与甘巧说话时也不忘她,时不时点点都是她搭得上话,一旦说到什么有关她的闲话又立马转移话题。
曲南风在心里流泪,瞧瞧人家,大家都一个年纪,怎么曲兰芳就能周到又体贴!
三个人说说话,没多久就到了她们的目的地。
曲兰芳寻了地方,蹲下边摘边嘱咐她们:“小心点,别走远了,草密的地方记得不要去,小心有蛇。”
甘巧也是常出来的人,自然懂得这个道理,曲兰芳这话多是叮嘱曲南风。曲南风也知道,不好意思挠挠头。不过她本来也没打算走远,因为除了荠菜,鱼腥草,她根本就不认识几样野菜。她索性就待在曲兰芳几米远,看她摘什么,她就找到差不多模样的摘。
次数多了,曲兰芳就察觉了,特意慢了下来,方便她看。曲南风最开始还没发现,单纯以为她只是累了,后来才意识到人家就是在照顾她!
曲南风:“!!!”
她也不遮掩了,干脆跑到曲兰芳旁边。曲兰芳对此也表示理解,自家堂妹自小就很少下地,等大了又一直在学校,不认识正常。她细心教曲南风一一认过去。
曲南风记忆好,基本一遍就记得差不多。她不再打扰曲兰芳,默默去了别的地,果不其然,之后曲兰芳的动作要快上不少,她才摘了个篮子底,另外两人的篮子都快满了。
等最后回家时,就她一个人半篮子,其他两人都是满当当。不过曲南风表示,这也没事,刚开始嘛,少也正常,下次争取多点就好了!
三个人家都不在一个方向,在岔口分开,最后就剩曲南风自己一个人,她提着自己的篮子慢悠悠走着边盘算中午要做的菜。
第5章 005
005
她找到了一把小根蒜,也就是野葱,可以来一碗野葱炒鸡蛋,还有点水芹菜,清炒就好了。
今天没有曲西风的帮忙,曲南风生火花了好一阵功夫,不过也好在着起来了。等她做完,估计着时间也很晚了,曲西风不敢耽搁,连忙半跑赶过去。
今天上工的地方还是原处,她到的时候,很多人都已经吃完了,她刚把饭菜给曲家人,陆安就冲她招手。
曲南风不知道他要干嘛,但还是过去了。才走近,就看见他背着人悄悄掏出一个油纸包,塞到她手里。她诧异了几秒,连忙就要把它还回去,陆安却摆起脸:“你要不收,下次也别给我送东西了。”
曲南风只能作罢,她甜甜谢了陆安,等过会和曲母说了这事。曲母拆开看了是什么东西后,也没多说。曲南风就估摸着应该不会是很贵重的物品,要不然曲母不会是这个反应。
结果等她将纸包和篮子一块带回去准备放好时,才发现,这不是别的,是一包红糖!
七十年代,这么一包红糖可谓算得上奢侈品了,人家想买恐怕都买不到,而且也不像是现代那些市场卖的,现在大多都是古法熬制,费时费力还需要大量甘蔗才能落下一小块成品,但对女性身体特别好,针对受寒体虚所致的痛经很有作用。
联系自己前不久落水的事,曲南风一下就明白了陆安和曲母的好意。她拿着这包来之不易的红糖,胸腔热乎乎的,一时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愣在原地好几分钟,才把它塞入瓦罐里。
把饭吃完,曲南风坐在院子里,她望着天空,思考未来的事情。她发现,才在这待两天,她就已经完全融入了。起初一直隐藏得很深的那些担忧、害怕,不知不觉就被他们抚平,她既感觉幸福,又不免生出一丝迷茫。
上辈子她就活了短短的十八年,又被困在一小方天地,擅长的只有学习和长期以来在网上学到的乱七八糟的知识,但在这能用上的也只是一部分,她甚至不知道该如何回报其他人对自己的好意......
曲南风想了很久,白天到黑夜,她还是没想明白。但她没再为难自己,曲妈妈曾经告诉过她:“在你想不明白时,就不要想,顺着自己本心,只要不伤天害理,去做你自己想做的事。”
曲家人对她好,那她就以着自己的方式报答回去。她知道他们的好是对他们的女儿,但现在她不就是他们的女儿嘛?为什么要把她和原身分开,都是一个身体,在曲家人眼里,她与原身没有区别。
想通这点,曲南风心境都不一样,一直来压在她心头那丝鸠占鹊巢的压抑也随之消散。她哼着歌,开始准备起一家人的晚饭。
做到一半,突然下起了大雨,噼里啪啦砸在屋顶瓦片上。曲南风想起还没收工的曲家人,急忙停下手头的事,要去给他们送伞。
在屋里头找了半天,只看见挂在墙上的斗笠和蓑衣。斗笠是竹编的,蓑衣是草和稻草做的,草一般是用蓑草,晒干后编制成斗篷,厚厚的一层,穿在身上挡风又挡雨,冬天的时候还能起到保暖的作用,但要是遭了雨,没及时晾干,时间长了,这蓑衣里面就容易藏跳蚤。
曲南风也听过它,她从墙上取下来,左看右看,还是觉得这么大雨的情况下,没什么遮挡作用。现在虽是四月底,没那么冷,可淋湿了衣服,再经风一吹,肯定会感冒。
但不用也没别的,曲南风想了下,赶紧往锅里加水,她把柴火塞进灶里,确定她出去期间不会熄灭,就赶快带了东西准备出门。
家里总共也就三身蓑衣,斗笠倒是多点,但曲家有四个人,还是不够,曲南风也没得办法,想起家里还有年底去搬粮食的粗麻布袋,她也带上了几个。
她急匆匆往外跑,路上也都是人,带着斗笠披着蓑衣,大家都是赶着去给上工的人送雨具。曲南风还在其中看到了曲兰芳和甘巧,雨大事急,大家也没时间打招呼。
等他们到时,雨下得更大了,上工的人找了地方躲,一身已经湿了大半,窝在一起取暖,曲母口里还在说,怕曲南风过来,她身体才好,等会又遭点雨,还不晓得多难受。
这话都还没讲完,曲大哥就喊:“南南来了!”
他赶快把人迎进来,刚从雨里走过一遭,曲南风头发半湿,黏在面上,一缕缕,还在滴水,惨兮兮的样子,可把曲母心疼坏了,接过东西把人揽在怀里给她暖着。曲南风笑嘻嘻,一点都不受影响,曲母一碰她,手脚冰凉,气得眼睛直瞪。
眼见着这天也继续不下去,大队长就喊,要大家先回去。活要做,但不能冒险,不要小看这点雨,临近季节交替,就是更容易感冒,如果只是感冒还不怕,怕的是发高烧,村里没有医生,要到公社里去才有个卫生室。这些还不是重要的,重要是发烧打针花钱,一次下来能花个一两块,别看这个数额小,但在这个时代,可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乡下人一年到头,平均下来一人也就能赚个一百多,去年大队收益好,曲家得了四百多,也算是村子里多的了,可真算过来,一家七口人全年就靠着这点,也不算多。
所以大队长一发话,所有人就跑得飞快,曲南风特意多带的粗麻布袋用上了,他们两三个一块走,把蓑衣张开挡住,再披着粗麻布袋,就能少淋不少雨,她还分了两个给陆安,陆安家里没人,自然也没人给他送这些。陆安本来接了就要回去,硬是又被曲父拉着一块回了曲家。
到家时曲南风出门前烧的水也差不多了,曲母张罗着他们换衣服,去冲热水澡,曲南风还没来得及不好意思,就被曲母和曲大嫂两人拉着一块去洗澡了。两个女人扒得干干净净,旁边是一个大木桶,里面装满了兑好的热水,干净的布巾摊在周边。
头一回和其他人一起洗澡,曲南风脸红了大一片,眼睛都不知道是看谁,曲大嫂看到了,还在笑她:“哎哟,妈你快看南南还害羞了。”
曲母拿手试了试水温:“有啥害羞的,当初你还小可都是我给你洗的澡,你不记得,当初你刚嫁过来,南南还闹着说要和你一起洗,现在大了还害羞起来了。”
确定不烫了,她扭过身,一把扯下曲南风遮挡的布巾,拿起葫芦瓢,勺水往她身上泼,“好了别说话,快点洗,把冷气赶出去。”
几个人匆匆洗了个热水澡,换上干衣服,等从房间出来,曲母又端着几碗冒着热气的姜水出来。
陆安套的是曲父的衣服,虽然旧,但整整齐齐,看得出来,曲母平日里把它收拾的非常好,他倒是摆手推托:“不用不用。”
曲母往他手里一塞,也不管,绕到厨房又给曲大嫂和曲南风端了两碗出来,她们两个的里面还放了红糖,那股香甜的味道一下就飘了出来。
曲大嫂端着,一脸犹豫:“妈,这――”
曲母打断:“快喝,家里不缺这点。”
女人的身体又多重要,曲母自己就清楚,受不得寒,就要细细保养,哪能那么含糊就糊弄过去。
曲大嫂听到这话一脸复杂,可也没辜负曲母的好意,端着一口闷了,等回房时,她还和曲东风说起这事。
曲东风一听就清楚自己老婆在想什么,揽过人安慰:“孩子的事不急,当初妈生我之后,不是也是十年以后才生南南,当初外面说什么难听的都有,就连我奶奶大伯母她们,都每日在她面前念叨她不能生,可最后怎么样,我妈不仅生了南南,没多久还又生了北风他们,所以说,咱们的福气还在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