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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节

五云深处帝王家 疏楼 8662 2024-06-30 08:37

  徐柳灵想到方才关上天窗时的悔恨,于是将她拖起,顺着那烧掉一般的楼阶疯狂下跳,房梁掉下砸住后背也在所不惜,好在他知道地窖,楼阶绕到地窖去,他带着那女子钻进去,关上顶门,他抱住文迎儿:“我错了,我错了,但现在没事了。”

  那女子伏在她肩头一直哭,哭得无边无际。徐柳灵仍旧害怕被发现,牵着她的手顺着地窖底下的地道往大殿去。

  从大殿钻上来,一路径回到屋内,路上都没遇到人,只看见几个在殿外向火场奔跑的,不是去看热闹便是浇水的,他将那女子带到房中去,顶着们,惊魂甫定地靠着门边战栗。

  过了片刻,才忽然发觉文迎儿今日跟他去那阁楼,穿的是他给的小道士的衣衫,怎么刚刚,抱着他腿喊求救的却好似穿着女子衣衫?

  他猛地扭头,看见一个样貌颇为熟悉,但神情举止却极其陌生的女子站在自己面前,狼狈的装束,弓着的腰,哆嗦的身躯,无一不在告诉他,这不是文迎儿。

  “你是谁”

  “小女子……黄、黄飘絮……”

  徐柳灵都忘了,那阁楼里关着的,本就是给官家作药引子的人,各个儿都长得像崇德帝姬,此人像,文迎儿也像,这相像的人在浓烟里头,令他分不清谁是谁。

  徐柳灵愣了一愣,顿时要打开房门将她驱逐出去,但那黄飘絮立刻跪下:“道官求你别把我扔出去!我什么都能干,我能伺候你,我能把你伺候得好好的,千万别把我扔出去!”

  她哆哆嗦嗦,开始解衣裳,三下五除二将衣裳在徐柳灵面前拖了个精光,徐柳灵这才发觉,眼前的人脱光之后,身上的女人香味渐渐地透了出来,这脸面如此迷人,有几分文迎儿的模样。

  “你被抓进来之前是干什么的?”

  “我是……我是……”那黄飘絮一边说话,一边往他身上蹭过来,将前胸蹭在他上身如鲤鱼一般挪动,挪来挪去好似波动那水面,撩拨得他手脚发软,而这女子好生熟练地将手指头在他身上滑下去,几乎是一弹,就弹开了他的亵裤,随后那亵裤便滑落下去。那女子跪下身去玩弄,随后将他推在一旁凳子上,坐了上去。

  徐柳灵还在愣着神,便已被这熟练的女人勾得欲火喷张,兽性大发,忽地那女子把桌上灯也灭了,他在这女人的攻势下发出阵阵惨叫。

  第二日,徐柳灵就将她收了房。

  这黄飘絮是酒楼脚店陪侍的低等妓/女,早就被抓来了。她原先是在勾栏底和他爹做路岐人,给人家演生吞吃剑的,结果她爹一次失误,竟然把自己给吃死了,血流的到处是,让她一看见勾栏的人演什么,都怕得呕吐,为了活命便只能去做妓/女。

  她本来长得并不多像崇德帝姬,也就听人说鼻子下巴有些肖似罢了。当初又闻得人说像崇德帝姬的,都能得银子,听说那教坊有名的温承承就以最像出名,于是自己便学她举手投足、神态,瞪眼的姿势,学她妆容,倒还真有那么几分像了。

  好不容易学像了,她去找官差要钱,结果被抓进了道观,要把她杀了割下她鼻子用!她心想这下命没了,谁知道鬼使神差的,来了个鼻子比她更像的,她便被留了下来。那法事上小道士往出抓人,锁头重新挂在箱子上时,没锁住,着火了,外面都往外跑,她便偷偷地溜了出来。

  那群姐妹叫她,想让她救,她转头过来帮她们去弄锁,可浓烟越来越呛,她也倒了下去……

  这个时候,看见外面有一双活动的腿,她也不知道哪里那么大力气,就奔过去,抱了住……

  然后现在,就成了皇帝跟前最得宠的道士的小妾。而且……这道士还是个雏儿!

  徐柳灵接到了文迎儿送来的纸条,问他是否安好。

  这黄飘絮在一旁看见了,刚被他收了房,便见他有不少女子信徒上来,便是不悦,她将那信从他手里夺过,往烛火上一放:“你要是再勾搭旁的女子,小辛我将你出现在阁楼火场的事说出去!”

  徐柳灵怕她威胁,若真说出去,他也脱不了干系。

  但那纸条在火上一烤,竟然显示出了奶渍烧黑的字样:“若能让官家回心转意,必许君心想事成。”

  这是赵顽顽跟那盛老先生学来的。那盛临曾说他在所临摹的名家之画上,不敢明目张胆地留名,便用此法子写在上面,若是火上近处一烤,便能显现,这样天下人便能知道画是谁所作。如今她也用了一回。

  徐柳灵心里咯噔一声,官家回心转意是什么意思,让他心想事成又是什么意思?这文迎儿打得一手好哑谜。

  本来接到她问安好的信,便心里愧疚难当,痛楚心酸,知道她不计前嫌,还肯来理他这抛弃她的罪人……

  “这上面写的什么?”黄飘絮也看见那纸上显出字来了,她看不懂,但却能看出徐柳灵脸上表情不对,显然是对这写信的人饱含深情的,她连连逼问,徐柳灵亦不说,反而跟她抢夺起那信来。夺着夺着,信还真被她给烧掉了。

  徐柳灵急得跳脚,可这女人手上有她在火场的把柄,他只得作罢。

  过不许久,前边传报说左卫荀驸马前来找他,他才找个借口脱离了这女人。

  荀子衣在崇德提醒他“道士”这个办法后,脑袋里不知想了多少。

  道士是官家深信不疑的,崇德一语点醒了他,他怎么早没想到!眼下这徐柳灵若能骗得官家,或许崇德就不会没命。但凡不过是他几句话的事罢了。

  “若崇德帝姬死,崔氏鬼魂躁动地埋,黄河水发,外敌来伺!”这样的鬼话,官家只要信了,那崇德便能安安然然地被他接到身边儿来。

  哈哈!他这些年,都忽然如蒙大赦一般,他终于可以在那韵德眼皮底下获得点心安理得的温存了。

  荀子衣一见到徐柳灵,便开门见山地将崇德帝姬就是文迎儿之事和盘托出。

  徐柳灵虽然早有怀疑,当初看见那崔妃画像的时候,就吓了一跳,可却没有敢往那里深想。但现在被荀子衣说出来,心里果然对上了号。

  “眼下太子与韫王斗争激烈,尚不能看出谁胜谁败,若是太子一朝落败,先生就立即会被像虫子一样碾死。因此若是先生不为自己做点什么,便免不了命运掣肘于他人之手。”

  “若是太子上台,那冯熙自然亦会为他妻子崇德帝姬伸张正义,到时候也没我们什么事,我们既不能算是大功臣,太子也不会太惦记我们,那便一点好处都没有。”

  “崇德帝姬为祭,本就是谢素与阉人所炮制出来的谎话,用这谎话骗得了官家多少好处?如果徐侍宸能将那谢素这些年给崇德帝姬造的遥一笔扭转,不仅能将那谢素打得再也爬不起来,永无回还机会,让徐侍宸成为玉清神霄宫之主、荣华富贵享用不尽。到了那时,徐侍宸就算是指鹿为马又有谁敢说不是呢?”

  “不知徐侍宸知不知道一个词,叫做‘奇货可居’?崇德帝姬,就是这个‘奇货’。”

  徐柳灵听他说得卖力,一一列举他在官家面前出面为崇德帝姬说话的理由,殊不知,除却他说的那些之外,最令他动心的,乃是文迎儿的那张字条。

  若是能让官家回心转意,她就会许他心想事成。

  他心想事成里头最重要的,不就是她么?

  ————

  赵顽顽向掖庭深处走去,层层宫墙在她头上所罩的衣裳里显现出若隐若现的影子,在她迷迷糊糊还是文迎儿的日子里,前头已经两次入宫了。一次是作为冯熙的妻子,一次是作为徐柳灵跟前的小道士,而这一次,她才是以她赵顽顽的身份重新回到这里。

  荀子衣和徐柳灵,两个表面上畏畏缩缩,骨子里又妄图安荣永享的投机者,是如此的相像。他们与冯熙不同,他们因想得到而好利用,对于赵顽顽来说,几乎是几句话就能起到四两拨千斤的作用,让他们知道他们的投机,将会获得丰厚的回报,他们就能为她所用。

  这样的人与她赵顽顽之间,便是相互许诺的契约关系。以利益为约定,是世上最单纯的关系,若是如她和冯熙,她便没有这般大胆了。

  她不想让冯熙受到一星半点的连累,更不想让他成为契约中的一部分,哪怕她曾经这么想过。在他身边的每一个人,理应受老天眷顾,而非一一因她堕入接连的灾祸,任何有此想法的人,她都会怀恨在心!

  正思虑间,已经走到掖庭了。内侍省的人早就在等她了。她头一次感到兴奋得可怕,她是真的想家了。

  “崇德帝姬……倒是认不出了。”内侍省的一个管事勾当走出来,“以前的老人儿已经走了一批,认得崇德帝姬的人当真是不多了,不过我还能依稀辨认……像,是像。”

  赵顽顽冷笑:“不是像,就是。你在帝姬跟前也不用行礼么?”

  “哟!”那老内侍名为刘仙鹤,此时跟周围笑起来,“崇德帝姬要咱们行礼呢,快快快,大家排好队,给崇德帝姬行礼。”

  刘仙鹤后头一内侍道:“她是不是真的呀,现在像崇德帝姬的,可是一抓一大把。”

  刘仙鹤伸出兰花指弹他一指头,“瞧你傻得,前些时日,不是玉清神霄宫一把火,长得像崇德帝姬的冒牌货全给烧死了么。这个进来的,估摸就是剩下的。再者说了,她是韫王派人送来的,怎么能不是?而且你没听见,她自己一口一个要咱们几个跪下呢。这倒像我知道的崇德帝姬,就是嫌命长,穷折腾。说实话,官家这些个帝姬们长得都差不多,认脸不好认,这脾气可比模样好认多了,一认一个准!来来,都给帝姬行礼。”

  众人笑声中,七扭八歪地给她点头哈腰,哈完了便立即收脸,让人将她给押在地上,道,“咱们行完了礼,也得办正事。可不得了,崇德帝姬就这待遇,先跟以前一样,照例地甩上几个脸子,扔到原先冷宫里去!”

  那拿了荀子衣钱袋子的内侍走过来道,“甩脸子就不用了,韫王那头有用呢,浑身上下伤了哪儿不合适啊。”

  刘仙鹤小声道,“这可奇了,韵德帝姬特意交代要甩几下脸子。”

  “这……”

  赵顽顽就在跟前都听了见,心道韵德这十二姐,怎么就能对她如此痛恨,即便她入了掖庭也定要让她不痛快,这得是怎样的深仇大恨?

  那内侍道,“那就要看谁给的多了……”说着和刘仙鹤两个人互相比对袖子里的金子银子,随后刘仙鹤道:“那便省了,甩脸子手也疼。先拉去冷宫里头。”

  到了冷宫,赵顽顽忽然心头浮上一阵熟悉的感觉,问那刘仙鹤,“这可是我与我大姐姐曾住的地方?”

  刘仙鹤瞪了瞪眼,浑身一抖“你是说崔妃?倒还真是,这冷宫便是崔妃那冷宫,这一进来我说怎么森森的,我都忘了……”

  赵顽顽突然看到梁柱上被剥下来的红漆,突然想起,那时候有人要拖走她,她便手指头一根根死命地抠着梁柱,生生地划出一道一道,抠下一片一片,她苦寒:“大姐姐救我!”她母亲崔妃在后头去拽,去咬那内侍,那内侍回身一脚……

  赵顽顽忽地转头望着刘仙鹤,道了一声,“刘勾当!”

  刘仙鹤先不耐烦地道:“叫什么?”后突然脊背发凉,刚才好像没人叫他的名字,这会儿是崇德认得他,叫出了他的名字!

  自然,对他不过略略毛骨悚然,毕竟被这阶下囚记了仇,这大眼睛瞪着他太有些瘆人。

  但对于赵顽顽,确实无比的欣喜激动!赵顽顽盯紧了他,脑海里一切与之有关的回忆倾巢涌来,头疼欲裂,却令她仰头大笑两声,连眼泪都笑出来了,捧着腹一边笑一边指着刘仙鹤道:“刘勾当,你知道么……哈哈哈,你是我第一个想起来的人儿!”

  其他人便是对着脸,也只觉得是梦里见过的,不深刻,没印象,只粗粗略略知道他们做了什么事,却像梦中看不见自己的脸一样看不清他们的长相。而刘仙鹤却不知怎的,那张脸在她记忆里无比清晰,他踹她母亲的那一脚时狰狞的面容,她回身看见的时候,就深深记在自己脑子里。

  文迎儿笑了一阵,笑得刘仙鹤寒毛竖起,笑累了她蹲在地上,道,“掖庭真好啊。”

  “这,这又要疯了,当真是好不了几日,小心些,说不定又给你送出去!”

  赵顽顽站起来,对刘仙鹤说,“刘勾当,我来的时候还没搜我身呢,你过来搜我身吧。”

  说着给他使了一个眼神。刘仙鹤道,“哟,帝姬这是出去一趟学乖了,回来不仅不疯了,还主动让我搜身查验呢?”说着跟她走到墙根底,赵顽顽把一颗北珠拿出来,也学着荀子衣塞进他袖里。

  这北珠便是她母亲崔妃缝制在她抹胸上的那些,昨夜里她已经又拆了下来。“天下还没定呢,勾当若是今日帮衬着我些,哪边都好交代。到时候定下了,再怎么着也不迟呀。”

  这刘仙鹤以往确实常在冷宫欺负崔妃与崇德的人,他也见过她身上有珠子,奈何当时他还受人管着,不敢从他们身上偷,怕有人拿他把柄。现如今再见这北珠,可比金子什么珍贵得多,当即眼睛圆溜溜地,“怕不是只有一颗吧?”

  赵顽顽道,“我刚才来时,借口去如厕,藏起来了,我在掖庭多少天,我就每天给刘勾当一颗,这样我也好数着过日子。”

  刘仙鹤道:“帝姬这数日子的法子还真够独特呢。”

  当晚上那刘仙鹤让送过来的,是正经不馊的菜饭,虽则不过几根清水白菜,赵顽顽倒觉得这好像是往年从没享受过的好饭。

  但她可不打算吃太久。

  ————

  冯熙接到赵顽顽留的信,对着那送信的人看了半晌,一话不说,随后递回给他。

  “这?冯提举?”

  “拿走。”

  “拿回去?”

  “怎么,要不然你吃了?”冯熙冷冷,那侍卫只好拿着信退下。

  冯熙一拳头垂在他皇城司的桌上,冷嘲道,“这赵顽顽,还真是不听话。”

  笑一声,这个赵顽顽,听了他一句要有勇气站出来,便自己去拯救世界了?便连一丝信任也不给他,不能老老实实地等他将一切平定,把个安宁放在她身上么?

  眼下他越发觉得不能再等了。说罢由亲事官给他披上衣裳,往太常寺卿李昂处去。

  李昂处已坐了不少人,御前待诏盛临也在,冯熙之舅,御营都统制文渊也在,太子亦常服落座,这些人坐在一块儿,已经商谈得差不多了。见他入内坐下,人齐了,又才命人端上煮好的茶水,每人冲了茶汤,众人趁着秋寒一一饮下。

  “哈。”太子赵煦道:“宫禁已经安排好了?”

  冯熙点点头,“已安顿好各监门与皇城司,其他全凭太子安排。”

  赵煦道,“越快越好,本宫已经等不及了。时日便定在万寿节宴毕罢。”

  冯熙皱眉道:“那就是三日后。可瑞福大宗姬现在韫王手中。”

  李昂:“宗姬在何处已查清了么?”

  冯熙道:“暂时还无下落,已着人清查。”

  赵煦怒道:“你竟然在这个当口,还派出这么多人手去查那小蹄子的下落?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冯熙道:“那韫王与我们已有谈判,在这当口他需要管通,不会动宗姬性命,但若是我们一旦出手,宗姬性命堪忧。”

  赵煦道:“本宫不管,本宫就要万寿节这天!本宫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很久了,这个日子本宫已经勘过钦天监、问过道宫,是最佳的黄道吉日,谁要再阻挠,一律问斩!”

  那李昂道:“老夫也已经听说,冯宅门前发生了拼斗,有人劫走了冯夫人,太子殿下这个时候咱们若是就贸然行事……”

  赵煦登时起身,大怒道:“大敌当前,一刻不可停留,你们竟然连黄道吉日都不顾,却要妇人之仁?成败在此一举,成,则各位有从龙之功,败,本太子被废,你们家破人亡,届时族中男子发配女子为奴为妓,却是各位想看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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