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王太爷有些疲惫,犯了困意,施小小他们才离开王家去了施家老屋,在正屋里陪着太奶太
爷说话儿,待到傍晚时分,才手拉着手回家。
进八月下旬,王太爷还是不见精神,蔫蔫地,话说得越来越少,也没那么爱笑了,不是不想笑,是提不起劲,他觉的累,骨子里填满了疲惫,王太婆和他站在一起,都比他见年轻些。以前可都是王太爷照顾王太婆的,现在,完全反过来了。
村里开始有了闲言碎语,说王太爷怕是要到时候了,该准备的就得开始准备着,省得到时候手忙脚乱没个头绪。
因着施家的关系,王太爷王太婆在村里的待遇变好了不少,还有层原因,也是见施家的孩子一直和这俩个老人来往,也没见出什么事儿,想来王太爷王太婆克的也只是自个的亲人,不会影响到其余人。
村里还有个王家,跟王太爷和王太婆也算是亲戚吧,他们主动提及,会张罗俩个老人的身后事,村长也说过,真到的时候,要钱也好要人也罢,总归一句话,不会有推辞。
喻巧慧回老屋看婆婆和奶奶时,吕氏和焦氏就与她说起这事,如果王太爷真有个什么事,他是小小和善哥儿的夫子,书里有言,一日为师终生为父。这俩个老人的身后事,施家是必须要管的,且还得风风光光的办,不能落人话柄。
至于要个什么样的章程,可以和王家商量商量,他们算是王太爷王太婆的后辈,既然说了话会管身后事,施家也得守着点礼性。
施小小清楚村里的动静,她觉的很不高兴,心里特排斥。这算怎么回事,王太爷还好着呢,还没死呢,就开始张罗着他的身后事,她觉的这些人很讨厌。虽然,事情并没有做错,可她还是不舒服。
又没有办法,她也是有过动作的,说过很多的话儿,目前来看,都没有灵验,太无力了。这是大限将至,就算有气运珠在手,她也没法逆天而行。除非她有前生的修为在身,要是师傅能出现或许会有办法,毕竟他是土生土长的本界道士。
施小小心里堵的慌,很不开心,小福宝是个敏感的孩子,他感受到了,以前他很乖,现在是越来越乖巧了,跟条小尾巴似的,安安静静的跟在她的身后,也很少说话,不吵不闹的。
喻巧慧看在眼里,心疼小闺女也心疼小福宝,可又有什么办法呢,生老病死,谁也逃不过的,皆有命数。
“你别吓着小福宝。”喻巧慧拉着小闺女的手,把她往怀里靠,轻轻地抚着她的发顶,有点无奈,也有些酸涩。
施小小红着眼眶,巴巴儿的望着母亲。“我我就是,有点难受。”她说话的时候,声音都有些哽咽。
喻巧慧不知道要怎么安慰女儿,她那么聪明,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她都知道的一清二楚,说的再多也没意义,得让她自个过这坎儿。想归想,沉默了会,还是说了些话。“生生死死,都是注定的,有生就有死,有死就有生。人活一辈子,就是这么一路过来的,有了这些经历,才会知道珍惜。有些事吧,它确实很难受,但我们阻止不了,我们能做的,就是珍惜眼前的,我们所拥有的。”
“福宝这孩子,最喜欢的就是你,你不高兴,他也跟着不高兴,他都不知道,这是种什么样的情绪。”喻巧慧说着,自己的声音也有些哽咽。“你得想想他,这样对他不好,他会害怕的。”
施小小握住小福宝软软的小手,软乎乎的带着暖意,她低头,就撞见一双清澈澄净的眼眸里,懵懵懂懂的眼神儿,有些空,见她望过来,他咧嘴笑了,一笑,空空地眼神里就有了光,亮晶晶地,像绽放的烟花分外的美丽。
“小福宝。”施小小蹲着身,把小福宝抱进了怀里,亲了亲他的额头。压在胸口阴霾忽的就开散了,心里仿佛挂了个小太阳,温暖明亮。
小福宝胖胖的短胳膊抱着她的脖子,咧着嘴笑,笑的眉眼弯弯,开心的不得了的样子,还对着喻巧慧笑了笑,这个孩子,傻乎乎地小娃娃,他像是明白些事似的。
喻巧慧想,这孩子没被烧傻前,该有多聪明呢,现在便是脑子不懂事儿,一颗心却生得极为聪慧。
她想一句词儿:天妒英才。
施小小带小福宝去外面玩,近两天,她心情不好,都没怎么和他玩,心里觉的愧疚。
小福宝见要出门,可高兴了,咯咯咯咯的笑着,走两步就仰着小脸冲着她笑,一蹦一跳的,显得高兴极了。
一大一小手牵着手,笑笑嘻嘻地往村里去,也没想着去哪玩,就是随便走走的,看到一株花一颗草或是一只羊一头牛等等,都要停下来乐上一乐,好似是件多么欣喜的事情般,觉的分外的有趣儿。
“羊,这叫羊,咩~~~~~”施小小指着不远处埋头啃青草的羊,又捏着嗓子叫了两声。
小福宝拍着手,咯咯咯地笑,额头都沁了层细细地薄汗,可见他有多高兴。
俩个小孩儿玩的高兴,没注意身后走近的老道长,要不是老道长笑出声来,只怕一时半会的还真发现不了。
施小小听到笑声,转过头看去,见着胡子发白的老道长,她略略地歪了歪脑袋,眼里带着点疑惑。
“小丫头。”老道长笑了笑,又看了眼小福宝。“这小娃儿长得怪好。”
“你是谁?”施小小觉的他有些熟悉,心里有种莫名的感觉,她心有猜测却不太肯定。
老道长乐呵呵地笑着,显得很是和蔼。“你唤我过来的,怎地又问我是谁?”
“你真是我师傅?”有点不太相信的意味。
老道长呵呵呵地笑着,扬了下手里的拂尘,看着她的眼睛。“你觉的我是,我便是,你觉的我不是,我便也不是。”
话说得神神叨叨。
施小小想,这师傅颇有她的风范呢,她笑笑嘻嘻的道。“你说我唤你过来的,那你说,我所想的事,能不能有解决的办法呢?”
“算有,也算没有,端看你自己。”
“那我定是想有的,我要怎么做?”
老道长笑了笑。“小丫头,你心里清楚却还问我。你我有缘,我今日顺天意来收你为徒,你可愿意?”见她张嘴就要说话,他又道。“小丫头别急着说话,当我弟子得随我上梧桐山潜心修炼。”
“平素可以下山吗?比如,一月下山两回?”施小小试探着问。
“可以允你三月下山一回,为限五日。”
施小小想了想,旋即,甜甜地喊了声。“师傅,我等你很久了,你可算来啦!”那笑的哟,比头顶的日头还要灿烂。
“既然如此,便随我回梧桐山,待完成拜师礼,便送你回家与家人说说话儿,三日后我自会来接你。”说着,老道长递给她一道符。“这是你想要的,天意不可违,只是能让他有些精力罢了,该来的还是会来。”
这就足够了。施小小笑嘻嘻的接过这道符,她知道王太爷的大限还没呢,左右今年是不会有事的,就是他会因着这场风寒,患病在床一直好不利落,本来王太婆的身体就不太好,病人照顾病人,就算还有点寿命也得被折腾没了。
说也奇怪,这事她却没有办法,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也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正好可以跟着师傅好好学学,看看这里头究竟有什么猫腻。
“师傅,小福宝我得带上。”
老道长看了眼徒弟身边的小娃娃,乐呵呵地笑了笑。“你能照顾他就行。”
“必须是我来照顾。”施小得可骄傲了。别看她只有七岁,还是虚的,可她已经相当的会照顾小娃娃啦!瞅瞅小福宝被他养的,白白胖胖,又可爱又乖巧,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真真是天底下最最讨喜的小娃儿了。
――说的好像他这个当爹的就什么都没有做似的――自来熊地主的怨念。
第104章
施小小拜梧桐山的老道长为师, 喻巧慧曾有过这念头, 可当这天真的到了眼前, 她又觉的难受, 非常的舍不得自家的小闺女。她不想小闺女跟着老道长往梧桐山潜心修炼, 她就想小闺女能陪在身边,天天见的着, 说的上话,能摸着抱着。
施丰年也是极为舍不得小闺女离开身边的,尽管满三个月便可回来五天,他依然舍不得。之前有过分离,小闺女被掳进了青山寨,知道小闺女不在身边日子有多煎熬,就更加不想再尝其滋味。
可是小闺女想拜老道长为师, 想跟着他去梧桐山。
能有什么办法, 对着小闺女, 施丰年夫妻俩是完全没有办法的, 除了妥协还是妥协,再怎么不情愿, 也得点头说同意。他们俩口子不想让小闺女觉的委屈, 也不想见她愁眉苦脸, 就希望她能天天开心, 笑的灿烂, 像个小太阳, 任谁见了都会喜欢, 心里头温暖。
喻巧慧忍着不舍,给小闺女收拾好衣物,又替小福宝收拾好衣物,把他俩喜欢的零食,用习惯的物什,都妥当的打好包。
这趟走的急,想着过两天又会再回来,施小小就没有去老屋里说话,真去了老屋,怕是一时半会的走不了了。
把老道给的符,送给了王太爷,陪着王太爷王太婆说了会话,施小小没有隐瞒,和俩老说了去梧桐山的事。王太婆眼眶有些泛红,明显的舍不得她,拉着她的手,一直没有松开,王太爷却是欣慰的,说梧桐山的老道长他知道点,是个很有智慧的老人,很有真本事,能有这样一位老者当师傅,是一生幸事。
施小小走了,牵着小福宝,背着个大包袱,跟在老道长身后,三人走的慢,可眨眼间却出了村子不见了身影。
喻巧慧没忍住,原本是跟在身后送着他们离去,结果,才走了没几步,就见不着了人,她愣在了原地,然后,捂着嘴,无声的哭了起来。
施丰年默默的站在媳妇身后,虚虚地扶着她的后腰,右手搭在她的肩膀上,张了张嘴,不知道说什么,看着村口的方向,满脸的惆怅。
“四哥四嫂,小小带着福宝上哪去了?我在许家窜门呢,听他们说起这事,说是好像见着小小带着福宝跟个老道长走了,再去看,没有看见,以为是眼花呢,莫不是真的?”凡是跟四哥四嫂家有关系的事儿,于氏都分外的上心,甭管真假,她都颠颠儿的跑了过来。
施丰年对于弟媳的出现,是有些感激的。“你劝劝她。”说着,往旁边走了两步。
“有啥子好哭的哟,小小这孩子机灵着呢,定是有好事儿,她才会跟着去的,四嫂你别哭,看看你的肚子,得想想肚里的娃儿呢,小小可老早老早就开始惦记着她这弟弟,要是有个好歹的,这孩子不知道得多疼呢。”于氏哇啦哇啦,话张嘴就来。
虽说听着不太像安慰的话,倒也算是实在话,喻巧慧缓回了神,便也没有再哭,只是怔怔地看着村口,看了好一会,才幽幽地叹了口气。“回去吧。”转身往家去。
小小这孩子跟着老道长,怕是会越走越远的,也不知是福还是祸,唉!
下午施小妹左等右等,不见施小小来找她玩,她坐不住,哒哒哒地冲进了东厢,高声嚷嚷着。“小叔小叔,我去找施小小,她怎么还没过来了,是不是又丢下咱们自个玩去了?小叔你去吗?要不我还是我先去吧,我去看看的。”
小叔走路可斯文了,不紧不慢的,施小妹性子急,风风火火,越是着急的时候,就越受不住小叔的慢性子。
施善聪走到门口时,门口不见小侄女,他抬头往院门口看去,堪堪只见着一个消失在院门口的身影,他抬脚出了屋,慢悠悠地走着。才走了一半的路,他就看见小侄女边抹着泪边往这边跑,他下意识的拧起了眉头。
“小叔,施小小又把咱们丢下了,她带着小福宝跟着个老道长去了梧桐山,再也不回来了,我去她房间里看了,她的衣裳都不见了。”施小妹哇哇哇地哭着,哭得可伤心了,红鼻子红眼睛,有点儿丑,可怜兮兮的。
施善聪见着她的模样,就知道事情不太对,听着这话,一点都不意外,伸手摸了下她的发顶。“她哪里舍得一去不回,她会回来的。”
“三个月才回来五天!!!”施小妹伸着手指头,脸上的表情,仿佛写满了四个大写,真是丧尽天良。“她才从青山寨回来,才呆了多久,又跑梧桐山去了,小叔,咱们去找小小玩吧,我知道梧桐山在哪。”说的跃跃欲试。
施善聪笑了笑,没有说话,牵起小侄女的手,慢慢吞吞地往家去。
施小妹这回倒没有心急火燎,只不过嘴里哇啦哇啦的一直说一直说一直说,可惜她跟在施小小身边这么久,学是学了不少,到底还是没有学到她忽悠人的大本事。
到傍晚的时候,整个村子差不多都知道,施四郎家的小闺女施小小跟着梧桐山的老道长走了,还把熊地主的宝贝儿子也带走了,有见到他们出村的村民,把这一幕形容的相当神奇,传来传去,就传成了人是凭空消失的。
对施小小还有些嫉妒眼红的,知道她拜了梧桐山的老道长为师后,那点子阴暗的见不得光的心思,是再也没有的。梧桐山的老道长,那可是连京城里的大官都会千里迢迢来求见的,京城是什么地方,是天子住的地方,和他们是完全不一样的,像是两个世界。
施四郎家这是彻底的出息了啊!!!
施小小走了,新屋里却不冷清,有青山寨的孩子们在,还有教书的秀才,熊地主家的厨子丫环们,如今又添了过来窜门的村邻,家里称得shang men庭若市,整天整天都是热闹的,人来人往没个停歇。
都说王太爷怕是撑不过八月,在施小小走后的第二天,他的病彻底的好利落了,整个人精神抖擞完全不见苍老,村里人都直呼神奇,背地里却嘀咕着,果然是命硬,换成个旁人,怕是连灵堂都设起来了。
大抵是在鬼门关走了趟,王太爷眉眼间有着些许的不同,他病好后,依旧教着施善聪,没了施小小在,施小妹一个人无聊,又不爱和村里的孩子玩,便也跟着小叔往王太爷家读书,坐不住了,她就悄悄儿地起身,到外面
玩会儿,或是去四伯娘家里玩会儿,青山寨的孩子还是挺有意思的,对她特别好,她知道这是因为施小小。
八月二十六,对十里八村来说是个喜庆的日子,于陈家大屋于李家来说,是光宗耀祖的好日子。
李秀才考中了举人,排名第十六,位置很靠前,大有出息。
以后就不能再叫他李秀才,得称举人老爷或是李举子。
这天,施小小也没有回来,她说过两天就会回来趟,却一直不见回来,只捎了个信,说有事暂且不回村子。
九月初,李举子和刘家姑娘成亲,这天天气很好,有点儿阳光,却不热,竹湾里敲锣打鼓很是热闹,陈家大屋亦是。李举子骑着高大的俊马,穿着红色的新郎服,戴了个大红花,显得分外英俊。
刘芙蓉的心上人,最终还是娶了她,骑着高大的俊马,风风光光的迎娶她进门。
李刘两家成亲的次日,施小小回来啦,牵着小福宝,俩个孩子,看着面色红润眉眼精神,在山里的日子八成是很逍遥自在的。
得知施小小回来了,施小妹跟个小炮仗似的冲出了院子,连小叔都给忘了,一口气冲到了四伯家,没进门就开始吼。“施小小你个大骗子!”
“我骗你啥了?”施小小掏了掏耳朵,吊儿郎当。“除了这词儿,还会说点别的卟?耳朵都听的起茧子了。”
“你去梧桐山你不跟我说,你都不告诉我。”施小妹的眼里瞬间含了两包泪,要哭不哭的模样。
施小小老气横秋的叹了口气。“你这丫头哟,咋又哭上了。”
“……”施小妹一肚子的情绪,顿时泄了个干净,气得牙根直痒痒,双手也直痒痒,满脑子都是把施小小揍一顿揍一顿揍一顿。
等施善聪过来时,两姐妹已经闹了顿好的,正气喘吁吁的中场休息。
见着小叔,施小小咧着嘴儿,张开双手飞扑了过去。“小叔,想我卟?我可想你了。”
“想,哪能不想你。”施善聪与她一般高,抱着她,还得略略的抬手才能摸她的发顶,心里是高兴的,眉眼全是笑。“在山里好玩吗?”
施小小贼头贼脑的在周边看了眼,才小声儿的说。“特没劲儿,一点都不好玩。”
“我看你过得挺好。”施善聪捏捏她的脸。“像是还胖了些。”
施小小就笑,笑得跟只偷了腥的猫似的,带着狡黠和得意,她拉上小叔的手,和他吧啦吧啦的讲自己的丰功伟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