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6节
许夷光却只是淡淡一笑,“好啊,那我们就等着看,恶鬼到底会去缠谁,雷公又会劈谁便是,毕竟人能被威逼利诱,鬼和雷公却不能,不是吗?”
顿了顿,继续道:“丽妃娘娘还有话说吗?若是没有,臣妾先告辞了。”
说完欠身一礼,不待许宓叫起,已径自起身,带着大寒大步去了。
剩下许宓看着主仆二人的背影越走越远,又是愤恨又是后悔。愤恨的是许夷光还是一如既往的可恶与该死,竟一点已沦为阶下囚,只能任人宰割了的自觉都没有,真以为她这个从二品专宠丽妃是摆设,真以为她治不了她是不是?惹毛了她,待会儿就求皇上赐死
她去,大不了大家都别活了!
后悔的则是,她本来是想来与许夷光缓和关系的,太子摆明了对她是真心,不然也不能人都回宫这么久了,一直没动过她了,若不是看得太重,何以这般的小心谨慎,这般的瞻前顾后?反观她,却是连生死都在太子一念之间,偏太子又对她不感兴趣,她除了强忍屈辱与恨意,试图从许夷光身上下手,让她将来替她向太子说几句好话,至少保她不死,保她还能安享富贵以外,还能怎
么着?总不能真去死吧,她还没活够呢,怎么也能再活几十年,才肯甘心!可惜她一见到许夷光,一见到她那副高傲无畏,好像什么都打不倒她,她也什么都不放在眼里的样子,便怎么也控制不住心里的怒火,更控制不住自己的嘴巴,别说与她缓和关系了,分明已经又雪上
加霜了――因着这个结果,许宓心里也越发后悔了,更多却是后悔的她竟然会想到来向许夷光低头,简直就是疯了!许夷光与大寒一道走远后,大寒方低声道:“这丽妃到底图的什么,知道夫人根本不怕她,不买她的账,也知道自己是个色厉内荏的怂货,根本不敢真怎么样,却还是要来挑衅夫人,不是摆明了自取其
辱吗?”许夷光嗤笑一声,道:“她怕是以为我如今肯定会怕她,会求她,才会忍不住来我面前显摆的,毕竟她已经是丽妃了,这宫里除了太后、皇后和皇贵妃,也就她最大了,我怎么可能不怕她,不想求她呢
?”
可惜她和许宓从来不是一路人,道不同,自然不相为谋!
回到东宫,许夷光先去看了刘良媛,给她诊了脉后,让她继续按自己昨日开的方子吃药,“……再吃个两日,药效应当就能彻底出来了,良媛不必害怕。”
刘良媛对自家殿下的嫡亲舅母,当然十分的尊敬,加之又辗转听说了昨夜的事,约莫猜到了太子的心思,对许夷光就更是不敢有丝毫的怠慢了,强撑着对她谢了又谢后,方让人好生送了出去。
许夷光回到自己院里,梳洗更衣后,总算可以歪在榻上歇息了。
却是一闲下来,便满脑子都是傅御和两个孩子,心情如何还能轻松得起来?惟有托腮发呆了。
如此到了傍晚,江太医蒙方皇后传召,提着药箱,到了凤仪宫,只当这一趟只是个寻常的请脉治病。
不想由宫人引着进了方皇后的寝殿后,却见本该卧病在床,等着他诊治的方皇后,却衣妆齐整的端坐在靠窗的榻上,脸上哪有一丝的病容?
江太医心里立时生出不好的预感来。面上却丝毫不表露出来,上前恭敬的行礼:“微臣参见皇后娘娘。敢问皇后娘娘哪里不适,能容微臣给您先请个脉吗?微臣观皇后娘娘的气色,倒不像是凤体有恙的样子,那微臣待会儿例行去给皇上请
平安脉时,禀告了皇上娘娘并无大碍之事,皇上一定会很高兴的。”
侧面告诉方皇后,他待会儿就要去给皇上请脉,可不是方皇后想把他怎么样,就能怎么样的。
方皇后自然听出了江太医的言外之意,淡淡一笑,叫了一声:“方嬷嬷。”
方嬷嬷便吩咐宫门的几个太监:“你们几个进来,关门!”
那几个太监立刻应声进殿,关上了门。江太医心里就更慌了,看向上首一脸威严的方皇后,强笑道:“不知皇后娘娘有何吩咐,微臣若能做到,定然无有不从。”
第1178章 审问
方皇后闻言,脸上有了一丝笑模样,点头道:“你若真知无不言,本宫自然不会亏待你。现在本宫问你,太子与皇贵妃到底让丽妃给皇上都吃了什么,才能让皇上那般言听计从,龙体更是一日不如一日的?
你若敢有一个字的隐瞒,本宫保证明年的此时此刻,便是你的忌辰!”
说完见江太医无论如何自持,脸色仍一下子变了,眼里的慌乱更是怎么都遮掩不住,心里终于有了底,看来康宁的怀疑果然不是无的放矢,那今日更是只许成功,不许失败了!
江太医的确已是唬得魂飞魄散,衣袖下的手更是抖个不住。那般隐秘的事,皇后娘娘是如何知道的?既然敢这般问,可见是手里已经有证据了,自来“神仙打架,小鬼遭殃”,他不过一个小小的太医,谁都能轻易捏死他,他是不是马上就要身首异处,家破人亡
了?不对,皇后娘娘若真有证据了,大可直接拿了证据见皇上去,又怎么会巴巴的哄了他来,可见是在诈他,那他更得咬紧牙关,说什么也不承认了……想到这里,江太医一脸惊讶的开了口:“皇后娘娘这
话是怎么说的,微臣一个字也听不懂啊,娘娘到底有何吩咐,还请明示,微臣一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方皇后凉凉一笑,“江太医,你是不是以为,你只要咬紧了牙关死不承认,本宫便奈何不得你了?还是你以为,本宫今非昔比,不再是大权独握,皇上也敬重有加的皇后娘娘,就连你一个小小的太医,
都得忍了?方嬷嬷。”
方嬷嬷忙应了一声“是”,看向江太医冷笑一声:“江太医既不肯吃敬酒,那就吃罚酒吧!”
说完一挥手。方才那几个太监便一窝蜂上前,不由分说把江太医给按到了地上,按得江太医动弹不得后,又不由分说将一张打湿了的桑皮纸,贴到了他脸上,不但把他的喊叫声:“皇后娘娘,您想干什么,您不能这
般对微臣……”
都给堵了回去,也让他很快便因窒息的痛苦,拼命的挣扎起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就在江太医以为他马上就要窒息而亡了之时,他脸上的桑皮纸终于被揭走了,他立时大口大口,贪婪的呼吸起新鲜空气来,那种窒息的痛苦,当真只有亲身经历过的人,才会知道。
方皇后又凉凉开了口:“江太医,这下你明白方才本宫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了吧?”
江太医满脸的害怕与挣扎。
他若不说,只怕今夜真要死在凤仪宫了,可他若说了,不但他,连他的妻儿亲人都得一块儿死……
就只这一瞬间的犹豫,脸上便又被蒙上了桑皮纸,窒息的痛苦也再次袭来,让江太医再次本能的剧烈挣扎起来。
可无论他如何挣扎,按着他的那些手都没有丝毫的松动,渐渐的,他眼前越来越黑,意识越来越模糊,自己都能感觉到自己挣扎的力气也越来越小了。
他心里闪过一个念头,难道他真就这样死了吧,蝼蚁尚且贪生,他还是一个活生生的人,难道真就这样成了贵人们争斗的牺牲品吗?
耳边恍惚听见方嬷嬷的声音:“娘娘,真把人弄死了,可不好善后啊,到底是太医,不是奴才。”
然后是方皇后漫不经心的声音,“怎么不好善后了,就说天黑路暗,他一个不小心跌到了水里,难道谁还能因为一个小小的太医来给本宫治病,回程却出了意外,便问本宫的罪不成?”
江太医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可不是吗,他一个小小的太医,便是死了也是白死,难道还能指望太子与皇贵妃替他报仇雪恨不成?只怕连他的家人,他们都得一并给灭了口,才能放心,那他的死还有什么意义,别说为家人换取安
稳无忧的后半生了,反倒要连他们一并给害死……
“唔唔唔……”
江太医用尽最后的力气,大力挣扎起来。
方嬷嬷见状,与方皇后对视一眼,吩咐那些太监:“放开他吧。”
江太医因此终于再次呼吸到了新鲜的空气,手脚也终于得到了自由,却是瘫在地上,半日都缓不过来。
方皇后也不着急,闲闲的喝着茶,等江太医喘息够了,方笑着温柔的道:“江太医现在明白本宫的话是什么意思了吧?”
江太医忙拼命抬头:“微臣明白,微臣都明白了,这便如实禀告皇后娘娘。”
声音嘶哑,形容狼狈,甚至差点儿就失禁了,总之方才的痛苦,他这辈子都不想再来一次了。
方皇后满意的点点头:“这就对了。赐座吧。”
便有两个太监抬了张椅子来,不由分说让江太医坐了上去。江太医哪里敢坐,却见方皇后满脸的讳莫如深,只得半身坐了,小心翼翼道:“回皇后娘娘,丽妃一开始给皇上吃的药,微臣真没能诊出来,想来应当只是些催情的,且剂量小,所以才会不止微臣,其他孙太医何太医等太医也没能诊出来。至于后来太子与皇贵妃让丽妃给皇上吃的,除了催情壮阳,还有些慢性的毒,据微臣看来,应当是信石马钱子之类,一开始还体现不出症状,时间一长,便会出现头
痛头晕,烦躁,胸口胀闷,呼吸不畅,全身发紧等症状,事实上,皇上如今已经有这些症状了……”
方皇后眉头一跳,冷声道:“那皇上自己的身体,自己都没察觉到异样,不曾怀疑过吗?时间再一长,又会怎么样?”
江太医吞了口口水,小声道:“时间再一长,皇上还会出现惊厥的症状,昏厥的时间也会越来越长,直至……再也醒不过来……”
“那这个‘时间再一长’,到底是多长的时间?三年、两年、一年,还是只有几个月了?”方皇后声音越发的冷。
江太医小声道:“多则一年,少则七八个月,甚至五六个月……”
所以太子才敢那般的肆无忌惮,因为只要再等几个月,他便是皇上了,谁还能阻止他为所欲为,谁又还敢阻止他?
如今不过是提前演习适应一下而已。方皇后无声冷笑,皇上不是很看重信任他的太子,也一再的给皇贵妃体面,更是把丽妃快要宠上天了吗,就该让他看看,他全心信任宠爱的这些人,到底都是什么货色,到底又是怎样在背后捅他刀子的!
第1179章 揭穿
方皇后想着,看向江太医冷冷道:“本宫这便带你见皇上去,等见了皇上后,你把方才的话,都一五一十再与皇上学一遍,本宫力争保住你的家人,怎么样?”
至于江太医自己,既敢参与欺君弑君,自然是活不成了,甚至连他的亲人家族,都要受牵连,但方皇后既答应了会力保他的家人,自然便会竭力替他争取。
江太医如何想不到这一点,可立时就死与苟延残喘一阵后再死,到底不一样,且他现在纵后悔,也已经迟了,不想方皇后却愿意力保他的家人,总算他不会白死了。
因忙跪下哽声道:“微臣多谢皇后娘娘的大恩大德,等见了皇上,微臣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方皇后满意的“嗯”了一声,打发了方嬷嬷看家,然后带着几个体己的宫人太监,乘着夜色,径自去了乾清宫皇上的寝殿。
皇上却去了许宓宫里,方皇后也不急,打发人去了许宓宫里请皇上即刻回来后,便安然坐下,静候起皇上回来了。
却说皇上这些日子因为与许宓床笫之事颇多,自己都能察觉到自己身体大不如前了,虽心里委实不想接受这一点,却也不得不接受,是以连日来都听江太医的,开始在慢慢的保养了。
正好太后病着,他连借口都是现成的,“朕忧心太后的病情,哪来旁的心思?”
偏许宓又是个惯会撒娇卖痴的,每每都缠得皇上拒绝不得,当时倒是欢愉了,事后却越来越长的时间才能缓得过来,哪还敢再肆意而为?
此时也不例外,皇上又被许宓缠得动了火儿,却仍保存着理智,“朕今儿真的没有兴致,爱妃且别再调皮了。”
许宓衣衫半遮半掩,面若桃李,着实勾人,闻言娇笑道:“皇上真的没有兴致吗?都这样了,还骗臣妾,莫不是不爱臣妾了,还是已经看上哪位新人了,那臣妾可就要伤心了……”
一面说,眼角眉梢全是春情,心里却满是厌恶,一个糟老头子,当她很想与他翻云覆雨了,不过是领了太子和皇贵妃的命,必须尽可能多的缠着皇上鱼水之欢,不得已而为之罢了。
皇上让许宓勾得呼吸越发的急促,眼看就要敌不过理智,将人给压到身下,爽了又再说。
就听得外面传来常公公的声音:“启禀皇上,皇后娘娘在乾清宫立等着见您,说有很要紧之事禀告您,希望皇上能即刻回去一趟。”
皇上好事被打断,却反倒复找回理智,松了一口气,道:“朕马上就回去。”
然后与许宓道:“皇后病了这么些日子,朕一直不得空去看她,如今她又抱病到了乾清宫求见朕,定是要十分要紧之事,朕先回去了,明儿再来瞧爱妃。”
说完便起身,由得宫人上前,替自己整理了一下衣裳,径自去了。
余下许宓也是暗自松了一口气,她满腔都是怒火与心事,是真没那个兴致伺候皇上,如今皇上是自己走的,明儿皇贵妃便知道,也怪不着她了。并没多想方皇后大晚上的“抱病”来求见皇上,当中会否有蹊跷,反正她只是一个棋子,谁都可以摆布,管下棋的人彼此斗得你死我活呢――当然,也是因为许宓以为事情做得足够隐秘,太子与皇贵妃也足
够强,压得任何人任何情况下都不敢乱说,才会这般事不关己的,她哪里能想到,方皇后会使出那样的雷霆手段呢,方皇后叱咤后宫时,她还不知道在哪里!
皇上由常公公一行簇拥着回了乾清宫自己的寝殿,果见方皇后已在等着他了。
因方皇后都病好几日了,他也没去看过她,这会儿见了,不免有些讪讪的,道:“皇后说有十分要紧之事禀告朕,到底是什么事?你既身体不好,就不该自己来见朕,该打发人请了朕过去见你才是。”
方皇后先给皇上行了礼,方道:“臣妾身体已无大碍了,之所以星夜前来求见皇上,是有一件攸关皇上安危与江山社稷的大事,要即刻禀告皇上,请皇上定夺。”
攸关他安危和江山社稷的大事?
皇上见方皇后一脸的郑重,浑浊的双眼立时锐利起来,踱到榻前坐了,方看向方皇后沉声道:“你且说来朕听听。”
方皇后应了一声“是”,吩咐自己的内侍,“带孙太医进来。”
内侍忙应声而去,很快便带了江太医进来。
江太医见皇上一脸的不怒自威,还是那句话,老虎纵老了、病了,依然是老虎,何况他还死到临头了,又岂能有不怕的?
立时便跪在了皇上面前,颤声道:“微臣有罪,求皇上降罪。”
皇上眼神越发的锐利,“哦,你何罪之有啊?”江太医抖得越发的厉害,却知道自己没有回头路了,只得颤声把事情一五一十都与皇上说了一遍,末了哭道:“微臣当初虽收受了皇贵妃娘娘大量的金银珠宝,却并不只是被那些金银珠宝给迷了眼,更多还是不得不收,否则微臣的妻儿和亲人,便都只有死路一条。微臣也是不得已,心里实是不敢做那样大逆不道之事的,不然也不会数次提醒皇上,一定要注意保养了……微臣自己罪无可赦,不敢再奢望皇上的
宽宥,只求皇上能饶微臣的妻儿和亲人们一条贱命,只求皇上能开恩。”
一面说,一面已捣蒜般给皇上磕起头来。
皇上一张脸早已是黑如锅底,好半晌都不说话,也不动,屋里也因此越发充满了一股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沉闷与压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