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外的陆停并未察觉出车内之人的心绪,声音一顿,再开口时,声音便带着笑意。
“很是喜欢。”
漫天欢喜顺着风挤了进来,温月明心神恍惚,不知觉地捏着虎口位置的软肉,呼吸缓缓加重。
“大概是工匠们随手画的吧。”她在两人沉默间,轻轻吐出一口气,轻声说道,“巧合而已。”
北风号怒而过,群马嘶哑声起,人群声不断,唯有这一处在此刻寂静无声。
“娘娘嫌弃是吗。”陆停脸上露出失望之色,微微叹气,连着咳嗽几声,连着声音都沙哑了。
这一声,连着温月明都莫名有了负罪感。
“是我考虑不周,给娘娘添麻烦了,这花颇为难的,乃是野生的新品种,娘娘若是不善照顾,不如先还给孤。”
自己心中珍视之物,是他人的弃之如敝的,想来是个人都会难受。
温月明原本理直气壮的心在此刻动摇起来。
――好像确实对陆停太过苛刻了点。
――虽然之前阴阳怪气,但毕竟病了。
――毕竟还小,又初来乍到。
――我一个大人还和小孩计较不成。
温月明眉心耸动,咳嗽一声:“自然不是,刚才我看它焉哒哒的,没浇水,花色去看看浇水浇好了没。”
她掀开帘子,对着花色打了个眼色。
陆停抬首看她,一双眼含着光,笑时微微眯起:“原来娘娘喜欢。”
温月明打了个哈哈,缩回脑袋:“瞧着还不错,殿下有心了。”
启程的号角已经吹响,谢苕也骑马朝着他们走来,两人不得不各自闭嘴,不再说话。
陆停慢悠悠地回了自己的马车。
“披风不是殿下自己脱下来吗?”马车内,远兴捧着新披风,怪不好意思的,“这披风好像是娘娘的新披风。”
陆停脸上早已没有脆弱可怜的表情,沉默地坐在正中。
他原本对这披风并不敢兴趣,听了这话才转移了注意力。
“翠堇姐姐好像拿错了,奴婢看刚才花色姐姐和她说了什么,两个人乱了一会儿,然后花色姐姐就叫翠堇姐姐去后面的箱笼里取披风,自己回驿站了,但翠堇姐姐走错地方,所以才拿错了。”
远兴铺开披风,看着上面精致的花纹:“殿下可比娘娘高好多,穿不下这个。”
“要不奴婢去和翠堇姐姐说。”远兴自言自语着,手中开始叠起披风。
还未说话,就见一只手把披风接了过去。
“不必。”
陆停垂眸看着手中的白色大氅,手指摩挲着其中的一个花纹:“她们发现了,自然会问我们要。”
远兴哦一声,也不说话,开始把包裹里打开,在其中一个包裹中把里面的白栀子花放到一处安置好,有掏出煮茶的工具,动手准备烧水。
“那个谢家随从撞了殿下都不道歉,奴婢看宋大哥打了一块冰到他脚下,他摔得头破血流,刚才奴婢看到他一瘸一拐走,还被管事的人骂了,看着也好可怜。”远兴碎碎念着,“算了,不可怜他了,他是坏人。”
陆停神色隐晦,格外冷漠。
队伍终于缓缓动了起来,花色赶在最后一刻,上了马车,一向平稳不动的人此刻一脸急色。
“花不见了!”
她唯恐被人听见,半掩着唇,小声说道。
作者有话说:
你猜,那花在哪里!2333
第二十二章
“要不再买一盆?”马车内, 花色一脸严肃,给了个主意。
“但我瞧着那白栀子花颇为不一样。”翠堇当时还稀罕了好一会儿,认真打量过, 惆怅说道。
“它的叶子小小的,花也小小的,还是单瓣的, 很是好看的样子。”
主仆三人团坐在一起,面面相觑, 各自无言。
“若是殿下问起怎么办?”花色问了一个关键问题。
翠堇犹豫说道:“要不老实交代,就说不小心摔了什么的, 殿下是个好脾气的,总不会骂我们吧。”
“那就这样吧。”温月明嘟囔着, 不甚在意,“不小心摔了,大不了赔他两盆。”
“可殿下会难过吧。”翠堇迟疑片刻后又说道,“当时殿下的模样,娘娘您是没见到, 好是委屈。”
温月明一颗吊儿郎当的心又开始摇摆。
――她本性子跳脱,初到西北时, 想要当地最大的黑市玩,又嫌弃陆停是累赘, 就找了个借口把人骗开了,被陆停发现后, 他并未生气,只是站在角落里, 沉默地看着她, 瞧着就很是委屈。
“这事先瞒着。”一想到这个脾气, 温月明就头疼,最后拍案定下,“回了长安再说。”
“长安要什么有什么,一定能找到的。”翠堇一颗墙头草,立马又改了口风安慰着。
温月明叹气。
万万没想到,自己不过是一时心软,竟给自己留下这么大的坑,但她一向心大,很快把此事抛之脑后,捡了本册子看了起来。
队伍安札驻营时,翠堇一脸懊悔地被花色揪了上来。
因为温月明的一件新作的披风不见了。
“之前认真交代过,怎么还是弄错了。”花色一脸严肃的样子有些吓人,“若是被人抓住把柄如何是好。”
翠堇缩在角落里瘪嘴。
“好了好了,拿错了就拿错了,你去问殿下拿回来就行了。”温月明打着圆场。
“那我现在就去问殿下拿回来。”翠堇如蒙大赦,连忙下了马车。
花色见状摇头:“娘娘就惯着她吧,越发不像话了。”
“还小啊,也才十六。”温月明笑说着,“你也还小,才十八,明年出了宫就可婚配了。”
“那日在温泉山庄,也不知道自己去哪里野了,等娘娘要走了才一身泥地跑回来。”花色不理会她的打趣,板着脸说道。
“这次丢了披风,也该叫她长长教训了。”
花色素来规矩又严肃,翠堇不拘小节又活泼,温月明对两个丫头一向是一碗水端平。
“那你到时候去教训她,我避开,不拦着你。”温月明掐了掐花色小脸。
花色被掐着脸,还是不苟言笑的样子。
温月明说到做到,自己穿了衣服,避开两个丫鬟独自去了小溪边散步,却不料和站在密林入口的陆停迎面撞上。
千防万防,没想到在这里猝不及防撞上了。
温月明开始认真思考,这运气是不是回长安后要去庙里拜拜。
“娘娘怎么在这里。”陆停脚步一顿,随后朝着她走来,笑说道。
温月明拢了拢披风,笑问道:“殿下怎么不在营帐内养伤。”
“来逛逛,正准备回去。”
陆停并未靠得太近,只是站在一个不远不近的地方,眸光落在她身上,难得的平静。
“是该多走动。”温月明颔首,冷冷淡淡地回道,正准备离开时,突然停在远处,“哪来的血腥味。”
陆停垂眸,嘴角微微勾起,笑说着:“刚才世子带人去山里打了不少猎物,大概是后方还未处理干净今日猎物的内脏。”
温月明心中疑惑,风中萦绕不去的血腥味,闻久了便有些恶心。
“谢苕何时有这么好的本事,这味道可不是一两只兔子狍子能有的。”她喃喃自语。
“孤以为娘娘养在深闺,不曾想还懂这些。”
陆停脸色还未恢复血色,唇角微微弯起,一笑起来眼尾下垂,落下一簇簇阴影,在河谷横风中,衣角翻飞,是再淡定不过的温和模样。
温月明被人略去几分心神,但很快又回过神来,镇定解释道:“平日里爱和哥哥一起去打猎,这才知道一些。”
“娘娘箭法确实厉害。”陆停狭长上扬的凤眼注视着温月明,蓦得让人多了几丝深情的错觉。
陆停的一双眼格外的好看,若是满心满眼都是你时,就像大漠深处的流沙,顷刻就能把人淹没。
温月明嘴角微微抿起,那种若有若无的试探,点到为止的对话,总能轻而易举令人警惕,却又忍不住跟着他一起试探。
若非程求知一力保证,她当真要开始怀疑面前之人到底有没有失忆。
陆停见人露出抗拒之色,很快便收回试探的触角,另起话头说道:“听说世子是打了一只雄鹿,正在和随从分鹿血。”
他指了指身后的一大片密林,朝着右边的位置说道:“后厨就在那里,他们应该是在那个山坡上,顺着风,娘娘才觉得味道大。”
温月明先一步移开视线,看向那片茂密葱郁的树林,眯了眯杨,嘴里却是说道:“原来如此,那看来晚上伙食不错。”
陆停含笑点头:“起风了,我送娘娘回去吧。”
空中那味道越来越浓,温月明不愿多呆,只好转身离开。
她目光一凝,看到落在自己前面的――陆停的身影,眯了眯眼。
“你的披风不是脏了吗?”她扭头,打量着他身上的玄色大氅。
陆停一愣,嘴角微微抿起,镇定解释道:“当时只是染了茶水,后来穿着越穿越冷,便收了起来,白日里远兴烘干了。”
一条厚皮大氅一个白日就能用手炉烘干?!
温月明手指扣兔毛长袖笼上的细绒,斜眼看他:“那想来远兴白日里必定辛苦。”
陆停脸不红心不跳,颔首,接了话来:“确实辛苦。”
温月明半信半疑,打量着这件披风,又至外面一圈的山水树林中扫过,冷不丁凑过去闻了闻。
确实只有一股茶水味。
她蹙眉,站直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