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山书院读书一向辛苦,每日卯时起床,亥时才熄灯,白日里吃饭加休息的时间不超过一个时辰。”还是温柔的太子殿下开口给人解围,
“为了姐姐亲自赶回家探望,这份情谊实属难得。”
温月明吃惊:“那里读书竟然这么辛苦。”
邵行脸皮薄,听了这话,连着耳朵都通红通红的。
“还不去休息,在贵人面前如此失礼。”邵因是知道邵行读书刻苦的,见状也赶紧把人送走。
邵行抱着书,忙不迭跑了。
“娘娘可是要回去了?”他状似不经意地问道。
“就不打扰大娘子休息了。”温月明好似没听懂他的试探,目光一赚,惊讶反问道,“校尉的手怎么了?”
邵因把受伤的手藏了起来,笑说道:“刚才不小心被门挤了一下。”
“那要小心了。”
一行人回了大门口,门口的人不仅没少,甚至还多了不少。
温月明视线一转,对着邵因说着:“这些日子没给大娘子找到如意郎君甚至遗憾,还闹得满城风雨,这门差事怕也办不下来了,这些东西就当是赔礼。”
一直守在门口的丫鬟鱼贯一般端出早已备好的礼物。
邵因连忙下跪谢礼。
“不必了。”温月明扶着他的胳膊,阻了他的动作,“本宫今日出门也久了,也该走了。”
“恭送娘娘。”
温月明和太子如来时一般上了马车,驷马马车悠悠踏步离开。
“娘娘什么时候离开的?”邵因目送人远去,这才关上门。
“爹走了不久,但丫鬟说朝着前院走的。”卧床养病的邵芸芸盯着爹手指上的伤口,眼眶微红,“您的手怎么了?”
“没事,不小心伤到了。”邵行对着女儿挤出笑来,“过几日就能出门了,马上就要过年了,多买几身新衣服。”
邵芸芸看着他的目光,欲言又止,好一会儿,才低声应了一句:“到时也给爹也做一身。”
“爹整日穿朝服,用不上新衣服。”邵因朝着厅内快步走去。
“你娘身体不好,做鲜艳一点给她带带喜气,你也是,穿好看一些,别被外面的话影响了,对了还有行儿,你买一些补药给他,让他刻苦读书也要注意身体。”
“爹,娘说想以后等你致仕厚,我们一起回甘州老家去。”身后的邵芸芸冷不丁开口说道,“这里的烤羊肉都没有老家那边好吃。”
“油茶也不地道。”
“天也不蓝。”
“水果也不甜。”
二十五的姑娘明明正当年少,眉宇间确实散不去的忧愁。
她站在台阶下,看着爹高大的背影,喉咙微动,低声说道:“爹爹也不开心。”
邵因站在堂下屋檐伸出的那截阴影下,那件灰扑扑的旧衣笼着阴影越发陈旧,粗狂的眉眼落下层层阴影。
他对外一向刻板寡言,唯有在家中能露出几丝笑意。
他并未转身,只是低低应了一声:“好。”
马车内,温月明和陆停各坐一边。
“你觉得这事和安王德妃有关系。”温月明托下巴问道。
陆停正在翻看着新到手的册子,头也不抬地说道:“自然有关。”
温月明听这不甚惊讶的口气,嗯了一声:“你早就知道了。”
“娘娘知道当年应家的事情吗?”陆停问道。
温月明摇头。
“太和三年一月初八,庭州情海镇一夜之间被大魏铁骑攻占,此后不到十日时间半个庭州沦陷,兵部一月二十才得到消息,当时应家的嫡长子应昕任兵部侍郎,奉命紧急调转粮食运往前线。”
陆停抬首,手指摩挲着册子上的字,慢条斯理地说起往事。
“大军粮草需要三十万石,可当年是歉年,各州不稳,民心不定,但各部还是花了五日时间筹好粮食。”
温月明盯着他的指尖,眉心不知不觉紧紧皱起。
“事出紧急,应昕亲自压粮送往前线,自西码头入水路,至陇右道甘州下船,最后朝西北方向行旱路,抵达当时的双方对峙的庭州轮台。”
可谁也没想到,大船在行至兰州和河州的交界处时,大魏自后方偷袭,粮船起火,先行的十五万石粮食付之一炬。
陆停说话时眉眼不动,冷气深深,就像案几上那块精雕细琢却又没有人气的玉佩。
“明威将军盛忘上折弹劾应家,未按规定路线行船才招惹祸事……”
“千牛卫在应家中找出应灵于大魏私通的信件……”
应灵是应家二子。
温月明眉心紧绷。
“此案三司会审,证据确凿,殿下是觉得哪里出了问题。”她问。
“自然是哪里都有问题。”陆停呲笑一声,“应昕最是刻板的性子,兵部给出了路线,他哪怕不赞同但也不会轻易更改。”
温月明歪头,敏锐问道:“你想说什么?”
“若是兵部给的路线和应昕受命拿到的那路线并不是同一条。”
温月明原本歪坐的身子顿时激灵起来:“什么?你看过案卷了?”
陆停沉默:“兵部涉及当年的案子全部被销毁,我无法查阅。”
温月明看着他严肃的脸,突然多嘴问道:“殿下因为皇后是应家人……”
陆停眉峰倏地一冽,盯着温月明的眼睛,如檐间冰柱,轻寒透骨。
温月明未竟之话便那一眼看的悉数吞了回去。
“你是这般看我的。”
陆停看着她许久,直把人看得移开视线,这才开口低声反问着。
温月明抿唇:“不是。”
陆停合上手中的册子,低声说道:“我现在手上证据不足,但娘娘也该知道,去庭州最快的路线可以直接在兰州北上,借着大河的水流到达甘州,然后旱水,为何要去和河州交接的地方。”
“所以盛忘弹劾他私自改变路线。”
“可当年应昕拿到的路线图就是如此。”
温月明怔怔地看着他,瞳孔微缩。
“这本就是一个局,只是应家错以为这些人可以以国家为先,这才没有防备。”陆停一顿,惨笑一声,“或者知道又如何。”
“这个坑,他不得不跳。”
温月明坐直身子,脸色凝重。
――前线北地失守,便是稍有责任心的人都不会置之不理。
“我不知当年真相如何,可既然有这个问题,我便要查下去。”陆停垂眸,看着手中的册子。
“孰是孰非,不是一把火烧得干净的。”
马车外是喧闹的长安御街,人来人往,川流不息,马车内却只剩下沉重的呼吸声,各自无言。
温月明缓缓闭上眼,却又不知说什么。
应家出事她才三岁,身在江南,但也听闻过此事牵连甚多,震动长安,若不是皇后被诊出有孕,怕是也随着应家覆灭而病逝。
面前这位太子殿下出生在冷宫,三岁生母病逝,十岁送入西北,十八岁才悍然回来,可面对的依旧是坎坷荆棘。
“此事我不会牵连你的。”还是陆停先一步开口,打破沉默,“你别怕。”
温月明睁眼,笑了一声:“我怕什么?殿下还是照顾好自己吧。”
她随手扔出一本书,朝着他丢去,故意岔开话题:“那册子回去仔细看,看些闲书换换心情。”
陆停当真收拾好心情,顺势接了过来,随意打开一看,眉心瞬间皱起。
“温月明。”一个阴测测地声音在耳边响起,“你要做什么?”
温月明眼皮子一跳,看了眼封面,心中咯噔一声,连忙伸手去抢:“给错了,还我。”
陆停气急,抓着她的手心,压低声音问道:“益晚琴,秦雨,李凌……娘娘为何要独独这些名字后面打钩。”
温月明避开他的视线,挣扎了没挣脱开,只好强装镇定敷衍着。
“就是觉得合适而已,就就,随便画画的,没什么。”
“是吗?”陆停不信,“这么巧。”
“这些都是未婚女郎的册子,殿下不要乱看。”她说着说着,自己也有些气恼,话锋一转,“日子也不多了,还有五天我就得交差了。”
陛下只给了十五日的时间,现在十日过去了,一个章程也没有,内务局催死了。
陆停眸光一暗。
“你要把我交差出去?”他咬牙切齿地问道。
作者有话说:
听说jj最近被攻击了,你们要是很卡,记得更新到最新版本,就很丝滑了。
第四十四章
温月明多敏锐的一个人, 立刻就察觉出陆停平静声音里的波涛汹涌,直接收回手,顺势躲进角落里正襟危坐, 一本正经,胡说八道。
“没有的事。”她先一步进行否决,又含含糊糊说着, “怎么能说交不交差呢。”
“那如何说。”陆停咄咄逼人,直接反问道。
温月明眼尾一瞟, 见他把册子都捏成几条杠,指骨紧绷, 一双强忍着愤怒不甘的眼眸,紧紧盯着她。
这捏册子的架势和捏她脖子, 瞧着没啥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