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郦棠身形一顿,难得的迟疑。
“将军不想听听我和您换什么?”温月明巧笑嫣兮,语带笑意,“陛下不明不白昏迷,又莫名其妙醒来,此事如何看都和这位神秘古怪地烈火倒是分不清。”
卫郦棠恭敬说道:“娘娘所言甚至,卑职这才布下天罗地网打算生擒此人。”
“那将军知道他在哪里?”温月明反问。
卫郦棠沉默。
“将军应该是有所察觉的,比如各宫各殿,御花园前廷殿,都已经被搜得底朝天,却一无所获。”温月明慢条斯理说着,“但将军应该还有三个地方没有搜查。”
卫郦棠抬眸,盯着屏风上的线条。
“一个是陛下的紫宸殿,虽说灯下黑,但紫宸殿实在不是最佳的选择,数百名千牛卫拱卫此处,多落一片叶子都能被你们发现。”
“第二个就是将军脚下的地方,本宫问心无愧,将军若是真想搜索一番,本宫开门欢迎。”
温月明的声音不似时下甜腻的绵软温柔,反而带着一丝清梅挂枝的冷淡清雅。
“只是将军想来也清楚,我出自温家,生来便和家族利益捆绑在这里,这道士乃是大魏奸细,又是伤害陛下的嫌疑人,我是万万不会收留他的。”温月明盯着那道影子,手指搭在茶盏上,温温和和继续说了下去。
“想必我那小丫鬟也和将军说过了,花色已经严厉重整过广寒宫内务,花色的手段你大概也是亲自知道,她都没有发现异样,可见那人确实不在我这里。”
内廷不知道月贵妃身边有两个丫鬟,一静一动,一冷一热,其中翠堇姑娘性格活泼,在宫内人缘极好,而花色姑娘手段出众,无人敢掠起逆鳞。
她的手段,卫郦棠是见识过的。
她若是都没找到,千牛卫搜殿也未必找得到。
“第三个地方,将军觉得在哪里?”温月明手指点着桌面,胸有成竹说道,“世人不知,只当德妃靠美貌冠绝后宫,可你我皆知并非如此。”
“她的地方……”温月明故作无奈地叹气,“只怕要陛下手谕了,可陛下如今正在气头上,且将军无凭无据,自然也不敢出手。”
“不过,本宫到有一个主意,将军不妨入内细说。”
卫郦棠身形一僵,他知道月贵妃在打什么主意。
他是外臣,如何能踏入贵妃寝殿,且一旦踏入,便彻底把她捆绑在一起。
“哎,陛下迟迟不见人,想必也是格外恼怒,卫大将军身负圣恩,也不知道能撑到什么时候。”
温月明叹气,“若是实在不愿做这笔交易,花色,送客。”
一直沉默的花色这才微微一动,桃红色的裙摆如花般散开,冷淡上前说道:“将军请。”
“卑职再多问一句。”卫郦棠终于开口说道,“是娘娘的意思,还是……阁老的意思。”
温月明顿时露出笑来。
“有何区别,将军。”她起身,长长的细纱宽袖罩在紫檀木桌面上一扫而过,像一层滚动的水波。
“不断,不立。”
温月明让人推开屏风,两人中间少人那扇八开屏风,便彻底再无遮挡。
卫郦棠慌忙跪了下去,只是还未跪下,就被花色一把扶住。
“不必多礼,将军看这扇屏风用的是三层宣纸,外罩了烟青薄纱,用的是紫檀乌木,底座重达三十斤,抬放需至少四人。”温月明站在堂中,意味深长说道,“可若真的想推倒,依将军的本事。”
温月明歪头,抬手,微笑,无辜极了:“不过是,轻而易举。”
卫郦棠无奈苦笑。
温家这位大娘子入宫前,温如归还特意悄悄拜访,满嘴都是自家女儿如何胆小温顺,家中如何宠爱,托他多多照顾,现在看来简直是肖像其父七.八,大小两只狐狸。
原来今日一踏入广寒宫就彻底中了她的计,她就是光明正大把人骗过来,暗度陈仓逼人旧犯,是自己托大了。
“将军我与爹是好友,我还害将军不成。”温月明攻势渐缓,态度温和,带着晚辈特有的娇缠,可爱又可怜。
“花色。”她见卫郦棠没说话,却没有反对,便对花色使了个眼色。
花色立马关了门,站在门口把风。
卫郦棠闭眼长叹:“陛下下了命令,那两人谁也见不得。”
“给我一炷香的时间,我必须问明白他们为何敲鼓。”温月明立刻说道。
卫郦棠蹙眉:“此事不是殿下……”
“不是。”温月明摇头否定,“他昨日亲口与我说过。”
卫郦棠抬眸看她。
“将军与他并未亲密共处过,所以有此疑问。”温月明沉吟片刻后解释道,“许家是应家门生,一直未应家之事备受打压,郁郁不得志,而邵行也不过邵家是无辜之人,他确实想为应家翻案,但不会做这种事情。”
“娘娘当真是信任殿下,也不怕养狼入室,毕竟应家是前车之鉴。”
温月明绕着长袖,微微一笑:“自然,毕竟这人可是将军亲自放进来的。”
卫郦棠脸上笑容一僵,甚至露出几丝狼狈。
温月明也不好再故意用话挤兑人,连忙转移话题:“所以我帮将军抓到人,将军让我见一面他们。”
卫郦棠沉默。
“阁老一定不希望你卷入这场是非中。”
“自我入宫起,便在漩涡中,也不是他说避就能避开的。”温月明皱了皱鼻子,随意一笑,看不出丝毫怨怼之色。
卫郦棠沉默,随后低声说道:“娘娘如此魄力,卑职自愧不如。”
―― ――
折腰殿
整个宫殿安静地连呼吸声都不可闻,宫娥黄门连着对视一眼都是仓皇移开视线,便是这些皇宫最底层的人都知道,变天了。
德妃昨日一夜未睡,眼下的乌青越发难看,撑额靠着,一张脸说不出的阴沉。
“娘娘。”乌蔼悄无声息的走入殿内,“马车备好了。”
容云昨日匆匆回宫告状,奈何陛下心思两异,并不信她的话,最好甚至为了温月明那贱.人当众给她难看。
人人都道陛下疼爱安王,她却知道,当今陛下喜欢的自始至终都是自己。
安王不过是因为出身不高而受宠。
这个理由,任谁听了不觉得荒诞。
容云揉了揉额头,盯着殿中的摆设,神色恍惚。陆佩是个孝顺孩子,每每有什么好东西都是先送进宫。
他在外风评再不好,对她而言都是她最喜欢的孩子。
她当年作为陛下的刀,和皇后前后脚生下皇子,在内廷无人能及,而那个孩子被她一念之差送去了西北,却不料现在成了杀害安王的刽子手。
容云恨得咬牙切齿。
“陛下那边要通知吗?”乌蔼小心翼翼地问道。
容云冷笑一声:“陛下如今心里只有两件事,一个是修道,一个是她的爱妃,哪里容得下我们的事情。”
乌蔼吓得不敢说话。
“我便是与他说了,他也只会与我说,要我看着办。”容云怔怔说道,“我本以为我也该特别一些,可得到的却和玉昭仪一样的下场啊。”
她伸手抚了抚鬓角,冰冷的乌发光滑却又无情,在指尖缓缓划过,徒留一点冰凉,不由冷笑一声。
乌蔼跪在地上,痛哭道:“娘娘要保重身体啊,安王殿下还在等娘娘为他伸冤呢。”
“是啊,月贵妃出生温家,一个温阁老足以让她在后宫长青,娘娘为何不避让几分,徐徐图之。”碧烟也跟着劝着。
容云闻言嘴角一挑,明艳嚣张:“那年我还在扬州红坊时,人人都要我避让,要我信命,要我低头,可我偏偏不,我就要穿最好看的衣服,戴最华丽的首饰,所以你瞧,我不是走到这个位置了吗。”
“当初欺我,辱我的小人,还不是被我一个个扒皮抽筋,挫骨烟灰了吗?”
乌蔼哽咽的声音逐渐低了下去。
碧烟沉默地低着头。
“应家当年不势大吗,还不是落得这样一个下场,百年望族,无人生还。”
容云薄凉一笑。
“我本该等,可我等不了啊,我一想到佩儿孤零零地一个人,我就心口疼。”
容云伸手揉了揉胸口,惨笑着:“可我不等又如何?”
她父母双亡,三岁成了扬州红坊被人豢养的妓子,日子过得生不如死,后来拼死一搏,十五岁被人送入宫,为了能把所有人踩在脚下,心甘情愿成了陆途的一把刀。
既无背景,也有才能,那点宠爱大概而随着高位者的疑心缓缓退去。
“幸好,天不绝人之路。”她面无表情说着。
碧烟悄悄抬眸看人,却看到她冰冷的面容,不由打了一个寒颤。
“去安王府吧。”容云起身,淡淡说道,“我想我儿了。”
马车悄无声息的出了折腰殿大门,朝着东华门走去。
德妃这次出门带的人不多,所有人悄无声息地跟在马车身后,低眉顺眼地走着。
缓缓悠悠地马车让容云靠在影囊上闭眼小憩。
“月贵妃。”
马车被勒绳停下,随后传来小黄门惊讶的声音。
“娘娘这是做什么!”
外面是惊恐慌乱的声音。
马车内,容云倏地睁开眼。
作者有话说:
今年的冬天是不是太冷了,作为一个南方人没有地暖就算了,办公室空调还坏了一个星期,成功感冒了,头疼欲裂,太惨了
第八十一章
“娘娘的马车内藏有贼人, 还请娘娘下车。”花色冷静的声音在一众惊慌,以及兵戈声中格外清亮,在混乱的场景插入刹那间的安静。
马车外, 乌蔼顿时大怒:“胡说什么,你们广寒宫如今是打算落井下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