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司地牢幽深,众人围观俏生生的女郎站在血泊中,冷漠无情。
“咱就是说,玉面罗刹名不虚传。”
话音刚落,沐钰儿擦着手走出地牢:“谁和少卿说我坏话了?”
唐不言自满字供状中抬眸,盯着烛火下的人,沉默不语。
一开始
沐钰儿:今朝有酒今朝醉,美人天天怀中睡
唐少卿不悦蹙眉:满嘴胡言。
再后来
沐钰儿:烟笼寒水月笼沙,美人天天住我家。
唐少卿淡定点头:可以商量。
第二章
酒盏落在金砖上发出的清脆声音瞬间打破殿内的死寂。
有大臣率先回神,起身行礼,也有人犹犹豫豫,不肯动身。
大殿里闹哄哄的,戏幕后的琵琶声也突兀地消失不见,
一开始茶盏落地的声音倒是幸运,被悄无声息地掩了过去。
“娘娘。”花色借着小黄门下跪的动作,悄无声息地走到她的身侧,扶着她的手臂,“怎么了。”
温月明紧紧抓着花色的手臂,呼吸在迎面而来的北风中逐渐僵硬。
那张雾色朦胧的脸终于被这场凌冽的北风吹开,却也打得她措手不及。
堂下那人深邃的眉眼如边塞不羁的雄鹰,不动声色,凌然如羽鞘。
深褐色的眼眸在跳动的烛火中宛若出鞘的刀锋,不经意抬眸便能划破长空,沁骨寒心。
温月明便被这一眼怔在原处,忍不住伸手捂着耳垂。
殿外是风雪交加的深夜,殿内是寂静诡异的大宴。
长灯摇曳,靡乐骤停,门两侧的两个铜人举臂树状灯终于在北风的摧残下悉数熄灭。
正中修身长立的男子脸上的笑意因为骤然暗下的光,在嘴角落下几片阴影,连带着锐利俊秀的面容都少了些许冲击力。
温月明几个呼吸间就镇定下来,打算先溜为敬。
只见堂下之人抬眸,隔着混乱的大殿,遥遥看向上首之人。
眉宇灼灼似有流光,凤目平视宛若有情,他只要这般随意站着,便在一众慌乱中卓卓如野鹤之在鸡群。
温月明停了下来。
那双被人精心雕琢的眼眸含着笑带着光,就这样静静落在她身上,却又眨眼间,幻化成一把刀,自她身上自上而下缓缓划下。
那种故友重逢的战栗感不亚于梦中那一件件在面前掉落的衣服。
梦境带来的朦胧感在此刻真真切切地打在她脸上,让她素有急智的脑袋也不由蒙在远处。
――她入宫前睡的人竟然是他!
淡一向自诩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温月明也忍不住晃了晃身形。
“竹定……”她喃喃自语。
陆停看着她微动的唇,似看懂了她的话,不由微微挑了挑眉,刹那间那种冰冷疏离成了一块被冰簇拥的火,烧的人格外心虚。
温月明瞬间闭上嘴,状若无事地移开视线。
“娘娘。”花色敏锐地察觉出她的不对劲,担忧地喊了一声。
“跑。”她嘴里含含糊糊着。
背后那道视线落在脊背上,好似一簇火慢条斯理地自尾椎开始烧上来,让她格外狼狈。
花色不解其意但还是扶着人朝着内殿走去。
那目光紧随而至,幸好小门近在咫尺。
温月明背后冒出一阵冷汗,心中却是松了一口气。
就在此时,一声大喝打断殿内诡异的气氛,也彻底断了温月明的退路。
“爱妃去……你还有脸回来。”
温月明眼前一黑。
当真是喝水都塞牙缝,倒霉催的。
“回去。”她捏着花色的手指,嘴角微动,微不可闻地说着。
主仆两人镇定自若地往一侧退了一步,好似刚才只是随意走了几步,丝毫察觉不出异样。
正中的陆停跪在地上,行礼,恭敬说道:“给父皇请安。”
“如此怠慢今日大宴,置群臣于不顾,不亏是打了胜仗的人。”
周焱帝冷冷注视着堂下之人,字字如锥,恨不得钉死面前之人。
温月明抬眸扫了一眼太子。
陆停面无表情地跪在地上。
“是不是要朕八抬大轿抬你这个伐魏大功臣,才肯赏脸来吃上一杯酒。”
陆途当众数落着他,不给他一点面子,目光憎恶地盯着堂下之人。
底下跪了一片惶惶然的人。
太子离京那日是十岁生辰的第二日,距今已有八年,八年时间也足够长安城的官员换了一波,至少三品以下的官吏认得太子的人屈指可数。
他们脸上皆是惴惴不安的神色,唯有正中的太子陆停神色镇定。
“突逢大雪,京郊的岩石塌了下来,便耽搁了几个时辰。”
“你的意思是京郊的山塌了却没人来上报。”周焱帝反问。
“就是,三哥这话是说父皇不是了。如此重大的事情父皇不知,倒是让三哥知道了。”
一侧的安王蹙眉,故作不解地打着边鼓。
陆途眉心紧皱,面容冷峻。
陆停垂眸,如宝剑归鞘:“儿臣并为此意,只是解释今日为何来迟而已。”
他此话说的没错,甚至颇为恭敬。
“看来是朕小人心思,无法体谅你这个大功臣的用心良苦。”周焱帝阴阳怪气地讥讽着。
“三郎哪里的话,不过是小孩子贪玩来迟了而已,三郎说重了。”云贵妃娇滴滴说着。
陆途冷笑,目光落在他身上,带着居高临下的厌恶:“他一向是最懂的。”
温月明站在半边阴影处,冷眼瞧着这处灯火煌煌的闹剧,蓦得觉得太子殿下也太过可怜了点,这满殿大臣,一众兄弟,竟无一人愿为他说话。
他当年孤身一人去了西北,如今还是孤零零地回到长安。
银烛笼纱,云屏影深,偌大的殿内却只剩下北风呼啸而过的风声。
“母妃就是心善。”安王故作大人模样地大声奉承着,眼尾一扫殿中下跪之人,呲笑一声,“可别被某些人迁怒了。”
殿内气氛宛若即将沸腾的水,只等陛下雷霆一怒。
云贵妃软绵绵地呵斥道:“这是你三哥……”
“三郎。”一个清冷的声音打断她的话。
这声音不算温柔,相比较来自江南水乡的云贵妃那把娇滴滴的嗓音,更显得有种冷泉般的清凌凌。
陆停原本满心愤怒被这一声唤出几分理智来。
“爱妃。”陆途放软了嗓子。
一直站在宫灯下的温月明被花色扶着缓缓走出,青色的裙摆贴着腰身柔顺而下,层层细珠流苏点缀着华丽金贵的布料,金丝银边勾勒的暗纹哪怕落在阴影处,也依旧熠熠闪光。
这匹绸缎乃是江淮上供的贡品,千金亦不可得,宫中只有十匹,悉数归了广寒宫。
她视线并不向下看去,只是眼尾微微扬起,眼波流转间,散了一点浑身的清冷疏离之姿,顿如荣曜秋菊,华茂春松,美艳不可方物。
“不是说梨苑新作了一首曲子吗。”
她并未上前和两人并肩站着,只是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眸光中带着闪闪笑意。
“闹闹哄哄的,妾身听得头疼,不若听些乐曲醒醒神。”
“是了,章力士早早就和朕汇报过了。”周焱帝眼尾极长,注视某人时,只觉得柔情似水,“爱妃想听,章力士,还不给贵妃奏乐,大声奏乐啊。”
一直沉默的章力士连忙夸张地跑了出来,尖着嗓子,恭维说道:“娘娘爱听,那可是那群小子的福气,来人啊,奏乐,大声奏。”
话音刚落,一直没有动静云母屏后就响起了切切琵琶声。
温月明看着章力士夸张的模样,眼波微动,突然轻笑一声。
众人顿时看呆了。
一直沉默的陆停缓缓抬头,幽深的视线再一次落在这位陌生的母妃身上。
温月明眼尾一瞟,顿时收了笑,冷淡地坐回自己的位置。
容云暗自咬牙,恶狠狠地瞪了一眼温月明。
她最是看不起温月明平日里懒懒散散,万事不入眼的样子。
都是来争宠的,她清高个什么劲。
一件原本被架在火上烤的事情,就这样在温月明的轻笑中被高举轻放地掀了过去。
陆停在被粉饰的太平重朝着右边走了过去。
太子为尊,位置在右手边第一个,可在今日之前,那是安王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