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神医尝百草所制的白玉金疮膏,对于跌打损伤、冻疮肿痛、外伤出血甚至毒蛇咬伤、疗疮疖肿等症都有奇效,木弟常年在临江关驻守,和摩耶国军队交战,刀剑无眼,难免会受伤,这瓶上好的伤药与其在我手中蒙尘,不如送到真正适合它的人的手里。”
林行口中的神医尝百草可是大名鼎鼎的人物,他是一个药痴,常年行走在毒瘴密林,高山险峰之中,只为了寻找那些珍惜的药草,炼制具有奇效的药方。
这白玉金疮膏正是其中之一。
传闻中白玉金疮膏能够快速止血愈伤,且还带有祛疤的神奇效果,当初福康长公主有缘遇到了尚在人世的尝百草,因为一饭之恩,得到了尝百草所赠的白玉金疮膏,也是这盒金疮膏治好了她额头上年幼顽皮留下的一道陈年疤痕,也是因为这件事,白玉金疮膏的美名传遍了整个晋国,甚至周边小国也有所耳闻。
只可惜,尝百草这人带着点迂腐的观念,并不愿意将自己多年来积攒的药方外传,他这一生为了各式各样的神秘药草奔走,并没有子嗣,又因为找不到合心意的传人,除了少量的药物成品,绝大多数药方随着他的死亡,也消失在了历史的长河中。
这些年倒是有名医依靠这些珍惜的药物成品以及存世不多的尝百草遗留的医药笔札还原了药物的配方,可还原的配方适量稀少,这白玉金疮膏的制作方法,至今成谜。
就原身留给木歆的记忆所知,宫中应该存有一盒白玉金疮膏,除此之外,也就福康长公主那儿,或许还有些许白玉金疮膏的存在。
当然,坊间或许还有极少数人藏着珍宝不显露在人前,但按照尝百草喜欢尝新,研制出一个药方就将它丢在身后不理睬的习惯看来,即便有,数量也不会多。
这会儿林行将一盒自称是白玉金疮膏的药膏送到他面前,木歆不免猜测这盒药膏的来历。
首先排除宫中,那盒药膏珍惜,从来没听先王或是晋文王将其赏赐给了谁,加上晋文王对木家的忌惮,他绝对不会将这样的珍宝拱手送到木家手里。
福康长公主只有一女,在和驸马和离后带着女儿远走封地,这一盒药膏,似乎也不可能是从对方手中流传出来的。
木歆看着手里触感冰凉的玉盒,心里不由深思。
看来原身记忆里惊才绝艳的幕僚先生,来历非同一般啊。
要知道,为了除去原身脸上这道疤的缘故,木夫人派了不少人手,动用了不少关系寻找这传闻中的白玉金疮膏。
晋文王那不用说,对方就算赏赐了白玉金疮膏,木夫人还担心对方在药膏里下毒,而福康长公主那儿木夫人也曾派人用重金请求过,只可惜对方回复药膏用尽,不管是真是假,想从福康长公主那儿得到尝百草亲手制作的金疮膏,也成了幻影。
耗费了那样大的人力物力都没能找到的东西,这会儿如此轻易地出现在了他的面前,木歆怎么可能不感叹怀疑呢。
对方送金疮膏的目的是什么?
对方到底是什么身份?
这都是原身记忆里没有告诉她,需要她自己亲自调查的。
这时下人已经将藏于衣橱中的狐裘取了过来,递到林行的手中。
他接过狐裘,在小厮的伺候下将狐裘披在身上,毛茸茸的狐领蹭着脖颈间的肌肤,微微能够闻到一股悠长的檀香,和某人身上的气味相似。
林行轻轻咳嗽一声,手掌虚握成拳挡在鼻下,眼神向下,浓长的睫毛在烛光下洒下一片阴影,他的神情,在这一刻让人分外看不分明。
*****
“少将军,属下一路尾随林行主仆,看到对方的马车驶入泾里街,然后在一家门市停下,之后林行主仆进入那门市,而马车也被车夫从后面的小门赶了进去。”
木赤一是原身的心腹,同时也是木家的家兵,因为祖上有功,除去奴籍还被赐予了木姓,和木赤一类似出生的家兵还有许多,无一例外都是木家最器重的下属。
在林行离开后不久,木歆就让他盯上了载着林行离开的马车,就是想要看看对方的落脚点。
“那家门市是一家老字号的药房,因为看诊大夫医术精湛,加上药材便宜实惠,在国都老百姓的心中名声不错,属下打听了,那家药房的主人家姓林,看店的老大夫名叫林问,家中单传,传到这一代时只有一个身体孱弱的独孙,常年在山里头休养,这次因为老大夫生了重病,那个在外休养的孙儿才千里迢迢赶过来探望。”
不用木歆吩咐,赤一就将木歆想知道的事打听清楚了。
这样看来,林行的身份似乎挑不出任何问题。
百年老字号的药铺,通过各种手段寻来尝百草留下的珍惜药膏不是没有可能,赤一打听林行的身份必然不可能只找一人确认,一定是多方打探的结果,除非林行买通了那条街上的所有人,不然不可能骗过赤一。
木歆皱着眉沉思,陷入沉思。
“少将军,这是属下给你买的伤药,在宫里的时候你跪了那么久,膝盖一定伤了。”
正当木歆准备挥退赤一的时候,他扭扭捏捏从怀里掏出了一盒药膏。
夫人随将军驻守在临江关,府上也没有一个知冷知热的下人,赤一担心少将军将膝盖的伤随意糊弄过去,造成隐患,因此在调查林行的时候还不忘给他买了一盒药膏。
“去账房支钱。”
木歆有些意外,上辈子原身并没有长跪在议事殿内,自然也没有赤一送药这一出。
想到上辈子这个男人为了原身而死,不由更加唏嘘。
“是。”
赤一想说不用了,可最后还是收回了到嘴边的那句话。
少将军是主,他是仆,本不该有这样僭越之举,更何况,他自己心里知道他抱着的是怎样见不得人的心思。
默默从房间里退出去,赤一将房门关上,隔着好几层纸糊着的窗户,他只能看到一团模糊的身影。
摸了摸自己的胸口,这里曾经放着一盒药膏。
想着这会儿少将军会用他买来的药膏敷伤,赤一的脸就有些烧红。
“啪――”
重重甩了自己一巴掌,赤一在木歆的院子外站定稍许时候,看到远处巡逻的队伍提着灯笼过来,这才从院子外离开。
不要藏不该藏的心思,不该念不该念的人,赤一想着,他这辈子只是以护卫的身份守在他的身边,就已经足够了。
第144章 将军4
还没等晋国和摩耶国签订议和条约,晋文王一纸加重赋税的条约就越过了朝臣, 下发到了地方。
原本晋国的赋税每顷土地农户需向国库缴纳饲草三石, 禾秆二石, 按照这会儿晋国的国情, 许多农户没有自己的耕田,很多时候田地里的收成除了要缴纳赋税外,还得给与地主一定比例的租息,剩下的粮食勉强只能果腹。
而晋国的赋税制度不仅如此,除了田地的赋税,还有人口税,以及年十五以上的青壮年的徭役税, 这些年天灾频繁, 农民的收成本就不好, 在繁重的徭役以及赋税下,早已民不聊生。
现如今晋文王加重赋税,田地税涨了三成,人口税也随之上涨, 还因为国用匮乏, 要求每户人家家中满三岁未至十五岁,不能服徭役的孩童出纳二两银子的兵役税。
许多干瘦如骨,被生活磨的犹如行尸一般的农户看到里长传来的新的赋税政策时,仰天哀嚎,眼里最后一丝希冀也随着这个新赋税政策的出现消失。
“老天爷啊,你怎么不收了我去呢, 这天道,还让人活吗?”
一个老汉哭着扑倒在了告示墙前,今年夏天他们经历了一场旱灾,粮食产量大减,可朝廷非但没有给与救助,还照常征收了上半年的赋税,所有农户的家底几乎被掏空了,就连稍微富庶的地主人家,也大伤元气。
原本想着下半年多卖卖力气,还能挽回些损失,可这会儿朝廷给出的加重赋税的通告,让农民彻底没了活路。
饲草禾秆也就算了,大不了啃树皮,吃草根,勉强也能将这些东西凑齐,可家中满三岁不到十五岁的孩童,他们所需要缴纳的二两银子,从哪里来呢。
这年头讲究多子多福,宁可勒紧裤腰带,也要多生孩子,乡下人家,哪户人家家里没有十个八个的孙子孙女,按照朝廷现在的规定,他们就算把田地卖了,把家皮给扒了,也凑不齐那么多的银钱啊。
可不交税,面临的就是牢狱之灾,如同当初那些交不上税的农户一样,会被充军边关,充当两国开战时跑在最前头的“人牌”,最终也逃不过一个死字。
“好端端的,怎么就加税了呢,上半年咱们才经了灾啊。”
村民们不懂,这会儿也不到国君的寿诞,听里长宣读的告示内容,也不像是上面的官员巧立名目编出来的税法,怎么好端端的,就加税了呢。
“你们都没听说啊,木飞木将军把摩耶国的忽烈将军给斩了,彻底惹怒了摩耶国国君,现在摩耶国三十万大军逼境,要求国君给个说法。”
人群里,不知道从哪里传出来的声音:“咱们晋国经历了几次天灾,哪里还支撑地起战争的花销,国君无奈,只能接受摩耶国提出来的和谈条件,不仅得每年赔摩耶国一大笔财富,还得割让临江关,遂宁关等五城,国君最宠爱的十公主,也不得不嫁给摩耶国的老国君。”
“你们可是不知道摩耶国的王有多凶残啊,传闻里他依靠喝人血,吃人肉来保持肉体的强健,性格残暴的他还酷爱用人头蹴鞠,他手下的士兵在他的调教下一个个凶残不已,但凡摩耶国军队扫过之境,横尸遍地,血满江河。”
在那人的描述下,摩耶国人就如同神话故事中的修罗一样,嗜血成瘾,没有人性,如果摩耶国真的攻陷了晋国,他们将会遭受比死亡痛苦百倍千倍的折磨。
在场的农民听着这样的传闻不由打了一个冷战,然后情不自禁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无法想象自己的脖子被人斩断,然后被当球踢的场景。
“木将军为什么要杀那忽烈将军?”
有一个中年女人忍不住开口问道,如果木将军没有杀那摩耶国的将军,是不是就没有这一切的发生。
“他不是号称咱们晋国的守护神吗,神怎么会给子民带来灾难?”
又有一个人提问,这会儿他想不起来木家曾经多少次将敌寇拦在临江关外,想不起木家曾经也是人丁旺盛的大家族,却因为不断的牺牲,现在嫡系只余木飞和木昕父子俩人。
愚民之所以称为愚民,就是因为他们没有多少文化,极好被糊弄,被煽动,虽然心底有善,但在关乎切身的利益面前,可以毫不犹豫地为了自己,为了自己的家人抛除良知,信念。
“把木家人赶出晋国,用木飞来换取摩耶国王的谅解。”
最早挑起民众怒火的人振臂一呼,他的语气带着强烈的煽动性,因为加重的赋税这会儿正处于绝望和悲愤中的人们就需要这样宣泄的渠道,随着那人的话音落下,围观的民众渐渐也开始跟着呐喊咆哮。眼中燃着熊熊火焰。
他们心底存了一丝希望,或许将木飞这个罪魁祸首交给摩耶国,摩耶国就会退兵,他们也不需要为和谈条约上的巨额赔偿买单。
挑动怒火的人悄悄从人群中离开,除了极少数还保持理智的百姓,绝大多数人都疯魔了。
而这样的情形,不仅仅发生在这一处,重复的画面,在晋国各地上演。
*****
“将军。”
临江关,一个身材魁梧高大,蛮壮如牛的中年男子站在城墙上,眺望着远处。
他的肩膀上绑着绷带,隐隐有淡粉色的印记渗出,男人似乎并不觉得痛,手里依旧紧握着一把偃月刀,面色沉稳凝重。
“摩耶国最近倒是老实,难道真的觉得国君会签署那种丧权辱国的条约不成?”
木飞喃喃自语,站在他身后一步距离的中年儒士听了他的话,不由摇头叹气。
“将军觉得国君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儒士问道。
“小气,自私,懦弱,多疑,贪权……”
木飞不假思索地回答道,要问他木飞这辈子做过最后悔的事,就是和左相焦左以及其他大臣一块推举曾经的五皇子,现在的晋文王坐上王位。
对方身上,简直找不到丝毫身为君王美好的品格,相反昏君该沾的,他都沾上了。
要不是木家祖训忠君爱国,木飞早就把这昏聩的老皇帝拉下来,另立明君上位了。
这里是凌天关,是木家人祖祖辈辈守护的地方,在这里木飞可以畅所欲言,也不用担心他的话被有心人传出去。
“既然将军以为国君是那样的国君,为什么又能肯定他不会签下摩耶国拟定的不平等条约呢?”
听了木飞的话,谋士反问。
“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如果条约签了,摩耶国的野心必然随之增长,待他休养生息几年,即便是我,也不能保证能抵得住摩耶国的铁骑。”
木飞十分坦诚地说道,旁人都赞他木飞为战神,好几次以多胜少,在别人都以为临江关将失的时候绝地翻盘,可这还依靠临江关本身的天险,以及充足的军需供给。
摩耶国的条例要求割让临江关等五城,木飞之前之所以能够重创忽烈将军率领的摩耶国先遣部队,将他击杀在临江关,仗的也是木家无数先辈在这儿钻研出来的依靠地形展开的兵阵,以及木家军对于地形的了如指掌和摩耶国军队对这天险的陌生。
尤其摩耶国要求的赔偿款高昂,木飞知道,现如今国库空虚,想要凑齐这些赔偿,必然要加重赋税,而民众的生活本就苦不堪言,这会儿即便凑够了赔偿,来年的军需恐怕就会被极大缩减。
也就是说,他要以一个失去了地形优势,同时吃不饱穿不暖,没有足够兵马武器的军队,去对抗兵粮充足的摩耶国大军。
木飞再自负,也知道自己没有这个本事。
如今战,尚还有一线生机,木飞赌摩耶国在攻下月氏部落后元气大伤,这会儿只是虚张声势,而不站,晋国必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