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府同样是灯火通明,傅逸正跪坐在燃着烛火的书房里,左右手互弈。
右手捻起一块白色棋子正要落下,却被突然响起的喧闹声惊得把棋子摔掉落地。
胜负已出,到底谁才是最终的赢家?
“将军,事情已经完全办妥。”何珈裹挟着深夜的冷意大步走入殿内,俯身对衡玉说道。
衡玉偏头望去,点头应了声好。
一夜之间,局势变化,洛阳已经尽在她的掌控之中。而各地统领也早早归顺与她,至于洪远已经油尽灯枯接近弥留,北境十万兵马在狄戎、鲜卑归顺朝廷之后,明面上还在洪远手里,实际上早就落在她手里。
“回去休息吧,天也该亮了。”
第二日上朝,不少官员都有些提心吊胆。
昨夜洛阳城内的厮杀声与马蹄声响了整整一夜,但没有人敢出去打探消息,很多人心里都猜到了,宫中那位要对陈平宋氏动手了,而胜者是谁,就看今日是谁出现在朝堂上了。
衡玉依旧是昨夜那般一身轻甲的打扮,她立在朝堂上,神色自若应对着底下各方或是狐疑或是震惊或是狂喜的眼神。
自今日起,晋朝的权柄将由她执掌。
第204章 番外
君宴被幽禁于玄明宫中, 依旧保留着帝王的称谓, 但谁都知道,晋朝的权柄早就已经全都落到了宋明初手里。
她位不在三公九卿, 身上只有一品将军的品阶在, 但她在朝会时于帝王龙椅之畔设有座位, 代帝王聆听百官之言。
虽然君宴昏庸, 但晋朝的气数并没有全部消亡,衡玉不急着做什么,对于一些反对她的人上蹿下跳说的话, 衡玉全都当做耳旁风, 从不曾理会。因为她不理会的态度,那些人的气焰更强了,一些官员为了名声,甚至公然反对起她下达于天下的政令。
何珈过来寻她的时候, 衡玉正有闲情雅致地在湖里泛轻舟,躺在轻舟上懒洋洋晒着太阳。
轻舟泛过小桥底下, 何珈喊道:“给珈让个位置。”
衡玉抬手, 将盖在脸上挡太阳的大片荷叶移开,身手敏捷往轻舟尾部移去。何珈一只手撑着桥借力,略一用力就翻越了不高的桥, 直直跳到了轻舟中间, 惹得轻舟一阵摇晃。
何珈努力稳住身子无果,直接往衡玉身上扑去,借着底盘很稳的衡玉稳住自己的身形, 这才装作没事的样子松开手,拍一拍出现褶皱的长袍,依旧还是那个风姿出众的琅泽何氏女郎君。
“将军可当真有闲情雅致。”
衡玉将手上的荷叶反扣到脑袋上挡太阳,寻了个位置坐下来,嘴里咬着一根不知道从哪里摘的青草,懒懒瞥了何珈一眼,没有回话。
何珈还是头一次看到她这样放荡不羁的做派,上下打量几眼,有些想笑,但还是很给面子地握拳抵唇咳了咳,压下嘴角的笑意,在衡玉身侧坐了下来,“周城、平阳等地的县令全都公然反对将军下达的政令,还发表了一些不敬的话语,若是再这样下去,局面怕是会混乱许多。”
“无妨,过两日他们就蹦跶不下去了。公然反对朝廷政令,他们怕是忘了本将军出身自军队了。”衡玉把嘴里咬着的青草取下来,抛到湖里,看着它掀起一阵涟漪上下浮动。
军令如山,难道政令就不是如此吗。
何珈对政治敏感度不算很高,瞥了衡玉一眼也不多说了,默默转移了话题。
撑船的船夫拨开绿波,带着轻舟深入接天莲叶之中,衡玉与何珈的话题转到了宁卫军身上。
何珈道:“宁卫军中许多士兵都已经成婚,一些人怀了身孕,虽然珈觉得女子不该只困于后宅,但若是她们生下孩子,怕是母子之情连心,她们在战场上厮杀就有了顾虑。”
她说的其实是一个很现实的问题。宁卫军中的士兵从普通士兵练到常胜之师,其实是花了足足五年有余的,如果是男子充作士兵,他们当兵的时限可以从十五六岁一直到四五十岁,但女子却没办法达到如此长的时限。当年太祖皇后之后为何宁卫军会没落,就是因为宁卫军出现了青黄不接的局面,而这样的局面,即使是太祖皇后也无法改变。
“提升女子的地位,难道就只能通过战争来达到吗?我们需要一支女子军,但这只是让天下人不敢小觑女子的一种手段罢了,以你我现在的地位,已经可以为女子寻到其他的出路了。宁卫军的建制依旧保留,若是想继续留在宁卫军的自然是欢迎,若是考虑家庭不愿意再留在宁卫军的,我们可以将她们安排到其他岗位上。别觉得我们的投资损失很大,让女子进入军队磨砺一遭,就算时间不长,对她们也绝对是有好处的。”
何珈想起宁卫军士兵的风姿来。
自信而有底气。
平羌人,克狄戎,这里面都有宁卫军的付出在,她们为这世道抛头颅洒热血,这就是她们的底气。
何珈眉眼柔和下来,突然,她想到了一个可能性,心又忍不住往上提了提,“你说,几十年后宁卫军还会存在吗?”
多年以后,何珈依旧记得衡玉说的那番话。
那位女郎君的容颜被荷叶挡住,若隐若现,恍若神仙中人,只有她温和有力地声音在这安静的气氛中清楚回响,“何珈,几十年后你我也已经尘归尘土归土,后世之事又哪里担心得过来呢?昔日太祖皇后为宁卫军考虑过退路,但宁卫军在你我接手之前又是何等光景?”
“兴许还有人会说,天下大势久分必合,久合必分,既然终有天下分裂的日子,又为何要执着于天下一统?我辈难道因为畏惧将来,就不为当下付出吗?”
“你我推行的政令,也许会被后人更改;你我为天下一统做了很多牺牲,也许到了后来天下又重新分裂。但我辈之人所作所为,所言所语,皆在塑造着这个时代,也在影响着后世之人。”
“何珈,你在顾忌什么?”
何珈恍然,微笑,“臣没有顾忌了。”是她钻了牛角尖。
多少人连当下都没过好,她又何必为她看不到的将来所困扰呢。
几日之后,所有公然反抗政令的人都被以渎职罪贬职。
她的举动震慑了一些人,但反而引起更大的反弹,洛阳中的一些寒门士子在酒楼等公开场合疯狂发表言论。
衡玉听说之后,将自己私底下说的话传了出去,“玉可以容忍诸位不满于我,但对玉的不满不能牵连到政令的推行,诸位既是要考取功名的士子,日后也是有做官的打算,难道诸位日后也要做一个渎职的官员吗?他们在违抗政令的时候有没有考虑过百姓?那些人不过沽名钓誉、尸位素餐之辈罢了。”直接把人定论为沽名钓誉、尸位素餐之辈。
随后,在更大的反弹出现前,衡玉直接宣布了一些有利于寒门士子出仕的政策。至于世族那里,衡玉的政令的确会损害他们的利益,但宋放在此前就邀请过很多世族之人前来宋府饮茶,席间反问,如果世族子弟还没有寒门子弟优秀,那这样的世族还有什么立身存世的资本?
有陈平宋氏的镇压,这样的政策也很快得到了推行。
于是天下人就发现了宋明初执政之后政令推行的迅速。
就这样花了三年的时候,衡玉彻底将朝政收拢,天下百姓只闻宋明初之名,不知如今帝王为何人。
时机已经成熟,衡玉直接放出了一个重磅炸弹,秋收过后派何珈领宁卫军出征北境,与北境的军马配合起来进攻匈奴,现在着令朝廷准备粮草、兵器等物。
与匈奴一战早有准备,衡玉将宋轩的计策小小修改一些细节后口述给何珈,命她按照上面的计策来执行任务。
在开春之前,军队班师回朝,匈奴俯首称臣。
三年之后,何珈、傅逸、俪玄三路领兵出征,衍朝不复,天下一统。
“请将军称帝。”朝堂上,衡玉嘉勉完何珈后,何珈半跪下谢恩,说出来的话却让朝堂大半人都受到了惊吓。
在所有人或是震惊或是迟疑的打量中,何珈跪得笔直。她所效忠之人本就光芒万丈,理应站到最前方,在即将到来的一切上铭刻下名字。
“请将军称帝。”已经担任三品武将的素兰跪下。
“请将军称帝。”林雅、俪静、宋放、傅逸、俪玄等人全都跪下。
“请将军称帝。”三公九卿跪下。
“请将军称帝。”满朝文武跪下。
九五之尊之位,她已是众望所归。
作者有话要说:何珈番外很短就不放正文啦,爱你们——
何珈番外:
何珈一直很骄傲。
直到遇见宋明初。
她对宋明初最开始的印象是骄傲,那种沁入骨子里的强大自信让宋明初很容易就于人群中超脱出来。第二眼注意到的才是宋明初的容貌。
那般打动人心的容貌,在宋明初沁入骨子的骄傲面前,都沦为了陪衬。
有人白发如新,有人倾盖如故,何珈在见到宋明初的第一眼,就想与她结交为好友。
再次碰面,就是为了宁卫军的事情。最开始她的确想过争权,她何珈两世为人,也曾领过兵上过战场,即使是让她颇为欣赏的宋明初,何珈也不可能就这样拱手俯就。
可是她没能开始争就输了。
一输再输,输到心甘情愿奉上忠诚。
第205章 番外
宋放幼年番外:
宋放幼年的时候其实是一个熊孩子, 而且特别讨厌只比他大了两岁的兄长宋轩。
无他, 两人年纪相差不大,宋轩长得又比他可爱, 学习又比他好, 身体又不算好, 占了这三样, 家长的注意力总是忍不住多往宋轩身上放的,那么到宋放身上的关注就少了许多。
小宋放小时候有些胖乎乎的,一看就是一个虎头虎脑很有福气的孩子, 只不过看着就有些呆。
事实上也是这样, 但呆只是相对宋轩来说,毕竟他的表现和同龄人差不多,但是学走路晚于宋轩,学说话晚于宋轩, 后来启蒙也没有宋轩那股机灵劲,小宋轩六岁时, 与宋祢邀请来的客人清谈辩论, 自此大放光彩,而小宋放当时依旧是一个虎头虎脑还没开始启蒙的小屁孩。
宋放与宋轩关系改善,是在他五岁, 宋轩七岁那一年。
那天不记得是什么日子了, 宋放只记得家里人忙前忙后的,宋祢和宋宁氏更是要忙着祭祖等宗族内的事情,宋轩染了风寒, 好多天都没有出现在宋放面前了,连吃饭都只能自己在房间里吃,宋放觉得宋轩有点可怜,如果是他他才不要自己一个人可怜兮兮的待在房间吃饭呢,还要喝那黑漆漆苦兮兮的药。
还好他身体比宋轩好,不用喝那种药,咦,这样的话好像他也不用那么羡慕宋轩了。
宋放和宋轩因为年纪小的原因,都和父母住在一个院子里,只不过不在一间房里。小宋放不小心把房间里的墨水打撒了,看着那黑了大半的袖子扁扁嘴,思考片刻想出一个好主意来,于是他就趁着婢女不注意的时候偷偷溜进了小宋轩的房间里。
小宋轩还在睡觉,缩在床内侧,一张漂亮又苍白的小脸上眉头紧蹙,也不知道做了什么噩梦。小宋放观察一阵,爬上了床头摆着的凳子上,略踮起脚刚好能够爬上宋轩的床。
胖乎乎有一点不好就是行动有些不便,小宋放气喘吁吁往上爬,累个半死终于爬到了宋轩床上。他看着熟睡的宋轩,悄悄把自己染了墨迹的袖子往宋轩脸上伸去,想要糊他一个大花猫,这样父亲母亲就要连宋轩一起罚了。
“放弟。”小宋轩的脑袋还是昏昏沉沉的,睡觉的时候床榻一直在轻微摇晃,他的睡眠本来就浅,从昏沉中睁开眼,就看到一张放大了的小宋放的脸,他伸手将小宋放的爪子握住,吓得小宋放连忙把两只手都背到身后。
小宋轩没察觉到他的动作,半睁半闭着眼睛,轻声道:“今天母亲有事要忙,你是不是找不到母亲他们就过来寻我了?”
小宋放心底哼哼,他才不会告诉宋轩他是想要把宋轩画成大花猫呢,谁叫别人总夸宋轩比他好看来着。
“饿了吗?”小宋轩用另一只手揉了揉太阳穴,轻声问道。
“不饿。”小宋放总算给面子地开口说了一句话。
“困了吗?”
不……额,好像还真是困了。他早上在院子里玩了一上午,午觉也没好好睡呢。
没听到说话声,小宋轩睁开了眼睛,笑着往里挪了挪,把一半被子让给小宋放,“先过来陪兄长睡一会儿,迟些用晚膳再起来。”
小宋放迟疑片刻,他可还在与单方面冷战呢,怎么能够示弱和宋轩一起睡呢,但是困虫毫无征兆爬了上来,他忍不住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睡吧。”小宋轩柔声道。
好吧,这可是宋轩让他睡的,可不是他要求的。
不过这么看,宋轩也不是那么讨厌了嘛,那他就勉勉强强把宋轩当做是兄长好了,谁叫宋轩身体没有他好呢。
小宋放钻进被窝里,他的身体带着寒意,让小宋轩忍不住抖了抖,但还是笑着没说什么,缓缓闭上眼睛又睡了过去。
小宋放两只手垫着头,也高高兴兴睡了过去。
此时照顾宋放的婢女已经发现他不见了,把整个院子都找遍还是没能找到小宋放。宋宁氏刚好回来院子想要看一看宋轩的病情,听到婢女的禀报眉梢一横,责令婢女快些去寻人,宋放还小定然是不可能乱跑出府的。安排下去后,宋宁氏就走进了宋轩的房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