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节
她拒绝他一起吃晚饭的邀约:“不去了。我得回宿舍,要看书。”
“不行,”施澈扯着她,往校外走:“我请你吃饭。”
施澈没上大学,拿到高中毕业证之后,直接去他爸的工厂里打工。现如今他混得风生水起,驾照也考出来了。
载陆苗,他不再骑着以前的五彩带音响电动车,他买了一辆看上去就很贵的小轿车。
本想开着它来,跟陆苗炫耀炫耀,见到她以后,施澈已经没了那个心思。
她整个人的状态,太糟糕了。
“喂,你是被人下蛊了吗?我带你来吃水煮活鱼,是水煮活鱼啊,你还是不开心!”
施澈长长地吁了口气:“那你的问题就严重了啊。”
“你想多了,”陆苗一脸的轻松:“我没不开心。”
他心下烦躁,想叫老板上几打啤酒,记起陆苗是个乖乖女不喝酒,临时换成了雪碧。
给她满上一杯雪碧,施澈不绕弯子,直接问她了。
“不是去见江皓月了吗?”
听到他的名字,陆苗脸色微变。
“你高三就盼着一件事,考完试去见江皓月。暑假见了他,得偿所愿,怎么会不开心成这个样子?”
她抿了口饮料,开始走神。
舀起锅里的鱼块,施澈嘟囔道:“你心里有事的话,找我说呗,憋着干嘛?”
陆苗苦笑:连施澈也知道啊,她确实是,无人可说。
江皓月这个名字,已经和自己不在同一个圈子,且逐渐地,淡出她的生活。
跟谁说都不合适,她心中意难平。
不知道是哪里开始错了啊,如果没人有错,那就是她的错。
知错要改,可她不想改,不想把他忘记。
所以,陆苗也不肯承认是她错了,她自己跟自己较劲,自己跟自己赌气。
她说:“我总觉得自己行的。”
“报志愿的时候,觉得行。”
“后来第一志愿没上,觉得不上大学行。”
指尖划拉过杯沿,饮料的气泡从杯底涌上来,一颗一颗地裂开。
盯着汽水,她神色恍惚。
“直到现在,我还是特别想证明给他们看。”
陆苗有一肚子的傻话,没处说。任何人听完都会觉得她很蠢,是不是脑子出了问题。
听完她的话,施澈得出的结论和其他人无异。
“陆苗,我觉着你在钻牛角尖。”
所有为她好的人,说出的话是相似的。
可不是在钻牛角尖吗――她困在自己为自己画的圈圈里。
水煮鱼的锅见了底,饮料开到第三瓶。
陆苗跟施澈干杯,仰头喝光杯里的水。
“牛角尖……”她轻笑。
“我的人生是为了江皓月活吗?”
她攥紧杯子,咬紧牙关。
“我就没有自己想做的事吗?”
借着劲头,她眼里的稍稍有了几分从前的光。
“我连一个特长都没有吗?”
陆苗一拍桌子,坚定道:“其实,我也没有很喜欢江皓月。”
“咳,”他被呛到:“猛弟,醒醒,你喝的是汽水,说得什么胡话啊。”
她凉凉地扫了他一眼,接着,左看看,右看看。
陆苗捞起自己丢在地上的书包,拉开夹层拉链,翻出一本卡通大头贴相簿。
她替自个儿满上雪碧,一边喝,一边翻。
施澈算看出来了,这人是想借汽水装醉……
本来挺搞笑的一幕,他都准备笑了,忽然听见她说话。
陆苗用很轻很轻,又很难过的声音,小小声重复道:“我没有很喜欢江皓月。”
他凑过去看,看见他俩的大头贴。
烂大街的粉色爱心,男孩女孩挤在屏幕正中间。
两人笑得很幸福,他的手搭着她的肩。
陆苗的手指按在大头贴边沿,看了又看,擦了擦他的笑脸。
“啪嗒。”
她哭起来没声音,头垂得很低。
相簿上的小水珠好似错觉,很快被她擦掉。
施澈动了动唇,想说些什么,后来还是没说。
陆苗很快恢复好了。她再度仰起头来的时候,一点儿不像掉过眼泪的样子。
“我得好起来。”
这句没头没脑的话,是给关心她的施澈一个交代,也是她对自己的劝诫。
他大概猜到,她和江皓月之间发生了不愉快的事,总归她想走出来,想法是好的。
于是施澈对她点点头。
……
他和陆苗的第一次见面,她在学校操场单挑一群男生。
那时施澈想:这女的是我见过最疯的人。
时至今日,施澈仍在感叹:陆苗是我见过最疯的人。
下一次他听到她的消息才知道,陆苗退学了。
☆、65.南墙
陆苗的叛逆期来得轰轰烈烈。
她从小就属于那种上蹿下跳,闹到不行的皮孩子。父母离异之后, 林文芳对她的管教越发严格, 一心希望她能够成材。陆苗爱她的妈妈, 所以她不想辜负她的期望,循规蹈矩地按照她计划成长。
江皓月是陆苗的一次“不听话”。那次的反抗之后, 她看清了父母在自己身上设下的束缚,也正是因为她的反抗,他们加大了对她的控制力度。
回家后, 陆苗尝试重新做回那个乖孩子。
父母对她的压抑,以及她对自己的压抑,日积月累,待到某一个时刻,忽地触底反弹。
给爸妈留下两封长长的信, 陆苗背上背包,在一个周末毫无征兆地离家出走。
林文芳读了陆苗的信。
读到最后一段, 她捏着信纸,一下子没忍住,哭得肝肠寸断。
【妈妈, 不撞南墙不回头, 原谅我稍微离开你一阵子。
我知道, 你会觉得我这样做没意义,又很蠢。
你想保护我, 让我少走弯路。
但我还是想去撞一回。
痛了, 我愿意受着;至少我能死心, 我能甘愿回头。
我会照顾好自己,请不要挂念我。】
用词像是很贴心、很明白事理,可是离家出走,就是离家出走。
她想来想去,想不明白陆苗这孩子是随了谁,脾气倔成这个样子。
“我得报警,把她抓回来。”林文芳哭过之后,立刻想着如何找回女儿。
“算了吧,事已至此。”陆永飞看完信,结合上一次的事,反而释然了。
“陆苗年轻,她不懂事、天不怕地不怕,却也是因为年轻,她有走错路的资本。像她说的,既然她愿意出去受受苦,你不如由着她,她知道难了,她就回来了。我们劝得再多,有什么用呢?”
他说得这么轻巧,林文芳听着便气不打一处来。
“你是她的监护人还是我是她的监护人?由不由着她,是我来决定。要不是你,她能做出这么出格的事吗?陆苗带走的钱,是你给的生活费,你平时一点儿不管她,给钱倒是大方,看看这钱最后被她用来做什么了。还有江皓月,他是你当年造下的孽,如果没有你惹祸,就没有后续的纠葛,我们家也不会欠下这笔烂账。”
“你冷静一点,不要把所有事混在一起说。”
陆永飞被她囔得头疼,揉了揉紧绷的太阳穴。
“陆苗会这样,是你逼的。要不是你管得她那么紧,她不至于离家出走。”
“我逼她?”她揪着这个字眼,双眼咄咄喷着火:“我做的哪件事不是为她好?我每天辛辛苦苦为了她,那叫我逼她吗?”
两人争着争着,又是一阵口角。
陆苗走得悄无声息,似乎任何人都没告诉。
没人知道她去了哪里,甚至没人知道她计划离家出走这件事。
即便是报警,仍旧没什么作用。没有她去哪里的线索,如何在茫茫人海寻到她的行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