枝枝想着这些,一直望着窗外日渐凋零的树木,忽道:“我进东宫,这就一年了.
时间过的可真快。
一年都过去了,就是不知道,沈璟昀说四五个月,何时能走完。这一整年都没如今的两个月难熬。
“去岁这个时候,我还陪承徽待在顾家呢,一眨眼承徽就从小姑娘,快要做母亲。”朱雀察觉不到她的心思,比起她更加感慨,“所以都说岁月不饶人,果然是真的。”
“何必伤春悲秋.”女侍中并伤感,只道:“我还有件事要询问承徽的意见,八月初一是您的生辰,我这边命人准备了席面,让人为您贺寿,不知你还有什么想法?”
枝枝想了想:“都可以,你做的定然是好的。
女侍中的能力十分值得信任,她安排的事情定然万无一失,枝枝自己也没什么想法,自然是越轻省越好,最好是不必自己操心。
女侍中点了点头。
八月初一转眼便到,按照旧例,太子每年生辰,东宫都会多发一个月的俸禄,女侍中大手一挥,毫不客气地按照此例发了,还在各处摆了席面给下人们用。
在此之前,女侍中却将人召集在一处,一齐叩拜顾承徽,贺她生辰。
看上去场面颇大。
枝枝有些忧心:“如此行为,是否逾越了?”
她毕竟身份尚且低微,让整个东宫给她贺寿,总显得不大好,她亦是觉得自己受不起。
女侍中温和道:“这是殿下允诺的,旁人若敢说闲话,我自然有话应付,承徽切莫忧心。”
“正是如此。”朱雀也附和,“若谁敢说闲话,先过了我这关再说。”
顾宁平和顾静二人在一侧,面面相觑,都觉得这场面太大了,超乎预料的大,可怜两个小姑娘,都没见过这么多人,突然却发现,她们都在跪拜自己的妹妹。
枝枝听二人这么说,便没再多言,只叫人起来,另外给了赏赐。
几人带着枝枝的侍女们聚在玉春殿当中,玉春殿也摆了几桌席面,众人坐在一处说笑,却隔着窗子看见一个侍女领着位华服宫装的女子过来。
枝枝仔细看了看,道:“是宋妃。”
女侍中道:“如今该叫宋贵妃了,也算是因祸得福,被皇后欺辱一顿,却阴差阳错升了位分。”
姜皇后做的过分,皇帝为保住她,只能退了一步,安抚宋妃,最后百般思索,给了她贵妃之位,凌驾众妃之上。
宋妃受了苦,如今还算春风得意,只是不知道姜皇后什么心思,因为自己的跋扈,将宋妃送到这个位置上,恐怕要恨的咬碎一口牙了。
毕竟,这么多年来皇帝虽然宠幸无数美貌女子,可心里只皇后一个人,早就没有高位妃嫔晋封的事情,甚至可以说是,自从皇帝登基之后,就没有过,如今的诸妃,还全是登基之初册封的。结果一来就来个大的,直接给封了贵妃。
枝枝只要一想,便觉得心中十分愉快。能够这般膈应姜皇后,也不枉费她好心救了宋妃。
宋贵妃已经走近了,枝枝领着人迎出去,含笑道:“贵妃娘娘今日怎么过来了,倒让我不知该多高兴才好。”
宋贵妃望着她,却当着众人的面弯下腰,朝她行了个礼,枝枝身子重没来得及避开,只得问道:“贵妃娘娘这是做什么?”
宋贵妃低声道:“我来谢你,也为你贺生辰。”
“不必……”
“我本意是害你的,不过一时心软,没想到你会不计前嫌帮我,将我从皇后手中救出来,还送我到现在的地位,此等恩情,永世难报。”宋贵妃直接道,“是我欠你一条命,日后任由驱使。”
落进姜皇后手中,她焉能有好日子过。姜皇后顾忌父亲,不敢杀她,可折磨却少不了,幸而父亲得眼前女子点拨,及早救出自己。
爹爹未必想不到这个主意,可总要时间,拖得时间越久她受的折磨越深。
否则……否则受足了罪再出来,她哪儿还敢再有自己的主张。
这人救的不是她的性命,却胜似她的性命。
恩德大过天,宋贵妃觉得有些惭愧。
“不必如此。”枝枝道,“举手之劳,且我也是为了自己,并不单单是为你,若真的驱使你,我反而要良心不安。”
“话虽如此,你不计前嫌,以德报怨,我……”宋贵妃顿了顿,勉强一笑,“我十分对不住你,日后若用得着我,万万不要客气。”
她转头从侍女手中拿过一个锦盒,递到枝枝手中:“今日是你生辰,我没有什么好东西,便以此物,贺你生辰。”
枝枝接到手中,弯眉一笑,光辉四射,“多谢。”
宋贵妃身后的宫女正是那日来求救的,她看着枝枝,膝盖一弯跪在地上,叩首道:“承徽,前日奴婢忧心娘娘,言语之间多有冒犯,还请承徽责罚。”
“护主心切罢了。”枝枝道,“我罚你做什么,只是在我跟前没什么,日后还需谨言慎行,宫中的主子,个个都不是好惹的主。”
“多谢承徽教诲。”
一阵清风拂过,带来秋日的冷意,宋贵妃道:“我便不在此讨嫌,先告辞。”
枝枝没有挽留,微微屈身行礼:“恭送贵妃娘娘。”
她走远了,枝枝才低头看向手中的锦盒,当着众人的面打开来,耳边便传来一声惊呼,枝枝下意识看向朱雀:“怎么了?”
“这是南海鲛珠。”女侍中的语气波澜不惊,却还是隐隐带了惊讶之意,“此物罕见,宫中不过三颗,两颗在皇后娘娘那里,这颗应当是陛下赏赐的物品,她竟拿来赠给了承徽。”
顾静不以为意:“一颗珠子罢了。”
谁还没见过珍珠,她们顾家珍珠如土,一斛一斛往衣服上缝,谁会在意,这宫中的人何至于如此没见识。
女侍中莞尔:“珠子没什么稀奇的,可这南海鲛珠大为不同,冬日里待在身上,可让身体温热不冷,是好东西。”
“那还是算了。”枝枝合上盖子,递给朱雀,“收起来吧,这等可让身体升温的东西,要么是神物,要么就是邪物,非我能用。”
“且东宫自有地龙暖炉,我也不冷,用不着这个。”
她说的居然很有道理,朱雀虽然心疼,也不敢拿外面的东西随意近她的身子,也就从善如流收了起来。
顾静歪头想了想,“我记得咱们家有个什么玉,也能发热,父亲用了一辈子也没什么问题,不如拿来给你用?”
“那是父亲心爱之物。”枝枝摇头,失笑道,“我真用不着。”
顾静喟叹一声:“那就算了,等有了好东西,我让母亲多给你送一些,让别人开开眼。”
“我记得家里有几座西洋的钟表,如今可还在库房里堆着?”枝枝忽然问,“前些年家里去西洋的商队,还带回来什么?”
“有的。”顾宁平点头,“你若是想要,就让母亲送进来,还有一些西洋玩物,我们也不懂得,都能给你送来。”
“承徽家中果然富裕。”朱雀忍不住道,“竟有这么多器物?”
难怪全天下这么多人,陛下会同意顾家女嫁给宁王,商贾地位低下,可钱财总是招人喜欢的,是世上再好不过的东西,宁王娶了顾家女,就一辈子花不完的金山银山。
“这没什么。”顾宁平只说了一句,无意多提。
顾家钱再多,兄弟进好的书院还是要靠姐妹嫁人的裙带关系,也还是被达官贵人们看不起。
显摆这个,其实没什么意义。
几人说着话,还没走进屋内,却看见有人能从宋贵妃离开的方向过来,是两个年纪轻轻的小黄门,气势汹汹,大有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气势,看身上服饰,倒像是皇帝宫中的人。
枝枝脚步一停,直觉不好,下意识捂住肚子,痛呼一声:“哎哟我的肚子,好疼啊,请太医,快去叫太医。”
中气十足的,哪儿有半分疼的不行的样子,幸而一向沉稳的女侍中面色不改,扶住她往屋里走,一边对朱雀道:“让人去请太医,承徽别出事了。”
快走到跟前的几个小黄门,出奇一致地愣在原地,张口结舌看着一堆人瞬间散去,留下空空荡荡一片地。
这……这发生了什么?
那顾承徽中气十足,脸色红润,怎么好意思装肚子疼?
几个人呆呆看着对方,从未见过这般无赖的行径。
秋风吹过,带下几片枯黄的树叶,飘飘荡荡落在地上,分外凄凉,似乎在嘲笑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小太监:我没疯!
枝枝:呵呵呵!
第109章
枝枝坐在床榻上,神色漠然,听着门外的动静。
如果是皇帝的人要抓她过去,事情大约不太好解决,毕竟是皇帝,身份摆在那里,除了殿下也没人真的能不拿他当一回事,不知道女侍中有什么法子解决眼前的困境。
顾宁平和顾静姐妹二人吓的脸都白了,战战兢兢看着枝枝,嘴唇微微颤抖着,却不敢出声,生怕将人引进来。
为何……为何枝枝的生活这般水深火热,人人都要害她。
女侍中堵在门口寸步不让,声音也是惯常的冷静无情:“不知你们气势汹汹闯进东宫内院,所谓何事?”
目光又转向身后跟着的几个侍卫:“殿下让你们护卫东宫,你们便是这般行事,不管什么腌臜东西都往里面放?”
“女侍中大人……”
“承徽有孕在身,受不得惊吓。”女侍中不给他们说话的机会,冷声堵了回去,“今日你们放人冲撞了她,待殿下归来自然有你们好看的!”
那几个侍卫低头不敢言语。
“低什么头?”女侍中蹙眉,十分不高兴,“这些人对承徽不敬重,还不赶紧抓了关起来,等着我亲自动手吗?”
“可是……”
“放肆,我奉皇命而来,你敢抓我,陛下定然不轻饶。”
“这人污蔑陛下,伪称圣意,罪大恶极,将人捆了送给陛下,我这就上书问问陛下的意思。”
“你……你胡言乱语……我们就是奉了陛下口谕……”小黄门歇斯底里的争辩。
女侍中隐约觉得他们有点心虚,便觉得其中有诈,或许不是皇帝的意思,姜皇后没人手的情况下,借用皇帝的人,也算是合情合理。她眉峰一转,“捆起来,堵着嘴,我亲自去找陛下辩驳。”
“是。”那几个侍卫不敢挑战女侍中的权威,得罪陛下虽然很严重,但陛下哪儿敢随意杀了殿下的人,女侍中就不一样了,她杀了就杀了,只要有正当理由,殿下肯定不会怪罪这个最信任的女官。
所以,思量之下,该听谁的简直不言而喻。
那几个小黄门被五花大绑,拖着出现在御花园当中的时候,引发了很多人的围观。
他们几乎羞愤欲死,想咬牙自尽,又没有勇气。实在是皇帝宫中的宫人衣饰太过打眼,这些人平常在工中都耀武扬威的,没有宫人敢招惹。
居然沦落到如同丧家之犬一般,真真新奇,真真好笑,真真大快人心。
再看前面领头的,原来是东宫那位铁面无私的女侍中大人,难怪如此大胆。
二品女官,地位崇高,更是太子心腹,她做什么都不奇怪,无数的人悄悄跟了上去,一路到御书房门前。
皇帝正在御书房中和几位大臣议事,这次沈璟昀虽然离开,但走之前已经安排好了朝堂诸事分工,是以还能做到有条不紊,不像上次突然撒手,打了众人一个措手不及。
“陛下……”
“何事吞吞吐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