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我妈妈走得时候,我很害怕。”那种失去亲人的不舍,对未来惶然无措的恐惧,一度让她很难接受死亡这件事。
今天看到宋石躺在病床上,跟她们说着告别的话,这个场景,与陈瑾瑜走得时候几乎一模一样。
宋熙眼里溢出一点泪水,她侧头,抵着聂易的肩膀说:“他们都离开我了。”
聂易侧身,动作温柔的将她搂进怀里,声音沉甸甸的道:“还有我在,我会一直陪着你,替他们一起爱你。”
片刻后,宋熙点了点头,圈着他的腰,低声说:“我也会一直陪着你。”
宋熙时而困顿,时而清醒的在病房里陪了宋石一夜。也许是直觉,她总觉得能陪宋石的机会不多了。
天亮的时候,宋熙从病房里出来,聂易单手拄在沙发扶手上,撑着额养神。
宋熙放轻脚步走过去,刚蹲在他身前,他就醒了。
“怎么出来了?”
聂易一双眼睛熬的有些红,下巴上泛着一层青色,有些疲态,却依旧成熟、英俊、让人心安。
宋熙伸手摸上他冒出的胡茬,心疼的说:“我们先回去吧。”
聂易拉着宋熙起身往外走。
两人刚走出病房,还没走几步,身后病房的门被急匆匆的拉开,陪护从里面出来,喊他们:“家属!”
宋熙顿住脚步,与聂易对视。
两人都听到了,心跳监测仪的声音平直刺耳,再无半分起伏。
第61章
对于宋石的过世, 早在他这次住院的时候, 宋家就已经有了准备,因此一得到医院通知, 宋石的后事便开始有条不紊的进行。
前两天不断有闻讯赶来的亲戚吊唁,第三天举行葬礼, 聂家的人也都来了。
宋东元接待的聂易父母,聂易一身黑色西装, 冲他点点头,拍了拍他肩膀以示宽慰,然后转身去找守在灵前的宋熙。
宋熙穿了一套黑色针织裙,脸色被衬得更加苍白, 眼底的乌青也格外明显。她这两天吃得少, 没怎么睡觉, 精神差到看见聂易来了, 抬头看着他顿两秒,才能反应过来。
葬礼相关的事宜和礼节纷杂, 这两天宋熙晚上都留宿宋宅, 聂易因为有要紧的工作, 只能抽空来看她,每次来, 他都想将她塞上车带回家里休息, 然后又生生忍住。
昨天聂易忙完工作,到灵堂陪了她一会儿,晚上送她回宋宅后, 夜里仍不放心,给她拨过电话去――秒接。
聂易捏着眉心,无奈地问:“怎么还不睡?”
宋熙嗓音沙哑,低声说:“不太困,睡不着。”
怎么可能不困?
宋石过世那晚就几乎没睡,接下来招待亲戚、守灵,铁打的都要扛不住。
这两天宋熙很难顾上他,看表已经十二点多了,关心的问:“你怎么还不睡?”
聂易声音低沉道:“等你睡了我再睡。”
宋熙:“……”
宋熙说:“那我这就挂电话睡觉,你也快点睡,好吗?”
“不好。”
她那点心思,聂易岂会不了解,若是她肯乖乖睡觉,哪里还用的着他打这个电话。
宋熙被他洞察一切的语气噎得心虚,片刻后声音低落的说:“我这会儿真的睡不着,过几天就会好了,你不用担心,快去休息。”
宋石毕竟是刚走,宋家全都沉浸在亲人离世的氛围中,哪怕有跟宋石关系浅淡,不太伤心的,被告别的仪式感一烘托,心中也会生出几分感慨和落寞,更别提跟宋石感情深厚的宋熙。
聂易也是因为清楚这份情感,才平静又纵容的放任她两天。
只是放任后又忍不住心疼。
聂易沉默片刻,语气淡淡的道:“要不,给你讲个故事?”
“嗯?”宋熙愣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嘴角渐渐往上翘,轻声问,“你还会讲故事吗?”
聂易一个三十多岁的成熟稳重男人,别说讲故事,就连说出这句话,他自己都有点难以置信。
可见真是被她逼的无奈了。
聂易听出她嗓音里的那点被逗出的笑意,一边心甘情愿,一边揉着额角编故事:“森林里住着一只小猪,叫……”
宋熙躺在床上,亲人离世的悲痛暂缓,心里满是感动和浓烈的喜欢,见他刚开始就卡壳,忍不住微微笑着主动帮他:“叫佩奇吗?”
聂易眯了下眸子,说:“叫宋熙。”
宋熙轻笑出声。
聂易到底已经八百年不看动画片、故事书,编了没几句就编不下去,最后叹了一声,拿过床头柜上的一本财务书,毫无心理负担的改口:“教你一点财务知识,嗯?”
那边却半晌没答。
聂易握着手机听着宋熙均匀的呼吸声,温和的勾着唇角一笑,挂断了电话。
“昨晚不是睡着了?”聂易见她的模样,抬手摸了摸她的脸,拇指轻蹭她眼底的青色。
“醒得早。”宋熙乖巧答道。
今天要下葬,事情多,宋家的人都起的早,宋宅四五点钟就有了动静。
好在是最后一天了,聂易只语气不容反驳的道:“今晚回去住。”
宋熙点点头。
其实两个人在一起还没有多久,但聂易对她的宠爱、聂易那套永远对她敞开大门的房子,都让她油然而生一种安定的归属感,所以住在宋宅是叨扰,住在聂易那里,是归属。
两人没说几句话,聂母便过来了,拨开聂易,倾身抱住宋熙,拍了拍她的背,心疼的道:“好孩子,别太难过,你爷爷看见了,会走得不安心,这才几天,就把自己熬成这样了。”
“谢谢伯母。”宋熙被聂母抱在怀里,能清楚的感觉到她慈祥的疼爱,鼻间酸楚,却温暖异常。
聂母放开她,怜爱的看看她发肿的眼睛和消瘦的身材,转头冲聂易使了个不悦的眼色,低声教训自己儿子:“宋熙比你小这么多,你要学会照顾人。”
聂易面色沉静的看她一眼,语气平淡中透着点无奈:“不劳您操心。”
聂易听说聂母找宋熙谈话后,对聂母的体贴与理解,自然是感激,只是自己的女人自己疼就够了,他三十几的人了,能不懂?
追悼仪式按部就班的进行,之后是送葬,立碑。
送走来吊唁的人,宋家人留在墓园里没走,有些其他事宜还要跟殡仪馆的工作人员交接,宋石的弟弟宋山拉着宋从安和宋东元商量。
聂母跟聂父临走时叮嘱了聂锋和唐蕊,让他们跟聂易一起留下,一来聂锋父亲跟宋石生前交好,帮着宋家看看还有什么事情要处理,二来是跟聂易一起看顾下宋熙。
宋熙和宋静媛都哭得难过,聂易也不避讳这些人,揽着宋熙腰帮她提些力气,免得她因哭得脱力站不住。
唐蕊递了张手帕给宋熙,安抚的拍拍她肩膀劝慰:“回吧。”
宋从安站在几步远处,跟宋山说话的时候有些心不在焉,见聂家几人带着宋熙往外走,“哎”了一声:“熙熙,你去哪儿!”
聂家几人停住脚步。
宋从安快步走过来阻拦:“不回家吗?回家爸爸还有事要跟你说。”
宋熙说话还带着鼻音,低落又冷淡,对他的心思了如指掌:“这么着急吗?”
宋石才刚入土。
当着聂家几个外人,宋从安咳了一声,有些不自然的说:“这不是你爷爷的律师正好今天有空,我已经约了他晚点在家里见面。”
宋熙早已经对他失望透顶,宋石留给她的这笔钱要不要给他,给的话拿什么条件来换,她还没有想清楚,于是淡声说:“约其他时间吧。”
她说着要走,宋从安却着急了,伸手要拽她,被聂易一下挡住。
宋从安一愣,不悦道:“聂易,你这什么意思?”
聂易沉声道:“这几天大家都累了,等歇过来再老人谈遗产的事,有问题?”
为了操办宋石的丧事,在场的宋家人个个都是面色疲惫,宋石的遗嘱反正早已公开过,早几天晚几天,对其他人都没什么影响。
除了格外缺钱的宋从安。
宋从安也知道自己的举动不孝又失礼,但他已经等不起了,见其他人竟是默认了聂易的说法,顿时羞恼上头,皱眉道:“这是我们宋家的事,跟你有什么关系,聂易?”
事实上,这些天里无论宋家人还是来吊唁的其他人,都早已将聂易呵护宋熙的举止看在眼里,大家心如明镜,只是因着场合不对,都没有过问。
宋从安此前见聂易跟宋熙举止亲密的时候,先是不敢相信,后来又暗自惊讶这个小女儿交男朋友的本事,一边对聂易有些发怵,一边高兴的打算盘。
聂家都不是好惹的,聂父虽退下来了,但根基尤深,聂易自己创业,几年便身价不菲,宋从安觉得宋熙跟聂易好上,实在是高攀的厉害。
但正因为高攀了,宋石留给宋熙的那点遗产,也就不算什么了,说动宋熙把钱留给自己,还不是分分钟的事。
只是没想到聂易会这么不给面子,对他态度如此强硬,别说他跟宋熙的事还没定,就是定了,聂易作为他的女婿,又怎么能这么对待岳父。
所以宋从安故意问关他什么事,无论怎么回答,聂易都不站理。
聂易看他一眼,语气平静道:“据我所知,宋老爷子已经将遗嘱公开过,谁若是着急,先从律师那里拿自己那份就是,宋熙的,她改天再约律师。”
不等宋从安说话,宋熙率先说:“爸,我真的累了,遗产的事,我想过些天再说。”
墓园里留下的人还不少,沈廷也在,蒋蔓更是在旁边冷眼看着。
宋从安到底不想太丢人,一时竟无法拒绝宋熙。
“走吧。”宋熙伸手挽上聂易的胳膊,跟着聂锋、唐蕊转身往外走。
身后蒋蔓却突然冷笑了一声:“聂易,跟个小三的女儿在一起,你真不觉得自降身价吗?”
在场的人都没想到她突然冒出这样一声,全都带着不赞成的目光扭头看她,连聂锋都皱了皱眉。
蒋蔓环顾四周,笑得嘲讽:“都这么看着我干什么?我说的有错吗?我作为宋从安明媒正娶的老婆,我说她是小三的野种怎么了,我没资格说吗?”
“妈!”宋静媛喝止她,“别说了!赶紧回家吧。”
她说着就要带着蒋蔓离开,沈廷自然也知道这不是扯这些的地方,跟宋静媛一左一右,搀着她胳膊劝她回去。
蒋蔓却是猛地一甩,硬是将两人甩开了。
“都别碰我!”蒋蔓尖锐的喊了一声,尤其还指了一下沈廷,“你是不是对不起我女儿?”
“阿姨,我没有。”沈廷正色道。
宋静媛这些天已经足够疲惫,蒋蔓又突然开始闹,她闭了闭眼,也不管其他人的目光,强撑着平静的表情上前去拉蒋蔓:“别闹了。”
“我闹了吗?你看看你跟沈廷,像什么话!”蒋蔓情绪激动,指着宋熙说,“她一个小贱人都过得比你滋润!你就不觉得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