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微一怔,花月有些意外,禁宫散令,那便是要去宫里,三年五载难以归府的,将军虽然嘴上严厉,心里对李景允到底也算疼爱,怎么会突然想让他担这么个职务?
察觉到她的困惑,李守天轻哼:“马上就是大梁科举,武试一过,朝中人才济济,到时候别说散令,侍卫都不一定能有他的份,提前让他进宫,总比一辈子碌碌无为来得好。”
“……”碌碌无为这个词放在李景允身上,也太不搭了。
要是以前,花月肯定二话不说就应下,毕竟当奴婢的,主子的话比天还大,她一向恪守本分。但是现在,她觉得将军小看了李景允。
那人在练兵场上,也是银枪飞沙,烈火骄阳,他要是想入仕,绝不会只屈居散令。
轻轻叹了口气,花月斟酌着轻声道:“将军不考虑让公子去试试武举?”
“他去武举?”李守天不以为然,直接摇头道,“他那点三脚猫功夫,平日里连老实扎个马步都不肯的,去了也是丢人,不如直接拿个官职,也算我对得起李家先祖。”
他目光扫下来,又沉声道:“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不想与他分居两地?但他是男儿家,总要建功立业的,趁着他还没赴任,你也最好早些怀个身子,也免得李家后继无人。”
沙场上横惯了的人,向来是听不进劝的,花月也就不打算多说了,乖巧地磕头应下就是。
只是,起身走出书房,她还是替李景允觉得不平,在李守天眼里,他可能只是个整日往外跑、甚至闯祸入狱的纨绔子弟,但她知道,三公子有自己的想法,也有自己的功业。
他不比京华任何一个儿郎差。
推开东院的大门,花月跨进去就看见李景允正在喂那头白鹿。
与山上猎来的时候相比,这鹿如今更加干净,皮毛也更亮堂,蹭着他的手吃芝麻酥,水灵灵的大眼睛直往她的方向瞅。
李景允顺着它的目光看过来,眉梢轻挑,戏谑地道:“新娘子回来了。”
收拾好情绪,花月走过去恼道:“什么新娘子。”
他勾唇:“你我可是在它跟前行了礼的,在它眼里,你就是新娘子。”
白鹿跟听懂了话似的点了点头。
花月噎住,无奈地摇头,她将这鹿牵回后院的栅栏里,然后打了水给李景允洗手。
李景允一边洗一边抬眼打量她:“谁欺负你了?”
心虚地垂眼,花月低声道:“什么欺负,妾身这不挺好的。”
鼻尖上哼出一声来,他擦干手拉她进屋,拿了铜镜放在她面前:“你自己看看,你这脸色叫挺好的?”
镜子里的人面白如玉,双眉含愁,瞧着就是一副苦相。
花月“啪”地扣了花镜,犹豫一二,抬眼问他:“公子可想过入仕?”
眼底划过一抹诧异,李景允倚在妆台边思忖片刻:“我爹给我谋了差事?”
“……”这都能猜到?花月忍不住拿起镜子再看了看自己的脸,难不成当真如五皇子所言,她什么心思都写在脸上?
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个结果,她沮丧地低头:“将军给您谋了禁宫散令,统管宫门禁军。”
这活儿轻松,不会有性命之忧,俸禄也不低,李景允仔细打量面前这人,忍不住伸着食指挑起她的下巴,摩挲着她的唇瓣问:“不是个好差事吗?”
花月这叫一个恨铁不成钢啊,哪儿好了?一身锦缎混吃等死,就像是把练兵场上最锋利的刀用绸布裹起来束之高阁。
不过气愤也只一瞬,她看了看公子爷这轻松的表情,还是扁嘴道:“是挺好的,体面。”
他眼里笑意更浓,拇指一下又一下地抚着她的嘴角:“这么体面的差事你还不高兴,嗯?”
“高兴,妾身这就去买两串鞭炮来挂在门口替爷道贺。”她挂出虚伪的笑容来,笑得贝齿盈盈。
李景允实在忍不住,低头啄她一口。
“公子!”面前这人立马恼了,柳眉倒竖,“光天化日的,您这是个什么体统。”
吻自己的妾室,竟然要被说没体统,李景允这叫一个惆怅啊,比起入仕,他更该想的是用什么法子才能让这小狗子自觉地与他亲近,这才是头等大事。
想了想,他往旁边的软榻上一坐,朝她勾了勾手:“过来。”
花月戒备地看着他,一步一顿地磨蹭到他面前:“公子有何吩咐?”
“不是好奇爷想没想过入仕吗?”他侧过头,伸手点了点自己的脸侧,“亲这儿,爷就告诉你。”
花月不敢置信地“哈?”了一嗓子,双手交叠,优雅地颔首:“公子,入仕不入仕都是您自个儿的事,妾身为何要因此……公子多虑了。”
李景允也不反驳她,眼尾含笑地等着,轻点在脸侧上的食指莫名透出两分痞气。
花月不屑地别开头。
然而。
屋子里安静了一会儿之后,有人恼羞成怒地红了耳根,凑过去飞快地在他脸上啄了一口,然后倒退三大步,从牙齿缝里挤出声音:“还请公子明示。”
李景允倏地笑出了声,靛蓝的袖袍跟着他抖成了一团,许是太高兴了,他扶着旁边的矮桌摸过笔墨纸砚来,三两笔便勾出方才她亲他那羞恼的神态。
这是可忍孰不可忍啊,花月上前就要撕,被他举高了手,扑上去也没抢到。
“公子爷!”她怒喝。
李景允收敛了嘴角的弧度,笑意却还是从眼睛里跑了出去。他按住她的手,将那寥寥两笔随意揉成团往窗外一扔,然后柔声安抚:“扔了扔了,你别急。”
花月自认为是个仪态极好的丫鬟,能收敛住自己的情绪,从不给主子脸色看。
但是,摊上李景允这样的主子,神佛也维持不住笑意啊。她羞恼地抓着他的袖子,瞪眼看着他。
“诶,行了,不是问爷想没想过入仕吗?爷回答你。”他不甚正经地道,“没有。”
花月起身就想走。
“但是――”他反手抓住她的手指,轻笑,“爷还没说完呢,但是,既然都给安排上了,那爷总得做点什么。”
没好气地甩了甩他的手,花月道:“公子什么也不用做,有将军铺路,只管到了日子走马上任。”
任由她甩,他没松手,只拿另一只手摸了摸下巴:“禁宫散令,是不是那种一旦就任便不能随意出宫的?”
“是。”她道,“您去之前,也该同夫人告个别。”
想起夫人,花月心又软了两分,公子若是进宫去,夫人会很难过吧?虽然在府里也不怎么能见着,但好歹还能送汤送水,逢年过节也能听他说两句场面话,真要走了,那可就是许久听不着声了。
犹豫一二,她转过身也拉住了他的手:“要不抽个空,妾身陪您去一趟主院?”
李景允不悦地撇嘴:“当初约法三章,你答应过不强迫爷去主院。”
“妾身是答应过,所以这不是在同您商量么?”她低下身来,软着眉眼轻声求他,“就去陪夫人说两句话。”
面前这人抵触地将脸扭到了一旁,拉着她的手也松开了。
花月赔笑,绕到他面前去与他作揖:“费不了多大功夫的。”
“不要。”他将脸扭去另一边,闷声道,“爷去主院就不高兴,好端端的为什么要让自己不高兴?”
她娇嗔地去拉他的手,他挥手躲开,她又去拉,身子跟着坐上软榻,依到他旁边,轻轻晃了晃他的指尖:“公子。”
软绵绵的语调,带了点撒娇的尾音,听得他差点就要把持不住。
余光瞥了她一眼,李景允还是端着姿态冷哼一声。
放长线,钓大鱼。
果然,大鱼眼珠子转了转,突然灵机一动,凑上前来又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嘴角禁不住地往上翘,他轻咳一声,面露犹豫。
三十六计,美人计才是上计,花月心里暗赞一声自己聪慧,然后捧着他的脸跟小鸡啄米似的啄了好几下。
喉结微动,李景允眼神深邃地看着她,突然反客为主,扣着她的后脑勺覆上了她的唇。
怀里的人很懂事地没有挣扎,甚至主动松开了牙关。
墨瞳里颜色一深,他闷哼,捏紧了她细软的腰,情难自抑地泄露了两分侵略的气息。
甜美的猎物有所察觉,微微一僵。
他挑眉,不动声色地将气息收敛回去,唇齿辗转间温柔地安抚她。
猎物渐渐放松警惕,又变回了乖顺柔软的模样。
“公子。”分开的瞬间,花月软声求他,“去嘛?”
这谁顶得住啊,李景允咬牙“嗯”了一声,尖尖的牙齿磕上了她的侧颈,想用力又舍不得,闷哼着吮了一口。
花月一抖,伸手推开他,捂着脖子连连后退,慌张地道:“奴婢这就去准备东西。”
每回去东院她都要带宝来阁的首饰,前些日子他又给她买了几盒,都堆在东院的侧房里。
花月去找,他不知想起什么,也起身过去看。
她见他跟来,也不意外,伸手把上头几个盒子递给他,去翻下头的首饰。
高高叠在一起的木盒,最上头那个之前装了一双没做完的靴子。
李景允接过,顺手打开瞥了一眼。
原本只绣了一半的鞋面,如今已经是绣完整了,线头收得干净漂亮,只差与鞋底一并缝上。
不着痕迹地将盖子合拢,他别开头,无声地笑了笑。
面前这人还在碎碎念:“其实送什么东西,只要是您送的,夫人都会高兴,但您要是像上回那样多与她说两句话,夫人能高兴上许久呢。”
“原本妾身要与您在一起,夫人也是不乐意的,但就因为您那几句话说得漂亮,夫人就未曾责备过什么,您想想看,是不是很划算?”
她一边说一边拿了发梳回头看他:“公子?”
李景允回神,胡乱地应了一声:“知道了。”
顿了顿,他又意味深长地道:“其实还有个法子,能让她更高兴,只是你不愿意做。”
花月一愣,随即不赞同地皱眉:“只要是能让夫人高兴的,妾身怎么会不愿做?公子说说看。”
为难地想了想,李景允摇头:“罢了,当真不合适。”
“这有什么不合适的。”她急了,起身道,“您先说呀。”
第50章 凑不要脸啊!
李景允端着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吞吐良久,才不情不愿地道:“家里长辈,还能为什么高兴?自然是添丁之喜。”
哦,添丁。
花月拿过旁边的毛笔,想认真地记下,结果笔墨刚落在宣纸上,她一顿,愕然抬头:“添丁?!”
李景允满不在意地摆摆手:“爷随便说说,你又不是心甘情愿做的妾室,哪能给她生什么孙儿孙女?等爷进宫之后,你且好生陪着夫人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