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金缕一直蹙眉,金公公便叹息:“你这几日,夜里还犯头疼么?前些天我问了李太医,他倒是给了我一副药方。”
语毕,金公公从怀内掏出一张叠好的纸:“你且试试。”
金缕苦笑:“我这是旧疾,你也不必操心了。”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金缕仍接了金公公递来的方子,她摩挲了一会儿,慢慢道:“陛下登基之后,不知怎的,我常常记起姐姐。以前熬得久了,还以为这辈子,我都不能替她报仇。却没想到,现在这天,竟真的要亮了。”
听及此处,金公公又是一叹。
金缕眨了眨眼,压下鼻尖酸涩:“我该走了,耽搁太久,时辰对不上。”
她转过身:“你不必送我,回去罢。”
金公公跟着走了几步,最后在暖阁门前停下,调整了吐息,掀帘进去伺候。
*
暖阁里,金公公和金缕离开后,剩下五人,但却不闻一点人声。
赵宜安慢慢吞吞剥着花生,手指间“咔咔”响个不停。赵陆已经拾起书,听见动静之后,便评价:
“吵。”
立着的三人皆是一惊,忙跪了下去。
她们一直垂着头,没有赵陆的吩咐,绝不敢窥看龙颜。因此只能凭他的言语,来判断他的所思所想。
现在赵陆说“吵”,三人自然心悸。
但心悸之后,便是另一副想法。
孙语兰心里得意,这个什么赵姑娘,还不是一样触怒天子?她只等着看她痛哭求饶。而孙妙竹虽然没有似孙语兰这般,却也忍不住幸灾乐祸。对于她们,少一个人争斗,便多一分飞上枝头的希望。
而孙柳月,一样垂着头,心里是想,不知这位得宠的赵姑娘会如何应对。好歹是陛下身边唯一的女子,没有一点手段,恐怕也不能跟在身边。
三人心思各异,但都等着赵宜安的反应。
忽然间承载了三人莫名其妙的希望的赵宜安,听见赵陆的话后,放下花生,掸了掸手心,转而拿了一颗核桃,开始认认真真夹核桃。
竟比方才剥花生的响儿还要大。
这赵姑娘难道不怕死不成!
这会儿,三人已经不是优哉游哉静待下文,而是个个忧心陛下会迁怒到自己身上。
她们可连陛下的脸都未看见过哪!
剥核桃的声音响了几声,忽听见赵陆道:“饶了我罢。”
他说话带着无奈的笑意,却有些闷闷的,像隔了什么东西。
那东西就是赵陆先前拿在手里的书。
原本坐着的赵陆,现在正半躺在迎枕上,翻开书页盖住脸,说了方才那一句话。
赵宜安又夹了一个核桃。
赵陆忽起身,抓住她的手:“我让延月来替你剥。”
他的手显然比赵宜安的有力,这样一握,赵宜安立刻就不能动了。
她挣了一下,赵陆便松开,但仍说:“别剥了,仔细明日喊手疼。”
赵宜安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看了看赵陆,道:“我不剥了。”
将先前攒的花生核桃仁推至赵陆跟前:“赔罪。”
赵陆便道:“倒杯茶。”
闻言,赵宜安擦了擦手,执起茶壶替他倒茶。
“好了。”赵宜安拍拍手,“你看书罢。”
一时间暖阁内又静了下来。
金公公之前为赵宜安也找了几本游记做消遣,这会儿正好和赵陆一同坐在通炕上看。
只是赵陆身姿端正,赵宜安却懒懒散散趴在炕上,偶尔才翻一页书。
而地上跪着的三人,从头至尾都没得到过赵陆的一个字。
金公公回来时便是这副景象,他走至赵陆跟前。赵陆这时才发觉,地上三人不知何时竟都跪下了。
“起来罢。”赵陆开口。
他一说,赵宜安也转过脸去。
“谢陛下。”
三人应着起身,皆忍不住悄悄抬眼。
只一瞬,赵宜安的目光忽然与她们撞上。
她似乎有些困惑,这几人怎么跪下去了。但三人正望着她,她便对着她们一笑。
皎若太阳升朝霞,灼若芙蕖出渌波。
孙妙竹只觉得恍惚,她见过明艳的美人,譬如孙语兰便是。可是眼前这一位,那是孙语兰几生几世都追不上的。有了这位赵姑娘,陛下哪里还能看得上孙语兰呢?
而边上的孙语兰却是一怔。
她忽记起,上次来暖阁,赵宜安穿了和她同色的袄。自己之前还得意,她若穿红,剩下二人越发比不上。可是自己与这赵姑娘,也是比不上的距离。
一样穿红,赵姑娘就是倾国倾城的美人,反衬得自己是乡下没见识的村姑。
孙柳月自然也惊艳万分,不过她很快就平静下来,垂下头去。
二人正走神,赵宜安已转回头去,再就是赵陆冷冷道:“这样不识礼数,却为孙家丢脸了。”
听见这话,二人惊醒,忙俯下.身求饶:“陛下恕罪,实在是赵姑娘美貌无双,民女一时竟看呆了。陛下恕罪。”
“罢了罢了,朕也不为难你们,自己好好反省去罢。”
金公公识得赵陆的眼色,走过去,将三人都领了出去。
等三人都走了,赵陆的目光落在赵宜安身上。
她捂着嘴,惊诧道:“她们说我美貌无双!”
似乎听见这样的话,很是讶异。
赵陆又转开了目光。
小桌被敲了敲,赵宜安双手撑桌,将下巴抵在上面,对着他问:“真的么?”
作者有话要说:小陆:你就摇了我吧!
第22章 摄人心魄
又进了一回养心殿,之后连着七八日,养心殿都未曾再召见孙语兰等人,也未见颁下旨意册封她们,倒像是忘了这回事似的。
见如此,三人虽各有各的心思,但孙语兰却是明明白白地着急了。
她与孙妙竹孙柳月不同,这二人是小家碧玉的路子,有一日陛下看厌了那位赵姑娘的脸,或许就想尝尝她们这样的清汤寡水。
而孙语兰原本仗着自己生得美艳,以为能独占鳌头,结果赵姑娘竟比她美上万分。
陛下既有了赵姑娘,又怎会记起她呢?
因此孙语兰四处打听,又四处碰壁,直到一日,忽听见说孙名宵要进宫。
“这样也太莽撞了些。”
听了孙语兰的打算,孙妙竹禁不住劝她:“孙大人进宫,定是朝政上的大事,你这样贸贸然去打扰,岂不是——”找死么?
孙语兰却不听:“我又不是闯进暖阁里,只是等孙大人出宫时,与他照个面儿。”
孙妙竹实在不敢放她去:“这也不好。既进了宫,咱们就……都是陛下的人了。孙大人虽助了我们,可是也算外男,怎么敢私下见他?”
“陛下的人?”孙语兰冷笑,“如今还未晋封,你就以为自己是陛下的人了?”
她从窗口看了一眼养心殿正殿的方向,道:“倒不如跟着我,去孙大人面前晃一晃,叫他想起咱们三个人,在陛下眼前提一句,也好早日定下名分。”
孙妙竹还想再劝,但孙语兰铁了心要攀孙名宵的东风,她也拦不住。况且她又不是不明白,为何孙语兰如此按捺不了。左不过见赵姑娘将自己比下去,病急乱投医罢了。
孙语兰太蠢,太后娘娘那里都议定了的事,只是时间早晚而已,何苦去蹚这趟浑水?反倒惹人嫌。
这会儿自己劝也劝了,面子已经做足,若孙语兰自己赶着出头,以后遭了事,她也有了推脱的名头。
思及此处,孙妙竹便道:“也是,你一向有自己的主意,倒是我一味地小心了。”
孙语兰不耐烦:“你只说你去不去罢?”
孙妙竹神色为难:“我倒想去。但这几日睡在这里,难免有些想家,身子也有些不大舒服起来……”
“行了行了,”孙语兰打断她,“我自己去罢了。”
说完话,孙语兰便自己先走了。孙妙竹起身相送,看着她的背影,不免开始思量起以后的事。
她不可能一直依附着孙语兰,何况孙语兰这样的性子,出事反倒牵连到她。
这次孙大人进宫,若孙语兰败了,她定然要离了她。若没有败,自己也得再寻他处。
那个孙柳月倒是不错,只是一直看不透她的心。
孙妙竹慢慢想着事,不知不觉将一个早晨度过。
*
养心殿暖阁。
金公公奉上热茶,孙名宵接了,道:“多谢金公公。”
“不敢不敢,孙大人言重了。”
赵陆坐在宝座上,面露喜色:“二哥哥怎么有空到我这儿来?也不提前说一声,我好准备准备。”
孙名宵在家行二,赵陆过继到孙太后名下,论年纪比他小,又为了显得亲昵,便喊他二哥哥。
听见赵陆的话,孙名宵笑道:“陛下如今已登大宝,万人之上,君臣之礼为先,以后还是免了这些哥哥弟弟的称呼。不然倒不稳重。”
赵陆道:“我听二哥——孙大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