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提起灯笼,不顾赵宜安的挣动,拉开她的手,迫使她张开了嘴。
“你......”赵郗有些茫然,“你不能说话了......”
手下力气一松,赵宜安便挣开他的桎梏,又缩回到石壁边上。
“怎么会......”赵郗心中混乱,宣荷并没提到湖阳不能说话,难道是这几日里出了什么变故?
他小心翼翼询问妹妹:“是赵陆?”
哪知一听见赵陆的名字,赵宜安哭得越发厉害。
赵郗以为说对,连忙上前抱住人:“不怕不怕,四哥在,以后那混账再不能欺负你。”
赵宜安挣扎得厉害,赵郗只以为她恨死了赵陆,越发将人抱紧。
到最后,赵宜安没了力气,赵郗松开手,轻轻揉揉她的头:“咱们再歇一阵,然后就离开这儿。”
赵宜安瞪着他,又不能说话,只好将先前扔出去的夜明珠捡回来,又扔了一遍,以表不满。
赵郗笑眯眯看完全程,对她说:“扔罢,扔罢,湖阳开心就好。”
怪人!
赵宜安别过头,不再理会他,转而开始细细打量四周。
这里除了年轻男人带来的一盏灯笼,就再没光亮。
借着迷蒙的光线,赵宜安看清,这里似乎是个通道。
但前不见头,后不见尾,她并不知该从哪里走,才能回去。
“是后山的密道。”
年轻男人忽然开口。
“当初修整行宫时,父皇命亲卫挖掘。”
那时沈延方还未从军,昭帝至行宫避寒避暑时,他便从密道进来,与其谋事。也是在这里,沈延方下定主意,弃文从武,要替昭帝夺回天下。
“放心,”赵郗开口,“知道这条密道的人,都已不在了。”
赵陆更是无从知晓。
闻言,赵宜安有些恍惚。
父皇?
她伸手摸上冰凉的石壁,指尖有些湿意,又摸到厚厚的青苔。
赵郗单膝跪在她身旁,静静看着她。
二人一时皆无声。
过了半晌,赵郗才试探问道:“你不记得父皇了?”
赵宜安回头,眼神里又是戒备又是迷茫。
赵郗便垮下肩膀:“无事,不记得就不记得。”
如今只剩他们兄妹相依,湖阳不知道那些事,也就算了罢。
他起身,要将赵宜安也拉起来:“可能走路了?”
赵宜安想躲开,赵郗却又弯下.身去,将人拦腰抱起来,又掂了掂,叹气道:“轻了。”
她这半月,整日同冯月在外乱跑,不瘦才怪。
“四哥背你。”赵郗放下人,又反身蹲在赵宜安面前,等她上来。
赵宜安并不想跟着这个人“离开这儿”,但赵郗静静蹲在她面前,她竟也乖乖爬了上去。
赵郗微微起身,又将先前赵宜安丢掉的夜明珠捡回来,抬手递给她:“拿着。”
接过夜明珠,赵宜安环住赵郗的脖子,看他又提起灯笼,一步一步背着自己往前走去。
单手将灯笼插在腰间,另一只手托着妹妹的腿,赵郗略略有些吃力:“走了。”
他将妹妹往上掂了掂:“回去了。”
黑暗中,小小的灯火将前路照亮,从此以后,不论去哪里,他都不怕了。
第87章 鱼汤
密道又黑又长,赵宜安抱着赵郗的脖子,伏在他后背,静悄悄不敢出声。
也不知走了多久,等快到出口时,赵郗放下背上的赵宜安,又取下腰间的灯笼,从黑暗里摸出一个包袱。
原本赵宜安穿着的衣裳太过招摇华贵,也怕被人认出,所以赵郗另备了一套。
他打开包袱,对着赵宜安道:“换上这个。”
又瞧了瞧赵宜安的戴发钗耳环:“都要拿下来。”
闻言,赵宜安抱着衣服,有些不知所措。
见状,赵郗忽然笑,又摸了摸她的脸:“四哥忘了,四哥的湖阳娇生惯养,哪会做这些?”
他接过妹妹手里的衣服,抬头在石壁上找了个地方,将灯笼悬住,然后探手,去解妹妹的外衫。
谁知赵宜安却不配合,抱着手臂不让他碰。
赵郗皱眉:“换了衣裳咱们就走了,湖阳听话。”
拉扯了好一阵,总算将外衣换好,赵郗随手将换下的衣裳塞进包袱,又远远扔开。
最后同赵宜安头上的珠钗僵持,好不容易摁住乱动的妹妹,替她拆了头发又重新梳好,赵郗重重呼出一口气。
面前的赵宜安,穿着莲青色衫裙,梳百合髻,除了手腕上一对柿子红的玛瑙桌子,就再没别的装饰。与先前受圣眷的湖嫔判若两人。
只是――
赵郗犹豫着抚上妹妹的脸。
要不要也遮一遮?
赵宜安并不知道面前的人在想什么,见他又伸出手来,便下意识躲开。
赵郗正在思虑,见妹妹避开自己,倒也没有觉得什么,放下手,问她道:“还有一段路,要四哥背么?”
听见他的话,赵宜安移开目光,自己朝前走了过去。
“湖阳。”赵郗拉住她,“走错了。”
*
等到出了密道,已是夜半,赵宜安回身去看,这里已望不见着火的后山。
赵郗提着灯笼在辨方向,见妹妹忽然跑开,连忙几步跨过去,伸手抱住她的腰。
“别乱跑,万一遇见虫子蛇,可不是好玩的。”
说起这个,赵郗又从怀里掏出一包药粉,牵起妹妹的手,抹在她的衣袖上,又蹲下去,在她的裙摆上也洒了一点。
“好了。”
将纸包放回怀里,赵郗已经找到方向:“走得快些,咱们能在天亮前进城。”
听见“进城”两个字,原先还不配合的赵宜安,默默拉住了赵郗的袖子。
“嗯?”赵郗不解,但妹妹安静下来,他到底放松许多。
赵郗并不打算直接带着妹妹离开,前往西北的路途太过漫长,易生变故,况且谁也不知如今的沈家军是何模样,没有十足的把握,赵郗也不敢轻易动身。
而妹妹失踪,不知道赵陆会不会派人来寻,行宫外的路,既可北上,亦可南下,若赵陆动了心思找人,只怕要费好一番周折。
从始至终,赵郗还未露出过马脚,除了周福通和宣荷,也无人知道他就在京城活动,而偌大的京城,就算有朝一日赵陆想到搜城,赵郗也有办法,在此前带着妹妹逃脱。
在心中过了一遍路程,赵郗蹲下.身,察觉到妹妹已爬上自己的后背,他缓缓起身,照着密道里的模样,将灯笼插在腰间,抬手握住妹妹的腿,小心朝前走去。
走出山后,赵郗将赵宜安送进备好的马车,自己坐在车架上,扬鞭赶马。
等到了城门前,正好卯时过一刻,城门已开,赵郗驾着马车,十分容易就入了京城。
赵宜安坐在马车里,这辆马车比起从前她坐的那些,可谓简陋至极,但马车上倒是放了一些用油纸包住的点心。
她拿起来尝了一口,又很快皱起脸。
――不好吃。
起先马车还行得平稳,到了后来,走的路便磕磕绊绊起来,赵宜安坐在车厢里,被震得头昏脑胀,等马车停下,赵郗来掀起帘子,她皱着眉毛,靠在车厢边干呕许久。
见妹妹这副模样,赵郗也不好受,他小心将人抱进屋放在床上,又去倒了水。
“等天亮了,四哥去叫个大夫,瞧瞧能不能把你的嗓子医好。”
看着妹妹皱着眉,小口小口抿水喝,赵郗微微松了口气:“我去还马车,湖阳就在这里坐一会儿,好不好?”
赵宜安也没力气回应,靠着枕头,慢慢闭上了眼睛。
见状,赵郗将茶杯放在边上,又替妹妹理了理鬓发,然后悄悄离开了屋子。
这院子是他不久前租下的,四周围住的人不多,且大都是老弱妇人,平日里甚少走动,最多点个头罢了。
赵郗原本打算在这儿住一阵子,等他将皇子府里的东西全都拿出来,再带着妹妹离开。
哪知赵宜安忽然失声,也不晓得严不严重,要医多久。如此,倒是要等妹妹情况稳定了,才能启程。
赵郗一面想着,一面牵着马车,慢慢走出了院门。
天渐破晓,新的一天到了。
*
跟着走了许久,面前的年轻男人终于开了口,道:“到了,就是这儿。”
钱疏擦擦额头的汗,看着年轻男人开了锁,又推开院门。
来之前年轻男人已囫囵说了情况,因此,钱疏背着药箱,又随着对方进了屋。
辰时已过,渐渐炎热起来,钱疏一进屋,便闻到隐约的香气。
他轻嗅了嗅,又觉得失礼,忙转向领他进来的年轻男人:“这位小哥,病人在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