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高皇后却替她做了。
“还有这个。”宣荷翻开衣领,里面绣了一只低头饮水的小鹿。
小鹿身上的花纹,是小小的“福”与“寿”。“鹿”谐音“禄”,如此,福禄寿便都齐了。
“这是沈夫人绣的绣样。原本做成了衣裳,高皇后将它拆下来,缝在了里面。”
赵宜安蹙着眉,她记得这个绣样,在她许多衣裳上出现过。她那时还问高皇后,怎么尚衣监的人每年生辰都绣这个给她穿,她都快不喜欢小鹿了。
“陛下说,尚衣监也做了吉服,娘娘喜欢哪件,就穿哪件。”
但高皇后做的是夏衫,婚期在秋天,自然不能穿这个。
闻言,赵宜安轻抚衣领,却没有回话。
房内一时无声。
半晌,赵宜安道:“收起来罢。”
宣荷应是,抱起锦盒,收在了柜子里。
日子过得飞快,一直到了吉日前一夜。
赵郗随沈家军去了西北,边关磨砺了两年,在军中倒颇有了几分威严,与姚沐平分秋色。这些天,他特地告了假,返京来陪妹妹,坐在椅子里却哈欠连天。
赵宜安无奈:“回去睡罢,明早起来也是一样。”
“再坐一会儿。”赵郗揉揉眼睛,“再让我看一会儿。”
又笑道:“宜安也会体贴人了。”
赵宜安佯怒:“我什么时候不体贴人了?”
赵郗在椅子里摊开手脚:“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样快,现在记起来,你还像是四哥怀里的小婴儿呢。”
“别惹我哭。”
“不惹不惹。”赵郗坐起来,“四哥这就走了,你也早些睡罢,明日必定累得很。”
小丫鬟送走赵郗,赵宜安对她道:“你也下去罢,等叫你了再进来。”
“是,娘娘。”
临走前吹熄了烛火,只留榻边一盏照明,小丫鬟合上门,轻声退了出去。
赵宜安理着长发,一面朝床榻走去,却忽然听见窗前有动静。
以为是赵郗折返回来,她便背对着窗道:“我都听见了,别躲了。”
说着就要转身,但窗外的人连忙出声阻她:“别转。”
赵宜安一愣,是赵陆的声音。
她停下动作,迟疑问道:“小陆?”
赵陆在窗外点头:“是我。你都听见了?”
呼出一口气,赵宜安随口问他:“怎么不让我转过去?”
身后的回答一本正经:“新婚前夜,新郎与新娘是不可相见的,那样不好。”
赵宜安笑得开心:“那你不是见到我了?”
赵陆仍旧神情认真:“你未见到我,那就不算。”
“随你。”赵宜安立在房内,“你过来做什么?”
赵陆语气温和:“我不放心,过来瞧瞧你。”
“我又不会跑,不放心什么?”
“就是……”赵陆低下眼睛,似乎在思考该如何解释,“就是心跳得止不住的快,不敢相信。”
隔着一道墙站着的赵宜安,似乎笑了一声,她很快道:“你等等。”
又转到屏风后。
从赵陆这里望不见她,但知道她就在屏风那头,赵陆便耐得下心等她。
隐隐传来衣柜开合的声音,赵陆等了一会儿,忽瞧见屏风旁人影一动。
赵宜安走了出来。
她穿了一套红色的衫裙,外面是一件同色的大袖,衣身上是欲飞的龙凤。
赵陆忽然反应过来,她穿了高皇后做的婚服。
只是妆钗已卸,赵宜安就这样半拢着长发,朝他缓缓走来。两年时光如流水而过,她越发美丽惹人心醉。
赵陆一动,急忙要偏过头去。
赵宜安却隔着窗一把抓住了他的手,笑眯眯道:“已经看见了,来不及了。”
被她抓住的手有些凉意,赵宜安伸出另一只手一齐拢住:“新郎官可别着凉了。”
赵陆对上她的视线:“不会。”
月光皎洁,遍洒银辉。
赵宜安忽然笑出声来:“两个傻子。”
赵陆只是望着她。他高了不少,轮廓渐分明,是个成年人的模样了。
“前年的七夕。”赵宜安微仰起头,忽然一板一眼道,“你还尚未回礼呢。”
赵陆思绪翻涌,仿佛又回到灯火迷醉人的那一个七夕。
回哪个的礼?
是她送的同心结,还是亲在他脸颊的那一下?
但他只怔了一怔,便反手握住赵宜安的,然后慢慢,慢慢按在自己的心口上。
“我回这个,你要不要收?”
掌心下跳动明显,赵宜安言笑晏晏:“花言巧语。”
却叫她喜欢。
立了一会儿,赵陆就催她:“回去罢,莫吹到夜风。”
“你也早些歇着。”赵宜安认真叮嘱他,“明日一定要按时来接我。”
“好。”
弘治三年,九月十四,大吉。
宣宗在这日迎定王幼妹为后,观礼的百姓满占街巷,个个满面喜色,在礼队远去后仍悄声接耳。
“好漂亮的车马,可惜我只瞧见了一点。”
“要是瞧见了全部,羽林军早将你捉走了。”
“若我以后能有这样的万分之一,我都心满意足了。”
“别做梦了,”有人推了她一把,“陛下与娘娘姻缘天定,你哪儿来那么好的命?”
“哼,但若无人力,天定的缘分也无用。”
“呸,你真想被羽林军捉走?快些回家罢。”
推推攘攘,拌嘴的小姊妹挽着手臂往回走。
人潮拥挤,很快就望不见她们的身影。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