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小孙女睡得昏昏的,王皇后喃喃自语:“心肝可要早点好起来。”
她问了照顾小皇储的宫人,宫人们都说,午睡前还是好的,午睡之后,小皇储就有点没精神了。
王皇后只好把小孙女突如其来的发热,归结到是午睡的时候没有关好窗子。
她有些生气:“这样的事也能出错,你们自去领罚吧。”
宫人们应是,低着头退出了小皇储的卧房。
卧房的门一开一关,明帝从外面走了进来。
他先到床前看了看发着热熟睡的小孙女,又轻声问王皇后:“出了什么事?怎么忽然说病了?”
王皇后解释了来龙去脉,明帝就在边上的椅子里坐下来,安慰她:“没事,正好让心肝休息几天。”
又问:“太医来过了?”
王皇后点头:“来过了,开了方子,已经在煎药了。”
“那就好。”明帝放下心来,“这几天事情也多,就让心肝好好养养身子。”
王皇后又是心疼又是无奈:“我就是觉得迟迟还是太吃力了,正经也没有学过那些东西,现在倒好,直接叫她跟着去上朝。之前去议事厅的时候,她还一回来就哭,一回来就哭。这会儿去上朝了,倒是不哭了。”
明帝听着她说话,没有插嘴。
王皇后于是说:“积劳也能成疾,你可不要把太重的担子压在迟迟身上了。”
一面说,王皇后一面转过头,摸了摸小孙女熟睡时的侧脸,轻轻叹了口气。
明帝知道王皇后这是怕迟迟因为朝政而生出心病,他就对着王皇后说:“不会的,我心里有数。”
两人相对无言,过了一会儿,王皇后压低了声音问明帝:“之前正月里见过的贺小公子,到底怎么样了?怎么我这两个月里,都没听迟迟提起过他?”
说起这个,明帝也有些郁闷:“这几个月事情太多,贺词公务缠身,我也不太好意思请他进宫。”
主要还是小孙女似乎并不喜欢他,过了这么久,也没听她提起贺词一言半语。虽然贺词是明帝心中最衬得上自家小孙女的人,但要是迟迟不喜欢,明帝也不会勉强。
王皇后就说:“机会都是要人堆出来的。迟迟年纪小,还不懂这些,既然贺小公子合适,咱们就要推一把。实在不行,也好趁早换人。”
记起前几天小孙女吵着要去骑马,想了想,王皇后对明帝说:“开春不是有春狩?正好迟迟想去骑她那匹小母马,你就在随行的名单里加上贺小公子,让他教迟迟骑马,这不就行了?”
明帝觉得很有道理,点了点头:“知道了,等西南的事了了,我就提一提春狩的事。”
西南大旱一事,王皇后也有耳闻,她还以后宫的名义捐了不少财物,也烧了不少香。
王皇后又说:“算了,西南正吃苦呢,咱们也别提春狩了。就请贺小公子到猎场教迟迟骑马,这样也好,年轻男女在一块儿待上几天,要是再没动静,正好能换个人。”
明帝挥挥手:“就照你说的做吧。记得叫上思亭,迟迟不懂,要有人教一教她。”
帝后二人在小孙女的事上达成一致,正要叫人问一问小孙女的药煎得如何了,床上的小人儿忽然难受地嘤.咛了一声。
两人如临大敌,连忙凑上去问:“心肝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迟迟皱着眉,她觉得哪里都不舒服,好像整个身体都在隐隐作痛。但是她没有力气睁开眼睛,只好呜呜哭了几声,很快又昏睡过去。
难受得不行的时候,迟迟还在迷迷糊糊地做梦。
她断断续续地梦到白天在西南的景象。守护神一袭黑衣,朝着挂在天上的烈日伸出手掌,原本的万里晴空,霎那间就风起云涌,闷闷的雷声不停地在她的耳边炸起,好像一下子到了黑夜。
墨黑的天空让迟迟有点害怕,她忍不住偷偷靠近了守护神,躲在他的身后。
守护神察觉到了,他干脆一只手牵住迟迟,另一只手继续凌空拉扯着半空的黑云。
但黑云好像并不乐意被人撕来扯去,然后顺顺利利地降下雨水。守护神皱起一点眉毛,手掌一旋,召出了黑雾。
眨眼间,铺天盖地的黑雾飞一般朝着压在半空的黑云奔去。它比盘旋的黑云还要黑,好似离弦的利箭,冲破了成群的黑云,又瞬间蔓延开来,把黑云包裹其中。
迟迟抬着头,太远了她有点看不清,但那些黑云好像人一样在瑟瑟发抖,没一会儿就停了雷声,降下丰沛的雨水。
“下雨了……”
迟迟伸出手掌,冰凉的雨水梳着她的指缝落下去,掉到脚下干燥开裂的黄土中,很快润湿了整座山。
守护神已经画了结界,迟迟收回手,那些硕大的雨点就落不到她身上。
小女孩和抱着她的妇人,呆呆地看着“神仙”真的瞬息间就为她们降下了雨,还有些回不过神。最后是小女孩先挣脱了妇人的怀抱,朝着雨幕冲进去。
“神仙下雨啦!神仙下雨啦!”
回过头,小女孩又扑去拉迟迟的手,迟迟一个趔趄,被一起拉进了雨幕里。
但她没能出去,守护神面色不善,拉住了她另一只手:“再跑,就把那片乌云拉到你头上来。”
迟迟一个激灵,连忙放开小女孩的手,又抱着守护神呜呜哭:“我不跑了,我也不淋雨了呜呜呜……”
“……把这个喝了。”
迟迟抬起头,她哭得有些厉害,现在看人还是模糊的。而模模糊糊的守护神的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碗黑乎乎的的东西,他掐住迟迟的下巴,黑着脸要把东西灌进她的嘴里。
“我不要喝,我不要喝……”
迟迟咳嗽了一声,忍不住又哭了。
喂药的宫人很是为难,小皇储闭着眼睛哭个不停,但就是喂不进去。
王皇后坐在一边,神色焦急,想了一会儿,叫宫人轻轻把小孙女的小脑袋固定住,然后自己拿起勺子喂药:“心肝啊,把这个喝了。喝了就好了。”
勺子才碰到小孙女的嘴唇,小孙女用力咳嗽了一声,药顺着她的嘴角,全滑进了她的衣裳。
一碗药喂了小半个时辰,喂到最后,迟迟挣扎得没了力气,虽然还是闭着眼睛,不过却乖乖把药都咽了下去。王皇后喂得也没了力气,让宫人替小孙女擦身换了寝衣,又被宫人扶着出了卧房。
临出门前,王皇后还不忘吩咐:“晚上警醒点,小皇储有什么动静了,马上报上来让我知道。”
宫人们连忙应下。
入了夜,宫人们又细细检查了小皇储的情况。她们不敢去门外守夜,就都在卧房门后站着,打算熬过这一夜。
只是没多久,一个接一个的宫人全都软倒在地上,没了声息。
凌空出现几缕微风,薛惊皱着眉,在卧房里原本空无一人的地方出现。
他看向床上静静躺着的人影,正要上前,老树精却比他更快,直接从他怀里跳到了被褥上。
“迟迟!”
被褥软绵绵的,老树精东倒西歪地朝着熟睡的小公主跑过去,只是才跑了两三步,就被人捏住树枝小脚,倒吊着提了起来。
“吵。”
老树精不敢动了,被薛惊倒着拎在手上,还因为之前跑得太快,一提起来就止不住缓缓转了几个圈。
薛惊把它丢开,老树精一骨碌钻到备用的被褥旁边,不动了。
没有烛火,不过薛惊也不需要烛火,他微微弯腰,轻而易举就把小公主的情况看得清清楚楚。
小公主已经被宫人换上了干净的新寝衣,身上盖的锦被也换了新的,但卧房里还有淡淡的药味,不太好闻。
薛惊皱了皱眉,伸出手,贴在了小公主的额头上。
还有一点点热。
他收回手坐下来,就这样看着小公主,没有动。
老树精装了一会儿死,竖起耳朵,发现外面没声音了,才敢挪着屁股,一点一点从被褥下钻出来。
魔尊安静地坐在床沿,看着熟睡的迟迟,而迟迟闭着眼睛,一点反应也没有。
老树精小声开口:“尊上,迟迟怎么了?”
听到它的问话,魔尊似乎停顿了一下,然后才说:“她生病了。”
老树精一听就急了:“什么病?虫子病吗?”
它刚刚能说话的那时候,也常常有虫子爬到它身上咬它,而且地宫也没有阳光雨露,老树精整棵树就一直不太好。后来是薛惊烦了它每天用枝条赶小虫子、哭没有太阳,施了个法术,老树精就再也没有被虫子爬,也再没有因为缺少阳光雨水而生过病了。
老树精啪嗒啪嗒跑到薛惊面前,语气哀伤:“尊上,救救迟迟吧。”
薛惊看了它一眼,没理。
老树精又跑到迟迟露出的小脸旁边,试图用树枝手去摸它的脸。
理所当然被薛惊倒着拎起来,又扔了一次。
被丢到地毯上的老树精跳不上床,也不敢顺着薛惊的腿往上爬,只能在地上干着急。
“救救迟迟呀!救救迟――”
世界安静了。
薛惊放下手,继续看着床上的小公主。
剩下突然又不能说话的老树精,可怜地躲进床边的帐子里,眨巴眨巴眼睛,偷偷瞧着一躺一坐的两个人。
没有了老树精的哭声打扰,薛惊一心一意注视着闭目昏睡的小公主,忽然有一种奇异的感觉涌上心头。
其实小公主一开始发热的时候,他就已经待在这里了,只不过那些人看不见他而已。
他听到太医说是她风邪入体,所以才忽然病倒,还说吃了药再注意保暖就能好了。
薛惊从来没有生过病,到这时候才知道,原来小公主打的那几个喷嚏,就是她生病了的意思。
他看着宫人们进进出出,端着热水毛巾,又送了煎了许久的药进来,然后开始替小公主喂药。他也看到,小公主虽然昏睡了,却还是哭着把药弄翻,宫人们又是替她擦拭,又是急着跑去拿新的药。
薛惊忍不住感慨,不亏是哭包成精,该哭的时候真是一点都不含糊。
现在他一个人坐在小公主身边,小公主已经没了刚才哭起来那么唬人的气势,她整个人乖乖裹在柔软暖和的被褥里,轻轻呼吸,像是完全无害。
薛惊伸出手,这回放在了小公主的脸上。
她的肌肤娇嫩如新雪,好像轻轻一碰就会融化在他掌心。因为之前烧了有一会儿,小公主桃花一般的嘴唇这会儿泛出微微的粉红,他的拇指近在咫尺,只要稍微动一动,就可以碰到。
而小公主露出一点点的颈子,离他的手更近。
薛惊神色一动,忽然把拇指挪到小公主的脖颈上,轻轻压了一下。
小公主立刻咕哝一声,似乎有些不舒服。薛惊于是松开了力气,又把手收回。
她这么美丽,又这么脆弱。
薛惊在小公主身边坐着出了一会儿神,最后提起藏在帐子里的老树精走了。
*
前一天吃了药,迟迟的发热退了一点,晚上宫人也没有发现什么异常,早上迟迟醒了过来,看上去精神了不少。王皇后总算放了一点心。
她让宫人把早膳端到小孙女的卧房里,自己就在边上看着宫人喂小孙女喝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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