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太不放心了,生怕是因为迟迟当了皇储才出了这种事。她可怜的小孙女,要是有人想害迟迟,王皇后一定会把这个人千刀万剐。
只是天意弄人,过去十多年里,王皇后最恨不得千刀万剐的人,偏偏就是刚才迟迟提起的懿文太子妃。
明帝在清月阁里待到快要破晓的时候才回来,他的脸色不太好,冒着寒风,披着厚厚的斗篷,进了王皇后的柔仪殿。
看见等候的王皇后,又知道小孙女已经睡下,明帝才稍微安心一点。
他坐在椅子里,王皇后过来问他:“陈国公府的嫡子怎么样了?”
明帝嘴角紧绷:“疯了。”
王皇后被吓得一颤:“疯了?”
明帝“嗯”了一声,没有再多说。
在周以谦喊出“皇宫有怪物”的时候,他就只剩下死亡这条路。天威神圣,怎么能容许他这样亵渎污蔑?
太医想替周以谦重新诊脉,但他疯疯癫癫,只知道一个劲瞪着眼睛喊“怪物怪物”,最后被灌下一整碗的安神汤之后,才逐渐阖上眼皮,没了动静。
国公夫人已经又晕了过去,陈国公牙齿打战,朝着明帝下拜:“犬子犯了疯病,冲撞了皇室,还请陛下恕罪。臣一定将他好好看住,以后再也不打扰圣驾。”
他想把周以谦的举动归到疯病上,虽然名声不好听,但至少能保住一条命。
等了很久,明帝才缓缓说道:“那就送回老家去修养吧。”
处理完了周以谦,明帝去了王皇后那里,说了上面那些话。
王皇后还在吃惊,又问:“这病,总不会传人吧?”
明帝失笑:“不会。”
太医说周以谦没有中毒,这样一来,周以谦应该是看见了什么东西,然后才被伤成这样,又被吓疯,不然他也不会一醒过来就没了命喊“怪物”了。不过明帝并没有将地宫里的魔尊往凶手上贴,他知道魔尊一向深居简出,不屑理会外人。
但是“皇宫里有东西,御花园里有东西”这个话,还是让明帝有了隐忧。他决定等天亮了,就去地宫找魔尊。好歹魔尊也住在这里,要是真有了什么东西,他或许会出手消灭。
做好了打算,明帝也不忘派人盯着疯了的周以谦,要是他把在清月阁的话对外说出一个字,就会有人立刻断了他的命。
外面闹得人仰马翻,地宫里,弄出这些事的罪魁祸首,正懒洋洋躺在王座上,闭着眼睛假寐。
好像一点都不知道,底下的老树精已经快哭了。
虽然掰一点撅一点并不疼,但薛惊莫名其妙把它的“腿”送给迟迟,老树精还是有点难过。
它坐在地上,看着只剩一只的树枝腿伤心:“怎么不撅这条,比送给迟迟的那条好看多了。”
又哀求:“尊上,再为我做一个身体好不好?”
金鸡独立也不是做不来,就是站久了风一吹就倒了。
尊上,没有理它。
老树精自给自足,单腿跳到原来的那颗树旁,试图去折一段合适的枝条。它才爬上第一步,忽然身体一轻,悬空朝着后方飞速冲了回去。
薛惊懒懒靠在王座上,一手拿着老树精,一手拿着一根树藤,似乎思考起了要怎么改造。
片刻后,他用树藤把老树精手脚一捆,绑成了一条――
毛毛虫。
老树精:我警告你,你不要以为我没有脾气。
第11章 拜年
老树精根本不敢反抗,安安静静躺在地上装了一会儿毛毛虫,薛惊又手指一勾,把它的五感放了回去。
恢复成一棵大树模样的老树精,还有点恋恋不舍之前的小人身体,当着薛惊的面,偷偷把树枝小人藏了起来。
薛惊终于开口说话,他说:“离我远点。”
语气冷冽,和平时完全不同。
魔尊的心思一向难猜,老树精捡起树枝小人,飞快溜走了。
偌大的寝宫只剩下薛惊一个喘气儿的。他静静躺在寝宫的软榻上,强压下刚才见到鲜血后,几乎就要喷薄而出的杀意与暴戾。
地宫外,乌云压顶,雷鸣阵阵。天雷在皇宫上空滞留了整整一夜,到天亮才慢慢散去。
明帝并不知道地宫里魔尊的举动引来了天雷窥看,他因为周以谦的话生了心结,准备天亮后就去拜访魔尊。不过他还没有见到魔尊的面,就被地宫门前一棵矗立着的重阳木,犹犹豫豫开口拦住了。
虽然心中乍地一紧,但明帝不愧是当了几十年皇帝的人,面对着突然能说话的重阳木也强自镇定,甚至和他聊起了天。
“这位……阁下,敢问是尊上宫中的守卫吗?”
老树精见过这个老皇帝几面,所以它才拦下他。不过虽然大着胆子和老皇帝说话了,但老树精不敢乱动,怕薛惊听到外面的动静,生气出来撅它的根。它于是就停在原地,压低了声音回明帝:“今天尊上心情不好,你别来了。”
明帝也跟着放低了声音:“因为御花园里出了事,我特地来求助尊上。还请阁下通报一声。”
“不行。”老树精的声音更轻了,“我不想死。”
明帝:“……打扰了。等有空了,我再来拜见尊上。”
他朝着老树精微微欠身,正准备先离开的时候,老树精忽然浑身一颤,然后朝着明帝的方向飞速冲过去,一把拱起明帝,带着他一起跑到了过道的出口。
可怜明帝一个快古稀的老人家,被疯狂逃窜的老树精突然从背后一顶,又顶着风贴在树干上,一路被顶回到了进来的地方。
老树精还在后怕,它刚刚听到了地宫里有动静,吓得一个激灵,连忙朝着过道跑了,顺便不忘把老皇帝也带上。
毕竟是迟迟的皇祖父,它还是要救一下的。
等到了过道里,老树精才后退了一步,好让老皇帝站稳,然后对他说:“快回去吧。”
明帝被老树精带着一路疾行,双脚回到地面上之后,还有点头昏眼花。他缓了缓,心里隐约有了个猜测。于是明帝对着能说能跑却没人样的老树精问:“昨天晚上,御花园在办宴席,不知道阁下有没有去凑个热闹?”
老树精听不出是试探,老皇帝问它有没有去,它当然去了。
明帝懂了。料想皇宫里有魔尊坐阵,怎么可能有那些鬼怪之说?周以谦一定是遇到了他面前这棵会说话会动的重阳木,所以才吓疯了。
呵,无知小儿。
以为自己知道了真相的明帝,满面春风对着面前的老树精又说了一次:“叨扰了,下回有机会,我再来拜见尊上,还有阁下。”
他和王皇后一样,都不喜欢陈国公府的人,周以谦在这里吃了亏,明帝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做不知道。
同老树精道完别,明帝就神清气爽离开了地宫。
过道里冷冰冰又黑漆漆,老树精在这里待到浑身发抖,才拖着满地冻得快要结冰的根须回到了地宫。
殿门已经开了。
老树精一缩头,正要往回跑的时候,被一团突然出现的黑雾揪住树根,一直拽进了幽深的大殿。
薛惊满脸不悦,他已经恢复过来,想起刚才殿门外的说话声,此刻手痒痒的,很想掐断点什么东西。
老树精抱着头,可怜兮兮蹲在地上。薛惊问它:“不是说了离我远点吗?你没长耳朵是不是?”
“……”老树精抬起头又低下,“没、没有长……”
薛惊只点化了它的五感,并没有让它长出五官。
“还敢顶嘴了?”薛惊空手一扔,在半路化出一把碎沙,当头朝着老树精撒过去。
老树精最怕这个,碎沙粘到叶子上,它要一片一片清理好久才能全都弄干净。但这次不一样了,它哇哇叫着逃开,猛然突然发现自己已经没有叶子这种东西了。
入冬之后老树精就一直为落叶烦恼,不过这会儿它倒是暗自窃喜,又一边装模作样躲去了角落。
薛惊不想理它:“滚到外面去。”
老树精乖乖滚到了外面,然后和提着灯笼,抱着一个箱子正要上台阶的迟迟撞了个正着。
小公主穿着针工局新做的衣裳,戴着银作局新打的珠翠,整个人简直就是精雕细琢的美人胚子。她喜气洋洋,看见老树精就快快乐乐喊了一句:“疏疏,新年快乐!”
老树精根本没想到迟迟会突然对它说话,迟迟一出声,它就吓得抱头鼠窜,整棵树贴在了殿门前的石柱上,想要假装自己不存在。
对不起,迟迟,我今天已经救过你的皇祖父了,就不救你了。呜呜呜我真的太害怕咯。
迟迟看着贴在石柱上一动不动的老树精,满头雾水,她往前走了几步,疑惑地问:“你怎么了呀?是昨天的酒还没醒吗?”
宫人昨夜为小皇储呈上来的只是味道淡淡的果酒,她没想到老树精这么容易就醉晕了。
老树精一声不吭,好像只是一棵不小心长在了石柱上的树。
没得到回答,迟迟也没有纠缠,她还有更重要的事。
抱着怀里的箱子,迟迟心情雀跃,重新朝着大殿走进去。
大殿里面还是像以前一样,静悄悄的,乌漆漆没有光。不过这次迟迟有了准备,她提着小灯笼,就着灯笼的光,慢慢朝着大殿中.央走去。
但是走到一半她就走不动了。不知道什么东西从漆黑的地面涌过来,困住迟迟的脚步,一直把她围在中间。
迟迟连着退了好几步,手上的灯笼也跟着摇晃起来。烛火摇曳,时暗时明,那些看不清的东西越发显得面目恐怖起来。
有人在高高的王座上开口:“你来做什么?”
他的声音一出现,迟迟的心莫名其妙就定了下来。她用力抬起脚,往前迈了一大步:“我来……拜年的。”
殿中的石灯缓缓亮起,地面上涌动的东西也悄悄退了下去。
迟迟眨了眨眼睛,原来是她之前见过的黑雾。
薛惊托着腮,连着被祖孙二人打扰,他还没有发火,真是脾气太好了。
下面站着的小公主,抱着箱子提着灯笼,抬起头眼巴巴望着高处的他。
守护神没有说话,迟迟只好蹲下来,先把灯笼放到了地上,然后捧着箱子,闷头往高高的王座上走。
薛惊毫无反应,就这样看着小公主气喘吁吁走到他面前。
走到了。迟迟缓了缓,才小小声对守护神开口:“尊上,新年快乐。”
她把箱子递过去:“这是礼物。”
箱子里装的是一个布偶小人,穿着和迟迟身上一样的裙子,戴着和迟迟头上一样的首饰,一双眼睛也是圆圆的,像极了迟迟。
迟迟有点不好意思,她解释说:“本来要做出尊上的样子的,不过宫人好像弄错了。”
而且前几次来,她也没看清过守护神长什么样子。只能对宫人说,想要一个小人偶。宫人想讨小皇储的喜欢,就照着迟迟的模样做了一个。
迟迟很是忐忑:“但要是被人知道了尊上的模样,尊上应该会不高兴。所以,我就把这个带过来了。”
这个小人还挺漂亮的,或许守护神就喜欢了呢?
薛惊的表情有些难以形容,迟迟打开箱子的时候,他就已经放下了手,眼睁睁看着小公主从箱子里掏出一个更小的布偶小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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