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他们一起长大,所有待在她身边的时光他都记得,那些一起渡过的时光就像是一个小太阳,他感觉不到任何温度,但心脏里暖洋洋的,那温度就像小时候她在雪地里握住了他的手,把她自己的棉衣盖在了他身上,很幸福。
洞口有许多人冲进来,很多人一起把石块搬开了,顾朝琛再撑不住,往前面栽去,明镜手臂麻木僵硬,动不了,用身体支住他,所有的话都堵在喉咙里。
明镜顾不上周围人担忧的询问声,只是帮助医生们把顾朝琛小心放到担架上,身体都不自觉在发抖,“石块掉下来的时候砸到了他背上,肋骨可能断了,要小心……”
小女孩脸上都是血口子,脸色白的透明,一直手臂拖在一侧垂着,使不上力,江临摸了两下就知道是脱臼了,对方却不知道疼一样,只和他说顾朝琛的事,眼里都是祈求,害怕和慌乱。
江临几个都是基金会的医生,说是基金会,其实是苏家董事长担心南平川的医疗条件,挂心女儿生病找不到好医生,知道女儿要在南平川久住后,就准备了一批医生和医疗设备,总共七个医生,每月高新轮班休假。
只是苏明镜同学身体很健康,几乎不生病,这两年他们做义工,给村镇上的人医治看病还多一些,尤其这地方地震过,顾朝琛这样的情况见多了,七个里面有两个是这方便的个中高手,今天也幸运,两个大佬都在,其中一个就是江临了。
江临大致检查过顾朝琛的情况,“情况不太好,要尽快手术。”
明镜急急问,“医疗车也开来了吗?”
“在山下。”前两年地震,村子里的人都搬去了新盖的救济房里集中一起住,就在镇子边,所以为了方便村民们种地,路都修起来了,虽然还只是普通的水泥路,但车走起来也平平稳稳,明镜打电话求助的时候就说清楚了需要动手术,所有医生都要来,他们一听是塌方滑坡,直接就装备好仪器设备,开医疗车过来,支起来就是一个小小的手术室,可以处理一些紧急情况。
江临知道轻重缓急,暂时没管明镜的情况,先和另外两名医生固定住顾朝琛,把人送下去,上了医疗车就忙碌起来。
只这孩子伤得真的很重,江临看了都不忍,六根肋骨断裂,血气胸,膈肌破裂,手臂骨折,髌骨骨折,真不知道是这么坚持下来的,前后也快有一个小时了……
“脑部出血,外伤,失血过多。”
“还好,还有救,先处理了最要紧的,保住命,再送到南川医院。”
等待在外面一分一秒都是煎熬,另外有个护士留在车外面照顾明镜,明镜却没有心思处理伤口,一直站在医疗车外面,心里一遍遍在向上天祈祷,求老天让顾朝琛没事。
雨停了又出太阳,明镜一直站着,等到太阳往西边斜,看见江医生出来下了车,才秉着呼吸问,“……他还好么……”
“好好。”江临长长松了口气,南平川这两年才发生过地震,一些松动岩石土层并没有完全固结,一下暴雨就容易造成滑坡或者崩塌,听老乡说这山洞本来也是个十多年废弃的矿洞,以前大家也经常在里面躲雨,没想到今天下暴雨,就塌了。
世事就是这么无常,地震来的时候,也说来就来了,说不清楚的,江临知道小姑娘这次吃了教训,下次肯定会长记性,所以也没有再教育她,看她精神紧绷摇摇欲坠,摸了摸她的脑袋安慰道,“没有生命危险,但不养个一年半载,估计是好不全,医疗车不比手术室,剩下还是要送到医院里,到时候还是我们几个动手术,放心吧。”
“只是也太凶险了,再晚上半小时,那就麻烦了。”
没有生命危险了,能活着,就是老天仁慈了。
明镜听到了这句话,才喘了口气,她腿软站不住,往后踉跄了两步坐在田埂上,浑身力气都被抽干了。
小姑娘才12岁,平时就是泡在实验室和基地里的小学究,日常生活乖得不像话,和这个少年关系也好,几乎是同出同进同寝同食的情分了,现在又为了救她受了重伤昏迷不醒,江临知道今天肯定吓到她了,所以也不催她,想等她稍微平复了一些,再处理伤口。
倒是董建安发现小姑娘脑袋趴在膝盖上一动不动,叫了两声没反应,上去查看才知道是昏迷不醒了。
受的伤也不轻,后背一大个血口子,因为衣服颜色深被头发遮住了,小姑娘又不喊疼不哭不闹的,所以刚才忙起来大家才没注意,现在估计是知道顾朝琛没事,松下心神,绷不住了。
这下两个重伤成员都躺在一起,被拉回医院里去了。
董建安打电话给苏家那边,那边又惊又怒又急,苏世阳暴脾气一上来,火山喷发,没一个幸免,天南地北的现在就要过来,董建安交代清楚两人没生命危险,说要给小朋友处理伤口,赶紧把电话挂了。
今天赶得这么及时,是因为两个保镖看下雨,出来接人,接到电话的时候已经到了山脚下,路上几个老乡知道情况,也热心肠的跟着一起上山帮忙,这才赶得及先去把人挖出来,车一到,就能做紧急处理。
董建安朝江临耸耸肩表示没事,请罪过后再请,现在是要把这两个金疙瘩送去医院,早点治好。
明镜醒来时天已经黑了,她背上受了伤,缝了针,可能麻药还没过劲,所以并没有感到很疼,醒来她就找顾朝琛,知道顾朝琛已经安安全全从手术室出来了,现在正在重症监护室。
明镜和护士说,护士说现在最好不要进去。
明镜就说自己只在外面,隔着玻璃窗看看就可以了。
护士知道这两个小孩之间的情分,又是青梅竹马,又同生共死,这样的感情想不深厚也难,护士想了想也没有阻拦,只叮嘱道,“你背上的伤口很大,走路的时候也要注意点,也不能多待,顾同学他已经没有生命危险了,但需要好好休息,下周没问题的话转到普通病房,你们就可以当病友,住同一个房间了。”
明镜点头,都记下了。
顾朝琛脑袋上绑着纱布,脖子上装着颈托,整个身体都被纱布包着,除了脸,浑身就没有一处是好的,病床离玻璃窗很近,明镜趴在窗台上,就能看见他微微蹙着的眉头,还有微微起伏的胸膛,这让她很安心。
顾朝琛醒很久了,只是浑身动弹不得,知道明镜也好好的,就一直闭着眼睛养神,稍稍偏头,就看见旁边窗户外趴着个小脑袋,对方穿着蓝白条纹的病号服,下颌搁在手上,长长微卷的头发扎成了一束马尾搭在肩膀上,那双清湛湛的大眼睛就那样看着他,也不知道看多久了。
看见他睁眼了,就欣喜地直起来,手对着他用力的挥,开心得清汪汪的眼睛里都有了水光。
小姑娘往玻璃窗上哈了口气,写劫后余生四个字。
对,是劫后余生,醒过来那一刻他都以为自己在做梦。
顾朝琛看着对方眉眼弯弯开心的模样,也弯了弯唇,知道她懂唇语,就用唇语和她说:我很好,不要担心。
明镜点头,写给他看:我也很好。
又指了指脸,表示自己的脸花了。
顾朝琛就让她不要担心,等结痂擦祛疤的药,会变得和以前一样。
明镜又在玻璃上画了一个小木乃伊,指给顾朝琛看。
顾朝琛就笑开来,明亮得像清晨初生的太阳,暖洋洋的,眼里都是清润欢快的光。
他没事,真好,明镜看着他笑起来的样子,也跟着眉眼弯弯,眼里有水光点点,却是因为感激和开心,因为顾朝琛活着。
第56章 身份[第二更]
知道两个孩子受伤,差点被埋在矿洞里出不来,苏世阳急得嘴里起泡,后悔之前怎么就觉得私人飞机夸张了没在家里弄一架。
不然直升机也成,找片空地就能停。
陆弯弯已经急哭了两回,恨不得直接长了翅膀飞过去,听丈夫絮絮叨叨,心里也憋着火,“当时就说这么小孩子不能离开父母去那么远地方生活,你非同意宝宝去,现在好了,出事了,以前大宝二宝就不在我们身边长大,性格脾气才变得这样怪,现在又犯一样的错误!”
被牵连的老大老二什么话没说,一个联系医院,一个去开车,四个人一起去南平川。
“以前就说让你买飞机,你非说买飞机被人笑话,现在好了,着急要用没得用。”
苏世阳差点被气出个好歹来,“陆弯弯女士,到底是谁说买飞机会被人笑话的,你颠倒黑白你。”
苏衍无可奈何地打开车门,“不要吵了,上车吧,赶飞机。”
苏杭苏锦衣两个在英国参加夏令营,现在赶不回来,现在就一家四口外带两名医生一起过去。
去南平川的路线全家人都熟,以往没什么感觉,现在苏世阳就觉得路太长了,哪怕下飞机上高速的时候已经收到消息说宝宝醒了,顾朝琛也从手术室出来了,两个孩子都没有生命危险,苏世阳还是心急如焚焦躁不安。
他是真的恨不得飞去那什么破山洞踢两脚,一铲子一铲子把那垃圾洞填平了!
苏衍和妹妹通过电话后长长舒了口气,好在妹妹南平川这边的工作要交接了,马上要回海河了,否则以后每天都提心吊胆,谁也不敢再把她放在这里了。
陆弯弯看着宝宝的照片垂泪,苏衍劝慰道,“骆清书原本就在长岭,离南平川近一些,估计很快就到了,他医术好,妹妹脸上的疤也能完全治好,不要太担心了。”
陆弯弯是心疼心痛,她就是一个平凡普通的母亲,希望小公主就待在身边,哪也不要去,什么理想不理想的,孩子还这么小,本该是天真烂漫的年纪,硬生生长成了一个小学究,每天不是和实验数据打交道,就是堆在书堆里,看不完读不完。
都说学无止境,可生在他们这样的家庭,宝宝根本不需要这么辛苦。
苏颜卿给医院那边要了诊断书和片子,看完后稍稍安心了。
全家苏颜卿最能理解妹妹,他学医,大学时有一个中药药学老师,为了研究透古书上的配方,自己跑到山里找药,踩空了掉在了地洞里,那时候还没有信号生发器这种方便快捷的东西,没信号就是没信号,荒山野岭喊破喉咙都没人看得见他。
老教授硬是在洞里待了三天,要不是包也一起掉下去,指不定就交代在那了,被救出来面如菜色,大家都以为他再不会做这样的事了,谁知养好伤,一样该找就找,后来也确实把那味至关重要的药找出来了。
还原了一张古方,那就是一味治病救人的良药。
还有实验室爆炸的,中毒的,在沙漠里迷路,出国滞留在战乱国的……
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有些事不行不至,越往深处做研究,这样的事情就越容易发生,这世界上没有哪一个行业是容易的,都要付出很多,妹妹既然做了,肯定会认真做,这是对待学问和研究的态度问题。
妹妹没有错,可身为一个哥哥,他真的宁愿她就是一个无忧无虑的小公主,刚听到消息的时候,他的心脏都不会跳动了。
菌灵草以后妹妹打算模拟濒危植物的生长环境,这一个项目比之前研究的所有植株都困难很多。
一是因为研究本体本就是稀有植物,标本数量少,采集困难,更多的需要实地观察测量,二是濒危植物之所以濒危,就有濒危的原因,不可能一直将这些植株养在温室,所以栽种成活后如何移植‘放养’,这中间的过渡衔接就是必须要攻克的难关。
困难重重,有可能十年几十年甚至一辈子都不一定能出成果,但很有趣,苏颜卿打算支持妹妹,以后和妹妹一起,做这一项工作。
先前后悔没照顾好妹妹没有用,苏颜卿决定以后和妹妹一起做研究,起伏的心绪稳定了不少,安安静静坐在后排,等收到骆清书的信息,就把信息给老妈看了。
宝宝身边有亲人陪着,陆弯弯心情稍稍安稳了一些。
骆清书进了病房就看见小崽子正趴在病床上,闭着眼睛,耳朵里塞了耳机,走过去看是在听骨裂营养学的知识,骆清书没打扰她,手机轻轻放回了原处,先换了一身无菌服,去看了顾朝琛。
他之前和江临通过电话,现在看见人好好的,彻底把心放下了,倒是顾朝琛伤得重。
骆清书看了诊断报告和手术录像,确保这个十六岁的少年人真的能完全养好,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是真的松了口气。
少年苍白却冷峻的面容和八年前那个拦住他,劝他不要走的小男孩重叠起来,想着他这些年对小崽子的付出,骆清书心中有些不忍,伸手在少年柔软的头发上轻轻揉了揉,动作很轻,没有弄醒对方。
骆清书看见少年被子底下露出一角书,尾部有‘王凡著’三字,轻轻抽出来一看果然是讲除疤的,失笑摇头。
对刚从手术室里出来的病患来说,能睡着是一件好事,骆清书确认两个孩子都没事,他也不赶时间,就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陪孩子一会儿。
书很旧了,估计是医院里哪个医生借给顾朝琛打发时间用的,这小孩浑身上下也只有一双手,一个头可以动了。
明镜记下了以后要煲的汤,看了看时间,小心挪下去,想去看顾朝琛,只是晃到重症监护室外面,看清楚坐在顾朝琛床边的人,就睁大了眼睛,轻呼道,“师父!”
骆清书抬头看见是小徒弟,示意她自己知道了,给顾朝琛拉了拉被子,先出去了。
“跟为师进来。”
明镜知道这次是自己大意了,老老实实跟在师父后头进了病房。
骆清书看了她垂在一边的手,还有她通红破皮的手指头,知道她现在肯定疼得难受,从口袋里拿出了一盒药膏,用棉签给她擦了。
无色无味的药膏擦在伤口上,清凉凉的,原先那种火辣辣的痛感立刻消散了很多,明镜看师父不像生气的样子,忍不住轻声问,“师父不责备明镜吗?”
骆清书唔了一声,在旁边的水盆里洗干净手,用毛巾擦干,“以后不做研究了么?”
明镜摇头,“要做的,只是以后会更谨慎,今天本来我可以发现危险的,但是心存侥幸,大意了,也不应该单独出去,爸爸其实准备了保镖的。”矿洞不比天然洞穴,下暴雨正常维护正常使用的矿洞都要很警惕会不会出事,更别说这样年久失修的了,尤其南平川这两年刚地震过,她太大意了。
那就成了,总不能因噎废食,骆清书甚至不会特意说让她记得救命恩人的好,因为小崽子会记在心里的,一辈子不会忘记。
明镜用还能动的那只手抱了抱师父,脑袋埋在师父怀里蹭了蹭,说真的,顾朝琛失去意识的时候,她心里真的很害怕……那真是一件很恐怖的事。
骆清书知道小崽子肯定被吓到了,人命关天,又是一起长大的伙伴,轻轻拍着她的背,叮嘱道,“天有不测风云,以后都要记得这次的教训,考虑问题周全一些,不要冲动。”
明镜重重点头,“记住了,这次草没拿到,还害得顾朝琛受了重伤,爸爸妈妈哥哥们都被吓坏了。”
这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亏很多。
骆清书失笑出了声,在小崽子头顶揉了揉,长得太快了,一转眼都已经十二岁了,但从来没有放弃学习,松懈学业,勤奋刻苦,一直在进步,这样很好。
“上床躺着不要乱动,顾朝琛的食疗单和复健计划师父会定,你乘机好好想想怎么逗你爸妈开心,你妈妈担心难过,被吓坏了,很可能想立马卷上铺盖把你卷走。”
“好。”明镜心里愧疚,上去躺好,又问师父,“师父,等顾朝琛睡醒,我可以去看他吗?”
“可以,别太久。”骆清书去找江临,说顾朝琛的事。
明镜在床上趴了一小会儿,接着听骨折患者的保健知识,虽然师父说一切有他,但她还是想为顾朝琛做点什么,她擅长做饭,可以给顾朝琛做好吃的汤。
明镜跃跃欲试,把心里觉得好的菜单都先用录音笔记下来,等两个小时过去,估摸着顾朝琛要醒了,就又挪下了床,去重症监护室外面。
</div>
</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