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走的话,她一个人睡这里就没有意义了,姜明珍当然不肯。
“我要范阿姨陪我睡,活芋可以走。”
她这句话,让何玉破天荒地,对她表示出了反抗。
“我不要一个人睡。”他这句话说得很大声,说完之后,一个字一个字,音量越来越小。
“我会做噩梦。”他说。
按姜明珍平时的做法,她这会儿必是闹起来,不看到何玉一个人睡,誓不罢休。
破天荒地,她没有那么做。
大概是他的表情相当可怜。
像小狗害怕被扔掉一样,很弱小很无助。
“好吧,”她善心大发,放他一马:“不管你睡哪里,反正我要睡这儿。”
最终变成三个人一起睡。
范阿姨多拿了一床被褥给姜小姐,不大的床顿时变得很挤。幸好有两个小孩,勉强是睡得下的。
大人躺在中间,小孩躺在两边,姜明珍要听故事。
范阿姨的睡前故事讲得并不算好,她识字不多,能念的童话故事书只有几本,她说的故事,姜明珍听了很多次了。
等到故事讲完,两个小孩已经陷入熟睡。
范阿姨关了灯。
可能是姜明珍来了的缘故,何玉晚上还是做噩梦了。
那是一个他最近常常做的噩梦。
尘土飞扬的工地,在高高的地方工作的爸爸,何玉拼命向他爸爸招手。
――太高了,爸爸快点下来。
――爸爸,很危险的。
姜明珍被何玉的梦呓吵醒。
她掀开被子,踮着脚,绕到他的那边,想听请他在说什么。
小男孩裹着被子,头上发了大汗。
似是被梦深深地魇住,圆圆的脸苦成一团。
“爸爸”他嘴里声声地念。
姜明珍尝试把他晃醒,摇了两下他也没有反应。
何玉的汗出得更多,脸色白得吓人。
“啪!”
清脆的巴掌声后,他睁开眼。
身边,母亲的鼾声平稳,他的脸颊有一点痛。
眼珠子转到身侧,在何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之前,他睡衣的领子被姜明珍拎了起来。
“喂。”
女孩的语气一如既往的讨人厌。
“你住在我家。你也属于我,要听我的话。”
沉默了好几秒,何玉总算有了反应。
他伸手,摸了摸自己被打得火辣辣的脸蛋。
“知道了吗?”她瞪着他,眼里写满威胁。
何玉只好点头。
“我命令你,不准做噩梦。”
姜明珍的语气着实很凶,凶到旁人完全看不出,她刚才有被他做噩梦的模样吓到,还吓得不轻。
“再做噩梦我就把你打扁!”
她向何玉展示自己的拳头,捏得紧紧的拳头。
“很扁很扁。”
第6章 地瓜干友谊
那一晚之后,何玉在姜家的最后一块净土,也被姜明珍入侵。
时不时地睡到半夜,他们的房门被敲醒,自备枕头的姜大小姐在保姆房外出现。
她对检测他的睡眠有超乎寻常的耐心。往日沾床就睡的姜明珍,能睁着眼睛不睡觉,一直熬到范阿姨和何玉都进入梦乡。
已经记不清有多少次,何玉捂着疼痛的脸蛋,从睡梦中醒来。
他并不是每一次都记得自己做了什么梦。有时候他觉得自己只是刚刚打了个盹,然后姜明珍的巴掌就来了。
所以何玉越发觉得,她莫名其妙来保姆房睡觉,只是想打他而已。
他原本希望姜家的家主能够管一管姜明珍。
当姜元和徐美茵得知女儿晚上不睡,到保姆房打扰别人,确实是准备对她说教的。
这顿说教被姜明珍的一句话瓦解了。
“你们都不知道吧,活芋睡着后会做噩梦,讲梦话,”她振振有词:“我把他叫醒是为了他好,让他赶紧回到真的世界。”
徐美茵被她逗笑。
“哟,我们小珍懂得体贴人啦?”
“对呀。”姜明珍不要脸地承认了。
于是她父母没有骂她,只稍微地跟范阿姨交代“她再来找你们,别给她开门,你们睡你们的,她闹一会儿就回去了”……但是以范阿姨的性子,怎么可能忍心把小姐关在门口。
姜明珍来得频繁,范阿姨索性晚上不再锁门,还特意给她在床上留出了位置和被褥。
半夜打何玉的事,姜明珍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自从被她妈夸奖“体贴”之后,她抓他做噩梦抓得更加认真,简直像接到一个了不起的任务那般严谨慎重。
在姜家住着,何玉本来就圆的脸,又再往外围扩大了一圈。
一部分是吃的,一部分是肿了。
不做噩梦,也是不可能的。
姜明珍本人就是活生生的,何玉的童年噩梦。
有天,何玉做噩梦,梦见自己被姜明珍追着扇巴掌。惊魂未定地醒了,发现她真的在扇他巴掌。
为了方便她的“监督”,也就是扇巴掌的迅速和方便,姜明珍跟范阿姨提议,她睡觉的位置从阿姨的旁边,移到他们俩的中间。
何玉比姜明珍睡得早,很大几率睡到一半被殴打致醒。
何玉比姜明珍睡得晚,她熟睡时的大字型睡姿,能把他挤得掉下床去。
如果可以的话,何玉每天都不想睡觉了。
……
“我觉得我跟活芋最近关系有变好哦!”
打着哈欠的姜明珍坐在妈妈怀里,向她汇报。晚上太辛苦了,她没有睡饱,白天困得不行。
“嗯,”徐美茵刮了刮她的鼻子,宠溺道:“本来就是你这个小霸王,在单方面地跟他闹矛盾,人家一直很好很乖的。”
姜明珍说的关系变好,是指中午发生的一件事。
闲着没事去何玉的房间玩,姜明珍意外发现他在吃零食。
“你吃什么?”
绕到何玉背后,她重重地往他背上一拍。
何玉整个人已经锻炼出了“姜明珍条件反射”。他先是被吓到,判定惊吓源是姜明珍后,立刻摊开手,把东西推到她面前。
“不是吃你的东西,我没有抢你的东西。”
她眼神在碗里扫了一圈,果然如他所说,不是她的零食。
姜明珍的零嘴只钟爱膨化食品,碗里那些看着干巴巴的土黄色果条和气味奇怪的花生,她从来没有尝过。
即便如此,她也不会轻易放过他:“它们从哪来的?”
何玉老老实实回答:“我和我妈从乡下家里背来的。”
“范阿姨带来我家的吗?”姜明珍表示怀疑:“我怎么没见过。”
“你见过。”
他垂下眼,把碗往自己这边收了一些:“你说臭……”
这么一说,姜明珍就想起来了:活芋来的第一天,手上拎着个大大的麻袋,范阿姨说他们从乡下带了土特产。当时好像她说,有地瓜干,盐水花生。不懂那些是什么,姜明珍凑到麻袋旁边闻了闻,捏着鼻子说了句“好臭”。
后来她在家里再没看见过那个麻袋了。
姜明珍还是稍微懂一点“礼貌”的,毕竟她妈妈成天张口闭口都在教导她。
原来那是何玉的零食,她想:那她不应该说它臭的。
是自己“没礼貌”了,姜明珍忽然有些不知所措。搓了搓鼻子,她状似不经意地问他:“好吃吗?”
“好吃。”何玉啃着地瓜干,砸吧砸吧嘴,有滋有味的。
于是姜明珍朝他伸手。
“给我吃一个。”
手伸得老长,但她的眼睛十分刻意地看着别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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