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补偿?什么补偿?”
“这,小的就不知道了。”
赵春云冷笑出声,“这话好在他没说给我听,若果真在我面前说了,我少不得狠狠啐他一口,然后再问上一句:是不是要把他爹娘的骨头渣子也刨出来一并送了?”
这话说得够狠,赵铁连忙低下头去,喝了几口茶水掩饰。
“补偿?呵,当年她身无分文嫁入我赵家,别的不敢说,于金钱一事上,我赵家这些年来从不曾亏待于她。要什么补偿?”
赵铁的头低得越发深了,“老爷做事从来都是有的放矢,不会头脑一热就乱下决定。他既有这样的计划,只怕很快就会真个做起来。”
“有我在,他休想!我还没让那婆娘替我满儿偿命呢?她到有脸问我们要补偿?”赵春云气得手抖。
“可是,满儿小姐的事情,我们并无确凿证据啊。况这些年老爷也从未怀疑奶奶半分……”
“用什么证据?不用证据!这个家,除了她别人做不出这种事情来。”
赵铁连忙站起身来,“姑太太息怒。莫要因此事动怒,若伤了身子,小的万死难辞其咎。”
赵春云摆摆手,“你胡乱认什么过错?跟你毫无关系。这是我与她的恩怨!”
“玉石何必与瓦砾相争?姑太太还是要注意身体才是,您的福气都在后头呢!”
赵春云立刻红了眼圈,“福气?我哪里还有什么福气?若把我满儿的命还来,我纵是苦一辈子又何妨?”
赵修满被她从襁褓中养到十五岁,早已情同母女,赵修满的离去,是她一辈子挥之不去的痛。
赵铁还欲再劝时,却听到外间传来赵达的求见声。
“小的赵达,求见姑太太。”
声音厚实有力,光听声音就知道来人必定是一位好后生。
赵铁却不安地咳嗽了一声,脸上带了几分讪讪,这个臭小子,才说有事不能来,让自己帮忙分说几句。不成想,几句话功夫,他就又来了!
赵春云赶紧拿绢子压了压眼角,“进来吧。”
赵达信步走了进来,却不是独身一个,后面还跟着俩人,一个是久不在人前出现的香兰,而另一个则是拿绳子牵住她的郑婆婆。
郑婆婆人老了,好多事情做不来,心里颇有些失落,如今得了主子的命令,让她看住香兰,她便立刻将这话当了使命,行动坐卧间恨不得把眼睛贴在香兰身上,甚至还直接拿条绳子将人栓住。
赵达此来不为别的,正是要替香兰在赵春云面前求个情。
“小的给姑太太请安了,您老人家最近可好?”赵达施礼问候道。
赵春云忙给他赐座,“别傻站着了,快坐吧。刚才和你叔叔提起你,怎么着,你手里的事情忙完了?”
赵铁和赵达均有几分尴尬,赵铁少不得暗暗递了个警告的眼神给自家侄子。
就他现在这副样子,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必是想替香兰求情。
但此时并不是好时机!
一来,叔侄二人不知香兰犯了何等过错,贸然张口委实不美,二来,姑太太此时心绪不佳,未必愿意给这个面子。
赵达收到自家叔叔的警告,却并未收敛,反而当即弯下膝盖跪了下去。
“姑太太,往日数您最疼小达,今儿小达有个不情之请,万望您能允准。”
赵春云渐渐收了脸上的笑意,“你且说来听听。”
“姑太太一向菩萨心肠,最是看不得别人受苦,这香兰丫头也未犯什么大过错,莫不如小惩大诫,宽恕于她吧。”
第53章
作者有话要说:这两天不敢看评论,估计被催了。抱歉了各位。
赵达话音落后,全室皆默,几息后,赵春云笑了。
“宽恕?小达你这话可奇了,我又未曾罚她,又谈何宽恕?”
“可是……”
“莫说没有罚她,因怜她凄苦,我还格外优待了。现下她领着一两的月银,只偶尔清清茅厕,平时没有别的活计,这可是打着灯笼都找不来的好营生。”
“但是……”
“郑婆婆在赵家一辈子,现下也不过八百钱一个月。大厨每天伺候这么多人吃饭,也只拿一两的月银罢了。”
赵达到底久在外边行走,冲动过后也就慢慢淡定了下来。见赵春云一味睁着眼睛说瞎话且并不肯给他说话的机会,他心知这事今日怕是难成,只能日后徐徐图之,于是他只好出言替自己缓话:“是小达言语鲁莽了,望姑太太万勿责怪。”
赵铁也赶紧出言斥他:“莫要因着姑太太宠你就恃宠而骄!给你三分颜色就敢开染坊了?还不赶紧退下?”
赵春云摆摆手,“无碍!孩子正因为跟我亲近,说话才直白了些,不是什么大毛病。如今说开了也便罢了。”
香兰见他们说话绕来绕去有些着急,额头上鼻尖上全是汗珠。
本以为赵达能助她脱困,没成想三言两语就败下阵来,亏她拿他当个潜力股。
等了这么久今日才得了机会,怎么能就此放过?难道真要被人这么非法拘禁一辈子!
不行!她得反抗。
香兰想到此处,故意虚弱地咳嗽了两声,引得身上的绳索发出“簌簌”的声音。
不是说没有责罚她吗?那这条绳子该怎么解释?呵……
“姑太太”,她眼里蓄满了泪水,“求您令郑婆婆解了这道绳索吧。香兰知您心善,对香兰也一向体恤有佳……”
赵春云故作迷惑不解,“这条绳子于你影响很大吗?”
废话!没影响你也绑一条试试!
香兰不答,咬咬牙一头磕下去,声音里带了浓浓地哭腔,仿佛遭受风雨折磨的娇花,“求姑太太开恩。”
赵达紧了紧拳头,喉结微微一动,赵铁连忙朝他递了一抹厉色,赵达这才艰难地把即将说出口的话给吞了回去,但看向香兰的眼神中却饱含了怜惜与愧疚。
赵春云摊手,决定胡搅蛮缠到底,“你让我给你开恩,总得让我弄明白啊!我实在不理解一条绳子对你有何妨碍?你没法吃饭吗?没法做事吗?没法如厕吗?”
“可是它侮辱了我的尊严,限制了我的自由。”
“但是让你挣了更多的月银,难道不是吗?要知道,鱼与熊掌不可兼得……”
香兰皱眉,“姑太太逗我,家里上上下下,恐怕不能兼得的,也只有香兰一个了。”
“如果你认为自由与尊严是靠别人给与的,那你就得有一个觉悟――别人可以给你也可以不给你!毕竟是握在别人手里的东西!”赵春云嗤笑一声后说道,“好了,我也累了,你们且先下去吧。”
赵春云不耐烦再说下去,于是下了逐客令。
香兰如何肯安安分分就这么下去,谁知道出去后,多久才能等来第二次机会?
她当机立断,用尽全身的力气挣脱了郑婆婆,扑到了赵春云身边,“我有东西能换得这些。”
赵铁及小雀儿等人以为香兰要伤害赵春云,当即便冲上去拦了她,将人又扯了回来。
香兰拼命挣扎,朝着赵春云大喊,“姑太太,我真的有东西能替自己换得这些,你信我。”
赵春云嗤笑一声,“妄想搅风搅雨的东西!”
她对香兰此人实在没有一丝的好印象,以前只觉得她信口雌黄装神弄鬼,现下居然连赵达都能勾搭上,引得他前来求情,可见为人之卑劣。
当下也不想再看她一眼,起身就要往内室走去。
香兰一时急得目眦欲裂,此番若不能替自己争得想要的,闹这么一场又有什么意义呢?只怕将来的日子更加雪上加霜。
“姑太太,姑太太你别走,你一定要信我一次,不然你会后悔的,我真的有东西可以替自己换得这些。”
对于东跨院里的闹剧,张芝麻与赵修海并不知情,两个人正待在书房里各自忙各自的事情。
张芝麻“哧啦哧啦”地捻针纳着千层底,赵修海则端端正正地坐着在写李老先生布下的课业。
两个人彼此互不干扰,只偶尔抬起头来瞧瞧打量对方一眼,复又低下头去。
许久后,赵修海撂了笔,站起身来走到张芝麻身边,抽了一条小凳坐在她旁边。
张芝麻顿时觉得周身萦绕着的,全是赵修海身上淡淡的青竹气息,她心里既欢喜又羞涩,“老爷,您,您怎么不写了?”
赵修海接过她手里的活计看了又看,“嗯,我歇会儿眼睛。你这个,多久能做完?”
张芝麻笑了,“怎么也得个五六天功夫方能上脚,我细细致致地做,回头您穿着还舒服些。”
“那你做好了立刻送给我,我急等着穿呢。”
“不给你难道还压箱子底儿?”
两个人都笑了。
文馨于针线上技艺粗陋,以往很少拈针拿线,以前家里人的衣服自有郑婆婆李妈妈等人打理,更有村里手艺好的娘子长期接了赵家的针线活去做。
因此,赵修海见张芝麻亲手做这些,还是挺新奇的,便老老实实看了许久。
半晌后,赵修海这才把自己想问出口的事情说了出来,“你,你愿意跟我过日子吗?”
简直是石破天惊的一句话,张芝麻用针划头皮的动作一顿。
赵修海紧紧盯着她,面上表情缺缺,仿佛刚才的话不是他说的,但眼神里却露出几分紧张。
张芝麻有些慌,“怎么突然问这些?”
“你只说愿不愿意。”
张芝麻将针推进布里,红了脸,“我心里,我心里有你,愿意自然是愿意的。”
赵修海唇角一弯,露出几分笑意,“我就知道,你必是愿意的。”
“只,只是我不做妾的。”
赵修海照着她的脸捏了一把,“这话你以前恍惚也说过,你放心,谁让你做妾了?”
“外室也不行。”
赵修海笑容一淡,“越说越没边了,谁让你做外室了?我赵修海看上去是能养外室的人。”
“总不能是让我做正妻吧?”张芝麻说着说着就笑了,“老爷已是有妻子的人了,我这会儿同你有了情分已是不该,若明目张胆的鸠占鹊巢,那合该被万人指摘,早早下了十八层地狱受苦。”
赵修海眉毛一拧,“这些词都是从哪里学来的,我可没教过你。”
“况且,老爷也莫要因为心悦我,便忘记我的出身了。我不过一个农家的寡妇,许是前世修来的福,让我今生遇到你。我哪敢有其他妄想?只这三年里能得你几分青眼,也便足够了。”
赵修海的脸登时便僵住了。
张芝麻继续说道:“待三年期满了,我们少不得桥归桥路归路。各自去过各自的日子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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