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她拧了眉,细细的弯眉勾勒出几分不高兴,有点嗔怒的意味。
段无错“哦”了一声,低了头,继续翻书。
青雁眸子转了转,挪到段无错身侧,学他一样靠着身后的长桌,与他并肩而立,然后歪着头,瞥了一眼他在翻看的书,又去看他。
过了好一会儿,段无错才问:“说吧,什么事情。”
青雁亲昵地挽了段无错的胳膊,将下巴靠在他的胳膊上,仰起脸来对着他眉眼弯弯。她声音又甜又软:“虽然殿下的手艺让人惦记。可我也不好意思一直让你下厨呀。你还有你的事情,这就要回永昼寺去了。已经耽搁了你那么久,够不好意思的了。我就是……就是想知道如果我对府里的厨子不满意,经常去外面的酒楼吃饭,会不会惹你不高兴呀?”
“惹我不高兴?”段无错问。
“嗯嗯!”青雁点头,小下巴一点一点地磕着他的胳膊。她一本正经地说:“本公主才不管旁人怎么看我,我只在乎你怎么看呀!”
她紧紧抱着段无错的胳膊,用小脸蛋在他的胳膊上蹭了蹭,软软撒娇:“整个羿国,我只有你一个家人呀!”
“家人。”段无错重复了一遍,继而轻笑了一声,说道:“你想做什么就去做什么,不必问我。”
“殿下对我真好!”青雁嘤唔一声,栽进段无错的怀里,用脸蛋在他的胸膛蹭了蹭。
段无错忽然想到幼时养过的那只小白猫。
他抬起手摸了摸青雁的头发。她的头发也是软的。他视线慢慢下移,觉得有些可惜。扑进怀里的小姑娘虽然肚皮也是软的,可惜不是毛茸茸。
当天下午,段无错就回了永昼寺。青雁殷切地将他一路送出府,像个合格的小妻子叮嘱不休,直到段无错进了马车,她冲着他扬长而去的那车连连挥手。
引得一旁的侍女们频频偷笑,恐怕又要暗中议论很久――夫人与殿下的感情真好啊!
接下来的今日,青雁果真带着府里的下人日日大摇大摆地流连京中各种酒楼,让府里的厨子唉声叹气。
她逛的酒楼以家宅为中心,一点点往周边扩散开。那些开酒楼的算了算日子,大概就会猜到青雁哪日会吃到他们那一片,赶紧一早准备着最新鲜的食材好好招待。被湛王府逛过的酒楼,怎么说也能吹嘘吹嘘,引来更多的客人关顾。
青雁贪吃的恶习就这样在京中传开了,只因她的确是太能吃。一天能逛四五家酒楼。
起先,有人说她这样不成体统,说不定要惹段无错厌恶。段无错是什么样的人?若是惹了段无错厌恶,她一个远嫁和亲的公主还能有好结果?
个别嫉妒青雁能够嫁给段无错的人开始等着看好戏,甚至有人不嫌事大,故意将事情说给段无错听。
这一日,段无错正好与几位友人在一处茶楼说话。
这几位友人中,有一位姓赵,单名一个绘字。赵绘不是一个人过来的,还带着他的妹妹赵秀婉。倒也不是赵绘故意带着妹妹与几位友人说话,而是他今日本来就是带着妹妹出来转转,刚好遇见段无错与其他几个认识的友人在一起,便一道来了这茶楼。
几位男郎说着赵秀婉听不太懂的话,她很文静地静默坐在窗边,也不插话,只是偶尔趁着旁人不注意偷偷望段无错一眼。
只因段无错有着所有女子都忍不住瞩目的容貌。赵秀婉知道自己身份低微,她胆子小,对段无错也没什么痴想,只是忍不住多看两眼罢了。
赵秀婉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哥哥与旁人说话。她的耳朵灵敏地捕捉着段无错的声音。段无错不仅容貌好,声音也是她听过的最好听的声音。只是可惜,他话不多,大多时候都是旁人在说话。赵秀婉有些失望。
她望着窗外人来人往的街道,忽然被一道身影吸引了目光。
她看见了青雁。一双淡紫色的眸子,简直就是青雁的标记。她走到哪里,人们都会一眼将她认出来。更何况,她最近因为贪吃频频露面,很多人都见过她。
就是这个女人可以彻底得到段无错那样的男人吗?
赵秀婉心里有点酸酸的。
她知道,这是嫉妒。
她回头望向段无错,段无错低着头,正在用茶盖拨着茶面。他斯文的动作就像是拨在赵秀婉的心上。
前年,她曾机缘巧合之下远远望见过段无错。初见,便惊为天上人。如今这么近距离地瞧着他,更是心脏跳得飞快。
她几乎是脱口而出:“那个人似乎是湛王妃。”
段无错抬头,看了她一眼。
只是这样随意瞥来的一道目光,就让赵秀婉心里忽地收紧,手指也跟着下意识地紧紧攥着帕子。
有人探头朝外望了一眼,笑道:“殿下,看来府里的厨子不和王妃的口味啊。”
另一人笑着接话:“听说王妃最近日日在外面的酒楼吃饭,下次想知道京中哪家厨子好,倒是可以向王妃求教一番。”
第三个开口的人是个上了年纪的书生,他一本正经地摇头,道:“不妥,不妥。”
段无错起身,走到窗边,向下望去。
赵秀婉紧张地在心里尖叫。
天,段无错就站在她身边!就在她身边!她只要一伸手,就能碰到他!她不敢抬头,端庄淑雅地垂着眼,一双眼睛却在可见范围内将身侧段无错的手腕之下看了一遍一遍又一遍。
一阵风从窗外吹进来,轻轻吹动段无错的僧衣衣角,拂过赵秀婉的手腕,又离开。
赵秀婉死死盯着自己的手背,她攥紧帕子,怕自己控制不住立刻就要尖叫出来!
窗户只看了半扇。
段无错将另半扇窗也推开,他望着下方的青雁,开口:“公主,今日寻到什么好吃的?”
熙熙攘攘的街道,好似在一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仰头望向茶馆二楼窗口的男人。
热闹的街道里堵着很多围观的人,他们好奇地打量着这对夫妻,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湛王十分宠爱王妃的传闻到底是不是真的。同时也有些人想知道这位羿国公主如此抛头露面是不是会引起湛王厌恶。听说湛王自入佛门不再杀生,可是谁都知道他之前是如何杀人如麻。若是他一气之下当街杀了羿国公主呢?或是狠狠一巴掌下去……
反正有好戏看!
青雁正在琢磨着照她这个吃法,要不了三五日,范围就可以到了京城城郊,然后她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吃”出京城。
塔河县就在京城城郊。
猛地听见段无错的声音,青雁以为自己听错了,惊讶地抬起头。下一瞬,她弯起眼睛:“阿九……都不好吃!”
娇嗔的声音里含着一道软绵绵的撒娇。
那一声浸了梨汁儿一样甜的“阿九”,不知让多少人瞠目结舌。
赵秀婉再也忍不住,终于抬起头来想要看看楼下好运的女人。身边的段无错却转身。
段无错将手中的茶盏放在桌子上,丢下一句“今日就到这里”,然后走了出去。
赵秀婉心里忽然一空,也顾不得什么淑雅风范,探头望出去。
段无错下了楼走出茶馆,茶馆门前有一个老人家在卖糖葫芦。他朝青雁走去,经过老贩,随手摘了最大的一串糖葫芦。
老贩连忙说:“殿下随便拿!”
段无错含笑摇头,将碎银递给他。劳烦连连道谢。
段无错走到青雁面前。
“知道有一家的芙蓉鲫鱼味道不错,一会儿带你去尝尝。”段无错轻晃手中糖葫芦递给青雁,“可先开开胃。”
青雁接过来,递到段无错面前,说:“阿九先吃!”
一双双眼睛竟全盯着那支糖葫芦。
第54章
苏如澈看着身边衣衫不整的珉王, 整个人是懵的。她呆怔了片刻,发疯似地朝门口跑去, 用力一推,房门果然从外面锁上了。
整个人像是陷于无边的黑暗。她捏紧自己的领口,无声蹲下来,闭上眼睛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她多希望这是一个梦。
昨天父亲回京, 皇帝为父亲在宫中开宴。进宫之前,她试探了父亲的态度,辗转将太后的意思转达给父亲。父亲是怎么说的?夸她长大了,不再是无知的小女孩。她望见父亲眼中的赞扬, 心里万分欢喜。然后,她便跟着父亲和家人一起进宫赴宴。
令她意外的是,宴席之上,皇后坐在皇帝的左边, 而苏如清居然坐在皇帝的右边。姐姐对皇帝笑,为他斟茶倒酒, 眉眼含笑。已然是受宠妃子的模样。陛下甚至在昨天晚上当场抬了姐姐的位份, 成了皇贵妃。就算这里面有着父亲的缘故, 皇贵妃这样尊贵的身份也足以让不少人羡慕。
苏如澈担心姐姐会向父亲告状, 然而姐姐没有, 姐姐甚至在父亲面前主动挽了她的手,且夸赞了她。她以为姐姐是做戏,便陪着姐姐做戏。任谁看了,都要说两姐妹亲密无间, 感情好得不得了……
一切都很顺利,没有任何的波折。她慢慢放心下来,真的沉浸到父亲回家的喜悦中去。毕竟父亲已经离家很久,她的确想念父亲。
再后来……
再后来发生什么事情了?
苏如澈用力抓着自己的头发,拼命回忆,却什么都想不起来。她唯一知道的就是昨晚自己大意了,姐姐的报复不仅来的快,而且毫不留情面,这完全是想彻底地毁了她!
珉王似乎也快要醒来,嘴中喃喃自语,偶尔伴着嗝。他在睡梦中说着什么?苏如澈隐约听见什么蛐蛐、尿裤子,打屁股之类不堪入耳的话语。苏如澈不管怎么用力捂住自己的耳朵,也能听见珉王令人恶心的声音!
再怎么克制,还是不可受控地发起抖来,眼泪簌簌落下,恐惧像一张无形的网,将她裹在这里,挣扎不得,求救不得。
不行,她得想想办法!她不能坐以待毙!
苏如澈爬起来,跌跌撞撞地朝床榻跑过去,抓住珉王的手臂,用力摇晃着他。一边摇晃着他,一边说:“醒醒!你快点醒醒!有人要害我们!”
“嗝,好吃。嘿嘿。”珉王睡梦中翻了个身。
他虽伤了脑子,却长得壮实如熊。苏如澈用力摇晃他,他嫌烦了,随手一推,轻易将她推倒。苏如澈狠狠跌倒在地,后腰磕到铜手架,她的腰上一阵钻肉的疼痛。架子倾翻,发出巨大的声响来。
“真烦人……哼哼。”珉王被吵醒了。
他迷迷糊糊挪动着坐起来,还没睁开眼睛先一连打了个三个哈气。
“珉王!”苏如澈顾不得疼痛,赶紧爬起来。
珉王迷茫地睁开完好的那只眼睛盯着苏如澈呆看了一会儿,紧接着见了鬼似地大喊大叫起来。
“闭嘴!闭嘴啊你!”苏如澈紧张地回头看了看身后的房门,又回过头来指着珉王要挟他闭嘴。
珉王低头看了看身上凌乱的衣服,“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抓紧被子抱在怀里,哇哇哭个不停,一边哭,一边嚎叫:“绮绮……绮绮!绮绮!绮绮――”
珉王嗓门极大。
“你别喊了!”苏如澈气得眼泪掉个不停。这算什么事情?被人瞧见了,她会以为是她强迫了一个傻子!
珉王盯着苏如澈看了好一会儿,委屈地小声念叨:“绮绮……绮绮去哪了……绮绮……”
苏如澈长这么大,头一回知道什么叫绝望。
脚步声传来时,苏如澈甚至没有什么意外。
那么多人一窝蜂涌进来,用各种眼神打量着她。他们在说什么?他们的声音明明那么近,近得刺耳,可是好像又离得那么远,远得苏如澈根本听不懂。
珉王还坐在床上抱着被子嚎啕大哭。
苏如澈像落水的孩童看见了浮木,寄了希望的目光望向父亲。她多希望父亲能如山般给她依靠。可是父亲冷着脸,一言不发。
她的目光落在皇后的身上,她想求堂姐帮忙。可是堂姐偏着头,在和太后说话。太后不是一向很疼爱她的吗?还说要帮她将段无错弄到手。然而她现在在太后的脸上只看见嫌恶。她不甚灵光的耳朵还听见太后训斥:“成何体统。”
苏如澈饱含寒泪的目光最后落在苏如清的身上。她穿着皇贵妃才能穿戴的华丽宫装,气派又高傲。她是来看笑话的吗?苏如澈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攥成了拳,一口银牙差点咬碎。苏如清的目光迎过来,她甚至微微笑,说:“妹妹如此真是让姐姐……无话可说。”
苏如澈用力喘气,才能控制自己不会发疯般冲过去撕烂苏如清的丑陋嘴脸!她知道一定是苏如清干的,她以其人之道在报复!
皇帝这个时候才姗姗来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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