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雁的心里狠狠地揪了一下。
她特别特别想问个清楚,可是理智告诉她她现在是花朝公主,不能对一个宦奴的事情过分上心。她知道长柏已经起了疑,她不能再露出马脚。
青雁知道若事情败露,花朝公主会不会被抓回来未知,可是李将军带领的送亲队伍必然全部都要受到牵连是一定的。她忽然觉得双肩上沉甸甸的。
她轻嗤一声,语气里带着几分嘲讽:“你倒是念旧。既然一直记挂旧主,又何必再来王府做事!”
长柏眸色瞬间一黯。他敛了眉目,低声道:“这孩子没有父母照顾实在可怜。不过她留在府中的确不妥。长柏会早日将她送走。”
“呵,你知道就好。”青雁转身就走。
却在转身的那一刹那,几乎站不稳。她心里狠狠地被什么东西蛰了一下。
没有父母照顾?
这话是什么意思?
姑爷是被她杀了,那小姐呢?小姐最是疼爱小湾湾,怎么会不好好照顾女儿?更何况老爷是湛沅州刺史,那么大的官儿,家里奴仆成群。小小姐的奶娘便有三个,更别说丫鬟。小小姐怎么会沦落到没人照顾?
青雁不相信。
可是她眼前浮现小姑娘歪着头看她的样子。小姑娘狭长的眼睛总是和小姐温柔的眉眼重合。
潜意识里,似乎已经信了大半。
青雁浑浑噩噩地回到寝屋,喝了一口凉茶让自己清醒一些。然后让穗儿去喊白管家过来。
她本来屏退丫鬟,只留闻溪。可是她转念一想,她若故意将人支开,反倒让长柏怀疑,便让几个丫鬟继续留在屋内。
白管家很快赶过来。
青雁脸上挂着笑,温声细语:“请管家过来是有些事情想问问你。”
“夫人请说!老奴必然知无不言。”
青雁浅浅笑着,语气寻常:“其实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儿,就是想多问问殿下的事情。比如殿下都喜欢什么讨厌什么,和谁交好,又和什么人有仇。还有还有……啊,就是关于殿下的一切我都想知道。我从陶国来,人生地不熟,更是一点都不了解殿下。这不是想多了解一些吗?”
“对了,”青雁又看向屋内的侍女们,“若你们知道什么也要告诉我呀。”
惹得几个小丫鬟掩唇笑。
穗儿声音里带着笑意夸张地说:“夫人现在满心都是殿下了呢!”
其他几个小丫鬟又是一阵笑。
青雁适时作出新娘子的娇羞来。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说了很多关于段无错的事情。青雁一直面带微笑,看起来十分随和,大家说着说着气氛越来越轻松。青雁一点都不急,等大家都说了好些后,再不动声色地提到了湛沅州,表达了日后回封地后的担忧。
几个侍女便不知道湛沅州的事情了,可白管家还算了解,絮絮说了些湛沅州的事情。
青雁拿着盘子里的果子来吃,似随口一问:“湛沅州的刺史和殿下关系怎么样?”
白管家说:“殿下封地虽在湛沅州,可这些年加起来留在湛沅州的时间不足半年。想来湛沅州的那些地方官和殿下都不太熟。更何况荀大人上任时殿下已经在永昼寺出家了。”
青雁咬了一口苹果,“哦”了一声,随口说:“原来是刚上任的。”
“是啊。这位荀大人上任不足一年,老奴也不识的。以前的刺史大人倒是识的。”
青雁接过丫鬟递过来的葡萄,随口说:“以前的刺史大人莫不是高升了。”
“不不,听说是贪污修桥的公款,被押解回京,现在还在狱中呢。”
青雁手里的葡萄落了地。
青雁眼睫颤了颤,若无其事地从丫鬟手里再拿一粒葡萄放入口中。她脸上仍然挂着笑,继续听白管家说湛沅州的事情。越过了又过了两刻钟,她才推脱累了,让人都散了。
屋内只剩下她与闻溪时,闻溪冷着脸审问:“你在做什么?他们不清楚,可我清楚你不会那么关心湛王的事情。”
青雁低着头,看着手里咬了一口的苹果。她没有抬头,声音淡淡:“闻溪,帮我去查湛沅州上一任刺史易睿德贪污公款的案子。我要知道易家人现在的安危。”
闻溪声音冷冰冰的:“你以为我有那么大的本事?”
青雁忽然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盯着闻溪的眼睛,说道:“我知道你在暗处还有人手。”
四目相对了许久,闻溪先开口:“不能多做无关的事情,会让人起疑。”
“你若不帮我,我自己去查更会让人怀疑。”青雁坚持。
“你在威胁我?”
“还记得何平吗?”青雁忽然说。
闻溪愣了一下。那个犯了军法想要逃走,且逃走前企图掳走青雁的何平?当初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先护送青雁进京都。为了不让羿国起疑,李将军当时暂且放弃搜寻何平,离开时才再次暗中找这个人。至于有没有找到,闻溪却是不清楚。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闻溪的声音一点温度都没有。
青雁用力抓着椅子的扶手,说道:“是我故意放走了他,若你现在杀我灭口。他会将公主找我代替她的事情和盘托出。”
闻溪盯着青雁有些陌生的脸,沉默下来。这个样子的青雁和她印象里的单纯傻姑娘完全不同,她几乎要不认识面前这个人。
气氛一时僵着。
青雁抓着椅子的手暗暗加了力道。
半晌,闻溪问:“你不止一次提到的小姐对你当真那么重要?”
“甚于你对花朝公主。”青雁说。
闻溪似乎懂了些。她沉着脸说:“好。我会暗中派人帮你查。但是我只答应你尽力而为。所有一切的前提都是不能伤害到花朝公主。”
“好。”青雁答应。
闻溪转身往外走。
屋子里便只剩下青雁一个人了。青雁低下头,双手捂住自己的脸,重重叹了一口气。那般对闻溪说话、要挟闻溪,让青雁心里有了愧疚感,让她心里特别不是滋味儿。
她撒谎了。
她怎么可能放走何平。都是瞎编的。
可人心都是歪的。花朝公主救过她的命,她愿意用自己的性命自己的一切来偿还。可是在她心里,小姐却是重于她的性命她的一切。
她不这样说,闻溪不会帮她的。
接下来的几日,青雁面对闻溪的时候莫名觉得有些尴尬,日常起居让青儿和穗儿伺候更多些。闻溪对她也是,除了每晚让她敷眼,能避开的时候避开。
这几日段无错也一直没有回来。而程霁之死似乎也就这样不了了之了。
到了第五日,青雁晚间敷药时,闻溪告诉她查到的结果。一切都如白管家所说,易睿德因为贪污修桥的公款,且数额巨大,被罢官抄家锒铛入狱。不过却只是他和他的长子被关在牢里,他的夫人和女儿跟在京城后不知所踪。
青雁敷完眼,拿下帕子,眼睛红通通的。
闻溪扫过她的眼睛,板着脸说:“我会让人给你查易家长女的下落。”
闻溪收拾了帕子和水盆,转身往外走。
“闻溪姐姐……”青雁拉住闻溪的袖子,耷拉着嘴角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望着她。
闻溪叹了口气,说:“各为其主,各有坚持。谁都没错。只是……”
青雁忽然抱住闻溪的腰,将脸埋在她的身前。闻溪刚要推开她,便听见她低低的哭声。闻溪记起刚认识青雁时,她被敲碎了腿骨,治疗时那么疼也没掉过一滴眼泪。她忽然哭了,倒是让她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她抬起的手僵了半天才搭在青雁的肩上。她的眉头皱着,轻咳了一声,说:“我进来前听前院的人说湛王回来了,正在和白管家说话,一会儿就要过来。所以你……别哭了。”
青雁抬起来脸,揪着眉头,一脸嫌弃:“他回来干嘛?”
她眼睛红红,眼睫上沾了一点湿润。
“贫僧自然要时常回家不敢冷落夫人。”
――是段无错的声音。
青雁看向立在门口披着红袈裟的段无错,在心里悄悄骂自己:让你说话不过脑!
闻溪扒拉开青雁攥在她腰间的手,冲段无错行礼之后,端起水盆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为了不吃屎,真是太虐了
第38章
青雁赶紧站起身, 小跑到一旁柜子旁蹲下来,在抽屉里翻了翻, 找出佛珠手串,然后走到段无错面前递给他,灿烂地露出一对小酒窝。
“殿下的手串。”
青雁忽然心虚地小声解释了一句:“那日在罗汉床上捡到的,殿下落下了……”
她还记得当时发现这串佛珠手串拢着她长发时的惊讶。她也不知道为什么, 忽然想要瞒下来,假装不知道段无错用这手串为她拢过发。
段无错接过来,问:“夫人似乎不想贫僧回家?”
借口都想好了,临说出前, 青雁又改了主意。她一双明眸望着段无错,诚实地说:“是的。比起和你睡在一张床上,我还是觉得一个人睡得更安稳些。”
“是吗?”段无错捻着佛珠,“可夫人注定这辈子都要与贫僧同床共枕。还是早些习惯为好, 免得日后夜夜不得安眠。”
青雁讪讪一笑,随口说:“那也未必。日后多给你挑几个侍妾, 初一初二初三地轮下去, 总能有我一个人的时候, 而且也不会少。”
她不经意间抬头, 却发现段无错的脸色冷下去。她隐约觉得段无错脸上的表情有点眼熟, 似乎曾经见过。好像……那次她想嫁给二殿下的时候,段无错也是这个表情?
青雁一怔,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作为原配,主动给男子纳妾, 不是很大度和善的表现吗?男子应当高兴才对。除非两人情投意合,容不得第三个人踏入。可青雁清楚她和段无错之间哪有半点感情?更别提什么情投意合。
“夫人讨厌贫僧至此?”段无错慢悠悠地问。
“不讨厌呀。”青雁眼睛亮亮的,好像一眼就能从她干净的眸子里看到里面的澄澈来。
段无错望着她的这双清亮眸子,忽然语塞。
“算了。”段无错忽觉无趣。经过青雁,往屋内的方桌走去,径自倒水来喝。永昼寺离这里的距离不算近,他赶了那么久的路,不说风尘仆仆,至少也觉得渴。
青雁立在原地,只转了身,望着段无错的背影。她还在琢磨着自己哪里说的不对劲惹他不高兴。
段无错转着手里的茶盏,慢悠悠地说:“夫人既然如此善解人意,那过来与贫僧做些夫妻间的例行亲热。”
青雁走过去。她站在段无错面前,低着头,视线里是段无错身上的红袈裟。忽然,她重重叹了口气。然后她抬起手,去解段无错袈裟系在身前的系带。
段无错擒住她的手腕,诧异道:“夫人想要更进一步的亲热?”
青雁抬起眼睛看向他,如实说道:“不知道殿下今日为什么穿袈裟。可我总觉得你平时穿的僧衣如常服,看久了也习惯。可这袈裟一披,就像诰命夫人穿上了宫装。红光闪闪的……我会觉得自己在亵渎佛祖。”
她总是用这样一双盈盈明眸望着人。
段无错默了默,忽然问:“夫人渴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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