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绿芙一边梳着那乌黑如瀑的长发,一边道,“听说盛昭仪的父兄已经入宫了,觐见完陛下后,就去了月华宫。”
“这么快……距离晚宴还有些时辰,他们一家能好好说说话了。中秋佳节能够一家团聚,真是令人羡慕。”萧容华长睫微颤,眸中有些伤感,“我上回见到娘亲,还是大年初一那日命妇入宫叩拜皇后时,这一晃就过去大半年……”
“都怪奴婢不好,说那些话勾起主子的愁思。”绿芙安慰道,“主子,你别太难过了。”
“行了,我又没怪你。再说了,这宫里又不是我一个人这样。一入宫门深似海,前尘往事如云烟。”
“主子该往好处想,虽然见不到老爷夫人,但有小皇子陪着主子,主子并不孤单。”绿芙道。
提起儿子,萧容华的脸上露出笑意来,语气也透着满满温柔,“是啊,还有祯儿陪着我。”
“主子,有句话奴婢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嗯?”
“主子虽然跟盛昭仪交好,但也要多为自己考虑才是。说句不好听的,她无论家世、容貌、才学,都比不过主子你。可不过短短两年,她已经是从二品昭仪了!等她肚子里的生下来,不论是公主还是皇子,这位份肯定会往上再提……”绿芙语气有些不忿,“她有孩子,还有陛下的宠爱,还……”
这话还没说完,萧容华就皱着眉打断了,“绿芙!”
绿芙咬咬唇,不吐不快似的,“奴婢就是搞不懂,主子上次为何要在陛下面前为她兄长说话。万一她的兄长真的入朝为官,有了一番作为,岂不是更要越过你去了?万一,万一她真的生下个小皇子,那咱们三皇子该怎么办?”
“这跟祯儿有什么关系。”
“主子难道没为三皇子的未来考虑吗?”绿芙压低了声音,“二皇子早夭,如今陛下膝下就只有两个皇子。大皇子木讷愚钝,不堪重用。咱们家小皇子活泼伶俐,若好好教养,定胜过大皇子千百倍……倘若日后三皇子能够登上太子之位……”
接下来的话她没细说,但其中的意思,萧容华自然明白。
她看向绿芙,美眸中带着凛冽的光,语气沉沉,“这些话,这些话都是谁教你的!”
绿芙身子一震,忙跪下道,“主子,你忘记你入宫前,老爷夫人对你的一番教诲吗?你入宫是要当宠妃,是要为萧氏挣前程的。”
“……”萧容华抿唇,眉头皱起。
“主子,自从你跟盛昭仪越走越近,你好像就忘记这回事了。就算盛昭仪得了盛宠,你也浑不在意。之前她没有子嗣,得宠就得宠了。如今她怀了身孕,若是诞下皇子,就目前陛下对她的恩宠来看,她生的皇子定然是要越过咱们三皇子的!你就算不为自己争,难道不想为三皇子争一争吗?”绿芙语气有些激动,眼眶都泛着红。
萧容华坐在月牙凳上,听着绿芙这字字句句,心里像是灌了铅水一般越来越沉重。
忘了吗?她进宫的目的。
午后和煦的阳光透过烟罗纱窗照到梳妆台,她耳垂上挂着的珍珠白玉耳环,滴水般晃动,弧线柔美。
放在檀木桌案的手骤然捏紧,指节都泛着白色。
主仆之间默然了许久,最后萧容华沉沉开了口,“盛昭仪是我和祯儿的救命恩人,就算我要争宠,也定不会对她下手。”
“主子……”
“绿芙,日后不准再说这些话。你出去吧,让红药进来替我梳妆。”萧容华轻轻闭上眼睛,不再看地上跪着的人。
“是。”绿芙咬得嘴唇发白,眸中犹有不甘,却也只能起身,垂头离开。
第093章
对于见父兄这件事, 盛南晴挺紧张的, 毕竟她是个半路杀出来的冒牌货,万一被拆穿了岂不是很尴尬。
为了不露馅,她拉着暖玉聊了好几天的旧事, 暖玉只当自家主子是要见到老爷少爷太激动了, 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这边厢, 盛源父子一踏进月华宫, 立马恭恭敬敬给盛南晴行了礼。
“爹, 哥哥, 快起来。”盛南晴赶紧将他们扶起,请到了暖阁坐下, 细细的打量着。
盛源一身深青色长袍, 身形修长消瘦,虽然已经上了年纪, 但依稀能瞧出年轻时的俊朗。
盛南辰则是生的高高大大的, 一袭蓝色长袍, 五官端正,举手投足之间都是儒雅的书卷气。
还没等盛南晴说出提前构思好的开场白, 盛源就眼含热泪的哽噎起来,一连串的嘘寒问暖, 完全打乱了盛南晴的节奏,只得跟着他的问题回答起来。
听到盛南晴说一切都好,盛源连连点头,“如今见你在宫里过得不错, 爹就放心了。”
相比于盛源的感性,盛南辰话比较少也比较克制,又或许是盛源把他要说的话都给说了,他没台词可说了。
聊了半个时辰,盛南晴实在不知道还能聊什么,就在她绞尽脑汁想话题的时候,宁嫔来了――自来熟的打过招呼后,宁嫔就拿出十足十的热情安利起她的堂妹。
探亲会莫名其妙变成相亲会,盛南辰:……
盛南晴:阿宁,救星!!聊,继续聊五毛,五毛不够,我再加一块!
为儿子的婚事快愁秃头的盛源眼前一亮:女儿真是自家的福星,不但解决了她兄长的就业问题,现在连她兄长的婚姻大事也考虑到了!
有阿宁这个热场小能手在,好歹是稳住了场子。
这一聊,就聊到了夜幕降临时。
长福公公先行引着盛源和盛南辰去宴会上,景帝也给他们安排了个位置,虽然很靠后,但已经是莫大的恩典了。
盛南晴梳妆打扮一番,就和宁嫔一起前往延芳殿。
今年的中秋宴大部分是由德妃娘娘安排的,皇后娘娘要照顾大公主和四公主,淑妃要照顾五公主,贤妃娘娘失去爱子心力交瘁,稍微有空的高位妃嫔就属德妃了。
德妃是御史之女,嗜书如命,所以她安排的宴会也是雅致非常,就连歌舞都透着浓浓的文艺气息,这要放在前世校园里,德妃绝对是文艺委员。
盛南晴和萧容华坐一起,三皇子如今也有一岁多,小小的人儿穿着红色镶银边的小袍子,奶声奶气的叫盛南晴“盛娘娘”,他长得很像萧容华,模样可爱极了。
等到歌舞一上来,本来扭股糖般黏在盛南晴身旁的小皇子,注意力一下就那些花花绿绿的舞女吸引了,眼睛眨都不眨的看着那些五彩斑斓的飘带。
清静下来的盛南晴拿着糕点慢悠悠的吃,萧容华看了会儿舞台,扭头低声道,“盛妹妹,你看,今年的舞女模样都格外标致。”
“嗯,长得是都挺好看的。”盛南晴仔细的看了看,“尤其是那领舞的,风娇水媚,腰肢如柳。啧啧,我个女人瞧着都动心。”
“这两年宫中接连折损了好几位妃嫔,想来这些舞女是特地安排的吧。”萧容华说着,眼波轻轻扫了一眼上座的几位。
“谁知道呢。”盛南晴耸耸肩,自顾自继续吃了起来。
待中秋宴结束,众人散去。
景帝今夜按例去凤仪宫陪皇后。
盛南晴则是派了暖玉和小喜子去送盛源父子出宫,还送去一套精致的文房四宝。
暖玉认认真真的复述着盛南晴的话,“主子说了,她在宫内会好好照顾自己的,让老爷和少爷你们别记挂。她还说再过不久便是会试,让少爷抓紧温书,她等着少爷高中的好消息!”
“嗯,你转告她,我定不会让她失望的。”盛南辰将那文房四宝收好,俊逸容颜满是郑重之色。
待那高大的宫门重重合上,盛南辰转头看向那夜幕中的宫城,眸中神色凝重。
盛源晚上喝了两杯,这会子有点微醺,随口问道,“辰儿,你还在看什么呢?”
“没什么。”盛南辰微微摇头,顿了顿,又低声道,“爹,你有没有觉得妹妹好像不一样了?”
“啊?”盛源不解。
“就是变得跟以前不一样了,变得稳重了,也变得坚强了……”盛南辰喃喃道。
“唉,在这深宫中待了两年,若是不稳重不坚强,你妹妹早就没了。”
盛源重重叹息道,“你别看你妹妹现在过得好,以前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欺负,只不过她不跟我们诉苦罢了。辰儿呐,如今你妹妹怀有龙嗣,宫中不知道多少人盯着她呢。这前朝后宫一直是紧密相连的,若是宫外有娘家人庇佑着,你妹妹在宫内也能轻松些,现在她一个人扛着一切,实在是辛苦啊。”
“爹,儿子知道了。”盛南辰重重颔首,放在膝盖上的拳头渐渐握紧。
是该肩负起他长子长兄的责任,重振盛家门楣。
**
中秋宴过后,宫中又热闹了起来。
景帝添了位新美人,昨夜领舞的那位舞姬柳绯儿,被封为从七品的选侍。
从凤仪宫请安出来,萧容华忍不住吐槽道,“果然是瞧上了!”
盛南晴一只手撑着腰,另一只手摸着自己的大肚子,淡定道,“也不是什么大事。这才添了一个新的,等明年选秀,得进一批,那才叫热闹。”
“我就是想不明白,皇后为何要抬举那个舞姬。”萧容华拧眉。
“姐姐昨天不是说了嘛,这两年后宫接连折损妃嫔。皇后身为后宫之主,看着后妃凋敝,她也得有所作为才是。”盛南晴心底还是蛮同情皇后的,亲自给自己夫君送女人,这得多大的气度啊。
“萧姐姐,你也别想这事了。添了新人,大家心里都不好受,但有谁能比皇后娘娘更苦呢?”
萧容华听到这话,虽然心底还是有点不高兴,但也渐渐松开了眉头,叹息道,“你说的是。”
这位柳选侍新得宠,格外的得意。
她住的如意轩里没日没夜的响起丝竹管弦之声,她不但擅长跳舞,还有一口好嗓子,清音婉转,袅袅勾人。
要问盛南晴为何这般清楚,全因宁嫔隔三差五就跑到她的面前吐槽――
“格老子的!那小娘们一天闹到晚不累吗?唉哟我怎么这么命苦啊,好不容易从丽正宫搬出来,这清净日子还没过上几天,隔壁又来这么个货色……我现在一听到那乐声响起,头皮都发麻!”
盛南晴默默地吐出葡萄皮,“阿宁,别说脏话,不利于胎教。”
宁嫔立马捂住了嘴巴,片刻后,一脸歉意的凑到盛南晴那高高的肚子上,温柔哄着,“小乖乖,是姨娘不好,你别跟姨娘学哈,刚刚那话都是呸呸呸,你可别学!”
见她这副慎重的样子,盛南晴简直哭笑不得。
吃完一碟葡萄后,她安慰着宁嫔,“你且忍一忍。陛下这会子宠她,只是贪图新鲜,等过些日子就好了。”
宁嫔撇撇唇,“希望如此吧。”
事实证明,的确如此――
还不到三个月功夫,这位柳选侍就被景帝给冷落了。
除了新鲜感过去了,还有另外一个更重要的原因,盛南晴要生了。
步入十月,盛南晴的肚子已然鼓成了个皮球,成日里腰背酸疼的厉害。
稳婆说,差不多就是这个时间段要生了。
为了能在她生产的时候陪在身边,景帝将今年的秋狩都取消了。每每来后宫,大多时间都陪在盛南晴身边,偶尔还会当个体贴好男人,帮她揉腰捶背,简直让一众宫人都大跌眼镜。
打从有孕以来,盛南晴从系统那里搞了不少孕妇知识的书看,但真正发作的那一刻,她的心里还是慌得一批。
景帝得到盛南晴要生产的消息后,丢下折子就朝着月华宫赶来。
午后光影昏昏,月华宫里已然聚了不少人。
许皇后带着一众妃嫔给景帝请安,景帝一向从容的脸上难得有了焦急神色,只随意抬了抬手,就迫不及待的追问着,“怎么说,她现在情况怎样了?”
“接生嬷嬷说了,盛昭仪的胎像很稳,这会子正在里头使劲呢……陛下,你别太担心了,先坐着吧。”许皇后柔声劝道。
景帝皱着眉头坐下,但这椅子像是长了钉子一般,他实在有些坐不住,索性站起来走动,一圈又一圈,直晃得人眼晕。
等了一会儿,他问,“里头怎么一点声音都没有?”别的女人生孩子不都是嗷嗷叫的吗,难道里面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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