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感受到她注视的目光,景帝的睫毛微微动了下。
在他睁眼之前, 盛南晴搭住了他的腰,往他怀中蹭了蹭, 一副依赖无比的模样。
感受到那紧紧贴着自己的柔软身躯,景帝放在她背上的后轻轻抚了抚,带着几分哄她安然入睡的温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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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二皇子的高烧退了。
又休养了几日, 便跟之前一样每日照常去上书房。
盛南晴听到二皇子恢复健康,也放心了些,虽说那颗药没派上作用,但他病好歹是好了。
病好了,就是好事。
后来萧容华和宁小仪听说贤妃本想用二皇子的病来搞盛南晴,都有些愤愤然。
萧容华道,“打从传出我家祯儿跟承祁八字相克这个谣言后,我就知道这贤妃是个不好相与的。就算承祁再乖顺可爱,有那样一个母妃,我也是万万不敢靠近的。你就得跟我一样,多长点心,下次见到承祁,躲得远远的才是。”
“萧姐姐说得对。”宁小仪也表示赞同,并补充道,“你现在还怀着身孕,以后少去御花园那种是非之地了。要是实在想逛,就在你院子里转圈子。如今这后宫里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你这肚子呢。”
听着小姐妹的真诚劝告,盛南晴摸了摸肚子,重重的叹息一声,苟着吧。
这一苟,就苟了三个月。
迎来炎炎盛夏的同时,也迎来了二皇子病重的消息。
这次病重,真的是字面上的病重,全然不似之前的小病小灾,这次二皇子染上了天花。
这病来得气势汹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摧毁着二皇子本就虚弱的身体。
当天查出后,贤妃的宝华宫就被封锁了,一时间,后宫上下人人自危。
在这人心惶惶之时,御医建议将二皇子送去宫外宗庙避痘,贤妃一开始不肯,但景帝下了旨意,她只好收拾行李,带二皇子出宫。
但不管御医如何悉心照料,二皇子的底子太差,终究没挺过来。
小小的孩子,就那样病死在这蝉鸣的夏日,结束了他短暂却充满病痛的一生。
“听说二皇子走的时候,病的连眼睛都睁不开了,跟小猫儿似的一声声唤着母妃……”珠儿沉沉的叹息一声,“贤妃娘娘听到这噩耗,当场就昏厥过去,这会子也不知道醒了没醒。”
盛南晴坐在玉簟上,忽的觉得嘴里的酪浇樱桃一点味道都没了。
沉默好半晌,她才起身,走到梨花木雕蟠桃纹双开门橱柜前,从里面拿出一个纸鸢来。
是个鲤鱼图案的纸鸢,红红的小鲤鱼,后面还跟着一长串的泡泡。
“主子……”珠儿在一旁担忧的轻唤。
“这个纸鸢,本来是想等那孩子健康回宫后,送给他当礼物的。”盛南晴轻轻抚着纸面,声音很轻很轻。
一个好好的乖孩子就这样没了,怎叫人不唏嘘。
珠儿柔声劝道,“主子,你为二皇子伤心,也得顾着自己的身子才是。虞奉御交代过,女子孕中最忌讳情绪波动……奴婢扶着你坐下吧。”
盛南晴拿着那纸鸢重新坐下,沉吟片刻,问道,“陛下那边也知道了吧。”
“嗯,那边事一出,就立刻禀告给了陛下。”珠儿应道。
盛南晴抿了抿唇。
自己作为一个外人,尚且心疼那个孩子。景帝这个当父亲的,这个时候怕是更难过。
见她静静的不说话,珠儿轻问道,“主子,你可要去探望陛下?”
“如果我没猜错,这会儿皇后娘娘会陪在他身边。”盛南晴将手中的纸鸢放到一侧的案几上,淡淡道,“我就不去碍事了。”
她是妃妾,这个时候陪在他身边的,该是他的发妻,他的正宫皇后。
正如她所猜想的那般,许皇后一得到消息,当即就赶去了紫宸宫。
这一待,就从晃晃白日待到了沉沉夜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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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夜,后宫格外的安静,每个人说话的声音都不敢太大。
盛南晴早早沐浴,早早的钻进被窝里睡了。
这个不好的消息,让人心情沉闷。但凡心情不太好时,她总喜欢用睡觉来解决。
睡到迷迷糊糊时,她隐隐约约感觉有一阵凉风吹拂。
这凉风让她打了个哆嗦,眼睛微微睁开,看到床边坐着一道石青色身影。
她大脑嗡的一下,随后很快清醒过来。
“陛、陛下?”
“朕吵醒你了。”景帝缓缓转身,一双好看的黑眸平静的看向她。
不是梦。
盛南晴揉了下眼睛,从床上坐起来,下意识的看了看屋内,没旁人,应当是被他屏退了。
不过这大半夜的,他怎么跑自己这来了?
“陛下。”盛南晴静静的凝视着他,似乎想从他的脸上寻到一丝悲恸的神色。
“过来,让朕抱一抱你。”他朝她张开怀抱,语气听不出悲喜。
盛南晴抿了下唇,乖乖地靠到了他的怀中。
他双手环抱着她,将脸埋在她的脖颈间,紧紧地抱着,甚至搂得她的手有点疼。
虽然看不到他此刻的表情,但从他这紧密的怀抱中,盛南晴能感受到他的悲伤。
那种无声又沉重的悲伤,如同夜幕之中的大海,汹涌又不动声色。
也不知道这样抱了多久,盛南晴觉得脖子都有点麻了。圆圆
“陛下?”
“……”
“陛下。”她又唤了一句。
“嗯。”景帝低低的应了下,鼻音有点重。
“夜深了,咱们睡吧?”她柔声道。
过了一会儿,景帝才松开她。
盛南晴很是体贴的帮他脱去衣袍,一举一动,极尽温柔。
月凉如水,两人相依而眠。
说实话,盛南晴这会儿挺困的,上下眼皮都在打架了。
但她明显感觉到身侧的男人睡不着。
大佬没睡,她个小兵当然不敢睡。
想了想,她觉得还是得劝一下。
于是,她凑到了他的怀中,低低道,“陛下,节哀。二皇子那么孝顺懂事,他在天有灵,一定不希望你这般伤心的。”
景帝搂着她,叹息一声,“是,他是个好孩子,朕一直都知道。”
只是福泽太浅,他们之间的父子缘分太短……
“陛下,你是天下之主,是万民之主,你千万顾着自己的身子。”盛南晴知道这安慰实在不痛不痒,相当于一句废话。索性握住他的手,慢慢的放到自己的肚子上,“你以后还会有很多很多孩子的。”
似是为了支持她这话,那肚子里的小生命忽的动了两下。
感受到掌心下的动静,景帝不由得愣怔片刻,“他动了。”
“是,咱们的孩子动了,大概是感受到了他的父皇不开心,也想安慰陛下你。”盛南晴顺势说道。如今她也有五个多月身孕了,时不时也能感受到胎动,但像今天这般强烈,倒是第一次。
这种感觉,就好像有一条鱼在肚子里畅快游泳似的。
景帝的伤怀似是被这新生命治愈了几分,等胎动停下,他吻了吻盛南晴的额头,轻声道,“睡吧,朕也睡。”
他将她搂紧了些。
夜深人静,间或响起几声盛夏虫鸣。
**
到底是还未成年的皇子,二皇子的葬礼办得简单。
盛南晴前去拜祭时,将那只鲤鱼纸鸢烧了过去。生前不能尽情玩耍,死后就过得肆意轻松些吧。
葬礼有皇后和德妃淑妃操办的,贤妃自从二皇子夭折后,大受打击,一病不起。
听说她这些日子一直抱着二皇子的衣物痛哭流涕,一双眼睛哭的水洼洼的,再这样哭下去怕是要哭瞎来。
二皇子头七那天,贤妃精神稍有好转,穿着一身素服去了慈悲堂。
她站在灵前,一张脸消瘦又苍白,眼珠子木木的,没有半点光亮。
她的光亮,她的希望,她的倚靠,变成了眼前这么一块黑漆漆的灵位。
那个会窝在她怀中叫母妃的孩子,那个喝药都不会喊苦的孩子,那个临死前还想着给她擦眼泪的孩子,永远不在了。
泪水,再次从眼眶滚落。
她本以为她的眼泪这些日子早就流干了!
“承祁,我的孩子……”贤妃悲恸的喊了一声,强烈的悲痛和绝望再次席卷而来,她的身子瘫软在地,手握成拳头重重的锤击着胸口,一下又一下。
“是母妃害了你,是我害了你。我不该那般严苛的要求你,不该逼着你成日苦读,不该……”不该在灵贵人的膳食中下药,以至你一出生就先天不足,体弱多病。
她崩溃的闭上眼睛,泪水顺着脸颊滚落,喉咙里发出一阵低沉的呜咽声。
直到黄昏时,贤妃才从慈悲堂离开。
她虚弱的连路都走不了,只能由宫女搀扶着上了坐辇。
回宝华宫的路上,正好碰到几个小宫女叽叽喳喳的说着闲话――
“老话说,圆儿尖女。我看盛昭仪的肚子圆圆的,应该怀的是位小皇子!”
“我还听说盛昭仪喜欢吃酸的,都说酸儿辣女,看来是位小皇子没错了。说起来,这盛昭仪真是好福气啊,本来就受宠,若是生了个皇子,肯定要封妃了。”
“谁说不是呢,她当初跟咱们一样都是宫女呢。这才短短的两年的时间,她就飞上枝头变凤凰了,唉,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啊。我怎么就没她那么好的运道呢……”小宫女说着还轻轻摸了摸自己的脸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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