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节
“她近来同我半句话没有,每日阴沉着脸,我也不爱搭理她。”
木樨点点头,认同公主的话:“怕是齐庶妃一事,让她受了打击。”
霍枕宁不置可否,同璀错进了寝殿休息不提。
到了晚间,霍枕宁同璀错在太液池上乘了船,赏月吃糖,很是惬意。
坐了一时,两人都有些疲累,在小船内躺下来,风吹船动,小船悠悠地就往那接天连水的荷叶下荡去,待触到了莲叶,才停了下来。
小舟隐在莲叶中,两人躺在船中,仰头便是浩浩的明月,细风裹着莲叶的清香沁人心脾。
霍枕宁想同璀错说说白日里的见闻,还未开口,却听岸上有突兀的男声响起。
“……我在帝京,不过是个质子罢了,就如同齐兄一般,用以牵制我父亲的。”
这声音有些熟悉,霍枕宁一时却想不起来,可下一句娇柔的女声响起,霍枕宁立刻便听了出来。
“常节使同我舅舅都是忠臣,父皇怎么还信不过他们?”这是霍曲柔的声音,带着几分的不可置信,她顿了一会儿,轻轻问道,“你是不是因了这个,才迟迟不向父皇请旨尚主?”
那男声分明是常少钧,他沉默了一时,才道:“殿下,您母亲被人陷害,可还有起复之心?”
霍曲柔似乎愣了一下,好久才道:“我的婚事与她何干?莫非她不是贵妃了,我便不是公主了?”
霍枕宁听着常少钧半晌没有回音,方想出声,却被身旁的璀错轻轻碰了一把。
她才会意,老老实实地继续听壁角。
那厢常少钧的声音终于响起,有些沙哑有些狠绝。
“若没了贵妃娘娘,殿下的确还是那金枝玉叶的公主,但我却不会尚主了。”
霍曲柔的声音立时便响起来,急促地问他:“你这话什么意思?即便我母亲失势,我还有做平轳节度使的舅舅,你前日在太娘娘的宴席后,是怎么同我说的?一生一世臣只爱您,这话可是你亲口说的。”
常少钧的声音也适度响起,似乎压根不怕眼前的霍曲柔。
“陛下近来削边,你我两家联姻,是嫌死的不够快么?更何况。”常少钧的声音阴测测地,顿了一顿,道,“我从来没有喜欢过您。希望公主,别再宣我入宫了。”
一阵树叶和风的声音响起,似乎是霍曲柔拽住了常少钧的衣袖,声音里带着绝望,质问他:“我不相信,你怎么会变得这样快……”
霍曲柔的声音在风里支离破碎的,听在霍枕宁的耳中,顿生不忍。
就在霍枕宁准备拍案而起之时,却听那常少钧竟然调笑了一声,戏谑的声音响起:“不过,殿下您生的这般风姿绰约,放弃了还真的有些可惜……”
霍曲柔的哭声响起,有些柔弱有些绝望:“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你别离开我……”
那常少钧似乎被这句话打动,反问她:“殿下真的什么都可以?”
霍枕宁已然听不下去了,自那小舟上爬起来,高声道:“阿桃,你个大傻子!”
那岸上两人都愣住了,霍曲柔哭的梨花带雨,一双楚楚可怜的眼睛里满是惊谔,连哭都忘记了。
而那常少钧则在震惊之余,还不忘在脑中回顾了自己方才的言语,有没有什么漏洞。
他自那封龙岭一趟回还,已知霍枕宁同他毫无可能,这才将全部心力投入到了二公主身上,哪怕齐贵妃前些日子失势,他都不改初衷,同二公主你侬我侬,只是近来,陛下削边,似乎会有大动作,虽尚主是最佳选择,但二公主身为齐雅厚的外甥女,显然不适合。
于是他果断同二公主决裂,却在方才的一瞬间,看到二公主的雪肌玉肤,起了一丝儿的邪念。
只是此刻却被梁国公主听了壁角,当真是尴尬。
岸边水本就浅,霍枕宁也不管不顾了,提了裙子就跳下小船,池水没了她的大半截腿,一路淌着就上了岸。
霍曲柔本咬着帕子落泪,此时见大姐姐来了,心里愤恨交加,哭道:“眼下我这般狼狈,你得意了吧?”
霍枕宁翻了霍曲柔一眼,湿着脚就走到了她的身前,正色道:“不管你母亲现在是什么身份,你都是大梁的宜州公主,是爹爹捧在掌心的女儿,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可以随意羞辱的!”
霍曲柔被她这句话震住了,不可思议地看了她一眼。
霍枕宁长长地吸了口气,将她的衣襟拉拉好,这才回身面向常少钧。
“同公主说话,一口一个你我,你胆子可真够大的!”她一点儿也不惧怕,冷笑着说道,“跪下!”
常少钧心中哪里情愿,但迫于权势,只得默默跪下。
霍枕宁冷笑出声:“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对我妹妹无礼?应大虎,拿大棒子来,给我打!”
应大虎应声而来,叫人去取棒子。
霍枕宁斜睨了一眼霍曲柔,见她仍在默默落泪,不屑道:“爹爹瞧不上这人,不许我嫁,又怎能允许你嫁给她?你别叫爹爹操心才好!”
常少钧心中恨恨,却无计可施。
霍曲柔却在听了这些话之后抬起了头,轻声问霍枕宁。
“被父皇捧在掌心的,不是你吗??”
作者有话要说:剧情进入收尾阶段,之前的伏笔都要一一解决,请仙女们别急哦。
碧螺春味儿棒冰,这几天我也为你操碎了心啊~抱歉
知道很多仙女都是跳着看甜甜的部分~所以是我的失误,但我真的是被盗文吓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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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发嫁
被父亲捧在掌心的, 不是你么?”
霍曲柔泪眼迷蒙,将这句话问出口, 语音却轻轻, 似在呢喃。
没来由的,霍枕宁怔了一下。
周遭静谧,应大虎扛着大棒子,正等着公主一声令下, 便将这被摁在地上的常少使打上一顿。
霍曲柔的面上少了几分素日的尖酸刻薄,菱角在她的身后扶住她,让她有一种不胜凄凉的纤细。
“璀错,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半晌,霍枕宁冒出一句话来, 问向一边站的端方的璀错,“兄弟什么墙?
璀错轻轻一笑,还未及张口, 霍曲柔已然小声道:“兄弟阋于墙,外御其辱。”
霍枕宁点点头, 深深地看了霍曲柔一眼, 转身面向常少钧,对上他一双并不服气的双目, 冷冷出声:“常少钧, 你处心积虑一心尚主,却在这当口同我妹妹耍这个心机?意欲何为?”
那常少钧冷不防听到了这样一句话,面上立刻浮起了惊愕之色, 犹疑了一时才道:“殿下方才听到的,便是臣的实话。边陲重臣联姻,恐陛下不喜。”
他是个机警之人,方才他同二殿下的谈话既然已入大公主之耳,此刻也不好抵赖,倒不如和盘托出。
霍枕宁此时膝盖下被湖水浸湿,有两位宫娥正半跪在她身前为她擦拭,霍枕宁轻轻动了一下,冷眼看向常少钧:“揣度帝心,你们好大的胆子。”
她慢慢地走到常少钧的身前。
脚下这人的头深深低下,惶惶不安。
霍枕宁想到方才他那句戏辱二妹妹的那句话,只觉得怒气上浮。
“欺侮帝女,按律,本公主将你交到内廷,仗死不为过。只是,”她极力地忍住想要一脚踩死他的冲动,缓缓道,“念你父戍边有功,本公主打你三十棒,你可服?”
常少钧的头顶感受到了巨大的威仪――世人眼中的草包,他眼中空有绝俗姿容却脑袋空空的梁国公主,何时变得这般狠戾?
若是交与内廷,怕是会上达天听,此事宣扬出去,父亲一定不会饶了他。
那便生受了这三十棒吧。
他想通了这一点,却仍不死心地往霍曲柔那里看去――二殿下对他用情至深,此时为何不能出言相救?
可是霍曲柔只是冷漠地看了他一眼,旋即转过了头。
他不了解霍曲柔。
高高在上的公主,以为自己觅得了绝世佳婿,这位佳婿还对她深情款款、情话连绵,她自然一颗心托付,在方才的情势下,她深陷要被他抛弃的情绪之中,一时不理智才会说出那样不堪的话语。
可当大姐姐出现告诉她,此人父亲同她都看不上,她的自尊心不容许她要一个霍枕宁都不屑的人,更何况,此时冷静下来,回想方才此人对她的轻蔑之言,更让她理智回还。
此时,哪怕心中仍是有些许伤心,却再也不会对此人再生爱慕。
常少钧失望地低下了头,伏地叩谢天恩。
“……臣一时言语无状,冲撞了二殿下,谢公主不杀之恩。”
霍枕宁冷冷道:“今日之事,若有半句有关于宜州公主之闲话,你的性命便会不保。”她向着应大虎等人点头示意,棒子便落了下去。
霍枕宁不再看他,扫了一眼霍曲柔,走过她的身边:“走吧,还看什么?”
霍曲柔默默地跟上来,好一会儿才道:“我是不会感谢你的。”
霍枕宁停住脚步,转身看向她:“二妹妹,你我皆在爹爹的掌心,只不过我占据了大半,你同三妹妹四妹妹只占了小半。”她捕捉到了霍曲柔面上的一丝儿不忿,继续说道,“那是因为,你有娘亲,而我没有。”
霍曲柔愣了一愣,她听出了大姐姐语气中的落寞,才刚想出声,却听大姐姐又追加了一句:“当然,我乖巧可爱、生龙活虎,也是原因之一,试问谁不喜欢我这样的呢?”
骄傲的公主挑着眉毛抿着嘴笑,唇边露出浅浅的笑窝,摆出了一副气人的架势。
霍曲柔简直要被她气笑了,稳了稳神色才道:“如今我娘亲幽禁在室,同你也没什么两样。”
霍枕宁慢慢地收起了笑容,叹了一口气,道:“怎么能一样呢?起码,你娘还在你身边儿。”她挽住了身边有些落寞的璀错,“二妹妹,好好地选一位驸马,疼你的尊重你的,同他好好的过日子,不必盲婚哑嫁,甚至如果你不想,便可以不必嫁人――你我身为帝女,不就是能比天下的女子,多这么一分自由么?”
霍曲柔楞住了,再一回神间,大姐姐的身影已经和仙蕙乡君一同,慢慢地走远了。
她惘惘地想了一会儿,才去问身边的菱角:“大姐姐说的是真心话么?
菱角默默地扶着霍曲柔的胳膊,轻声应她:“奴婢觉得大公主说的有些道理。您好好想想,总会明白的。”
霍曲柔深深地舒了一口气,身后传来棍棒落在人身上的声音,间或传来常少钧凄惨的哀嚎,她突然有些瞧不起前些日子的自己――这样不堪的郎君,从前她是怎么看上的?
时日过的飞快,春夏交替,似乎一霎儿的功夫,便到了璀错出嫁的时候。
八月二十六这一天,梁国公主的额头生了一颗痘痘,正在眉心,遥遥地看过去,好像画像里的飞天,徒增了几分庄严。
只是这痘痘又红又痒,公主几欲伸手去摸,都叫木樨给打了下去:“……越摸越痒,若还是摸,就把您的双手给绑起来。”
话是这么说,哪能真的将公主的手绑起来,只是明日便是璀错的婚期,仁寿宫多少年也没这样的喜事,阖宫上下忙翻了天,便是齐国公府的女眷们,都来了好几个,为章璀错筹备明日出门之事。
璀错在一旁为胖梨捣那金银花,捣成汁便用纱布团起来,拿着为胖梨敷那痘痘。
胖梨苦着脸把那金银花接过来,叫璀错不要动:“你去试那嫁衣,别总在我这晃悠。”
璀错有些惶惑地偎在胖梨的身旁,面上神色有些哀戚:“……祖父那边的两位姐姐,还有舅舅家的二位嫂嫂都在我那寝殿操持,嫁衣早就试好了,哪里还需要再试。”
她看着胖梨,眼睫湿润,泪珠在眼眶里打转。
“胖梨,我虽然比你大上半岁,但这些年总是你护着我,我舍不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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