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句话恰好被刚走到门口的齐俊听到,齐俊眼睛都睁大了,他几步就进到里面来,又碍着林氏在里面不敢进到内间,只好大声道:“娘子!我什么都没做!为什么要和我一刀两断啊!!!”
容莺被这一嗓子吓了一跳,她往后看了一眼,就看到齐俊扒着内间的门在看她。
林氏拍了拍容莺的手,艰难道:“看你胡说八道、被人听到了吧?”
“我又不怕他!”容莺鼓了下嘴巴,回头朝着齐俊招手,“我祖母要在家里住一段时间,等我叔叔府上修好了才能回去。”
齐俊于是进到内间来,规规矩矩地朝着林氏行礼,然后又看向了容莺:“住是应该的,但你干嘛和我一刀两断啊!我又没有不同意!”
“怕你家那些乱七八糟的人说闲话。”容莺看了齐俊一眼。
“他们不敢了。”有林氏在旁边,齐俊也不好把家里的事情拿出来说,只好含糊地笑了笑,伸手去拉容莺的袖子,“反正住是应该的,祖母跟着我们一起住,等容府修好了不回去也行啊,我和莺儿一起孝敬您!”
林氏听着这话倒是有些欣慰起来,她看得出来齐俊对容莺有真心,也是真的喜欢。
可这一幕却又让她想起来当年的容昭和秦月。
当年容昭带着秦月回到京城来的时候也是这样形容,她那时一看便想起来娶了媳妇忘了娘那句俗语,在她面前,容昭总是偏着秦月,故而她才总觉得秦月仿佛狐狸精一样勾住了容昭的心,是使了手段才霸占了容昭妻子的地位。
但如若抛开那些偏见再去回忆,其实不过只是男女之间的喜欢,无关什么地位身份的喜欢。
自那年出事之后,她还固执己见了许多年。
可今时今日,她却不得不承认,她的偏见或许是导致了容昭与秦月之间这样结果的原因。
只是不知她还有没有机会与容昭说起这些。
她沉沉闭上眼睛,还是感觉喉咙里面火辣辣的疼痛,呼吸之间都有些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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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州。
芦苗和庾易一起去了城外看龙舟竞渡,食肆中便是秦月一人在看店。
严芎早上过来吃东西,见她一人在店中,便留下来给她帮忙。
大多数人都去了城外赶热闹,食肆中生意就比以往要清冷一些,严芎帮着忙把桌子给收了,然后又跟着豆苗他们到后厨去劈了一会儿柴,还没劈两下,就被秦月给叫到了大堂来。
“让他们自己做,以前我都自己劈柴,他们还让你帮忙,太不像话。”秦月给严芎倒了杯茶,“等会你回去的时候带点粽子回去给你们兄弟吃,今天过节,不许推辞。”
严芎便笑着应了下来,坐下喝水。
“你们怎么没去城外看热闹?”食肆中没有什么人,秦月便和严芎闲聊了起来,“听说这次龙舟竞渡还是洛州有史以来最热闹的一次。”
“本来也不爱赶这些热闹,还不如在家睡大觉。”严芎笑着说,“娘子怎么没去看看?”
“人太多了,太烦。”秦月支着下巴笑了笑,“还是在这里清静。”顿了顿,她又好奇问道,“之前你是说有事情没办完所以才在洛州,这也好久了,事情还没做完吗?”
严芎想了想,才道:“还没办完,要等着大人的吩咐,才知道能不能走。”
“做属下也太难。”秦月笑了一声。
“为大人办事是应该的。”严芎认真地说道,“大人提拔我们,对我们好,我们自然是要把一切都办好。”
秦月眉头微微跳了一下,又看了严芎一眼,见他的确是认真的,一时间倒是不知说什么才好了。
“其实有件事情,说起来还是我们对不住娘子的。”严芎说道,“那年在安定门上,原本应当是胡邈带着人去接应娘子。”
秦月顿了一下,笑容淡了下去:“那又不怪你们。”
“但胡邈那时候若紧跟着大人上去把娘子救下来,就没有之后这么多乱糟糟的事情了。”严芎看着秦月,“不过这事情大人也说是他的责任,我们这些做属下的……想要自请惩罚,大人也没有应允过。”
“他对你们更好。”秦月语气中带着几分感慨。
“我也不知道怎么对我的娘子和儿女更好,所以只能死劲儿往家里送银两。”严芎笑了笑,“然后呢就想着得要身体硬朗点,到时候回家了不要成了老负担,能当顶梁柱支撑得越久越好。”
秦月看了一眼严芎,她叹了一声,也笑了笑:“我知道你在给你家大人说好话。”
“太明显了吗?”严芎笑着问。
秦月看着他,一只手托着脸颊,道:“你脸上就写着一行字:‘我家大人特别好’。”
第88章 令安六年 他和她就好像各自生活在不同……
秦月倒是明白为什么严芎会为容昭说话,毕竟是跟随了容昭这么多年的属下,他们之间的情分或许比曾经她与容昭的夫妻情分还要深几分。
容昭对属下好,所以才有了现在忠心耿耿的手下,才有了多年的战无不胜,也才能当上了太尉。
一切皆有因果,一切都是顺理成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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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芎思索了一会儿,看向了秦月,大概还是想为容昭辩白一二的,只是有些话到了嘴边,又在心里转了一圈,又有些说不出口了。
他虽然是粗人,但也不是不懂人情世故。
说到底秦月和容昭的事情还是私事,他既不知晓内情,也不能明白底细,更没有立场来说三道四。
旁敲侧击顺水推舟地劝和一两句倒是还勉强,其他的话是不应该多说。
他很明白其中分寸,便乖乖闭了嘴又继续喝起了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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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秦月却忽然有了谈兴――她是真的忽然好奇起了容昭在他们这些人心中的形象,到底是怎样的行事做派,才能让这些大老粗都忠心耿耿,多年来追随着都不会生出二心呢?他对待这些下属是也是所有事情专横并且不会在意他们在想什么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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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她问道:“所以你为什么会觉得你们大人特别好?”
严芎便回答道:“其实说到底便是身先士卒,赏功罚罪,向来都公允。”
秦月笑了笑,道:“但其实说起来也都是虚的,却没有落到实处。”
“比如令安六年时候大人带着我们重新去打北狄的时候,大人并没有因为想要立刻立功,而让我们去与北狄硬碰硬。”严芎思索了一会儿,就说起了具体的事情,“那会儿的事情也不知娘子有没有印象了,那年正好是北狄长驱直入到了京城,之后大人在京郊抓住了那时候的北狄皇帝刘鲧,朝中争吵了一番之后,大人就带着人去打北狄,并没有与北狄和谈。”
秦月想了一会儿,令安六年的事情对她来说,不过就只有她从城墙上跳下来那一件而已,余下所有她全不知,更不知道容昭后来抓住了北狄皇帝刘鲧。于是她便摇了摇头,道:“这些事情我并不知道。”
严芎顿了顿,似乎是有些意外,便又重新把令安六年的事情理了一遍:“那年的事情对普通百姓们来说的确也没什么大事,唯一的一件事情便是北狄南下到了京城,有了孝仁太后带着圣上逃出京城。不过京城之外都是稳固,没有出过什么乱子。”顿了顿,他又说道,“其实那年北狄之事如今回头来看是早有征兆,长公主回晋国来便是一个警示,不过那时候没人注意到这一点,何况那时候朝中也不仅仅只有大人同意让长公主回宫,当时朝中是有过争吵,但其实也还是同意了接长公主回来。那会儿争吵的还有另一件事情,那就是长公主回来了应当在何处开府,还应不应该留在京城,那件事情一直没有结果,因是大人把长公主接回来,故而就让长公主借住在了容府。”
秦月也想起了当年之事,一时间倒是有些唏嘘了――那时候她以为容昭与赵素娥有什么私情,所以才有让赵素娥回到晋国之后就住在容府的事情,倒是不曾知道那时候朝中还有过许多争吵。
“其实那时候我是劝大人不要管这事情,既然公主接回来了,直接往皇宫门口一丢,难道太后和皇帝就硬看着公主在门口?”严芎笑了一声,语气中全是感慨,“只是大人没同意,只说若是直接往皇宫门口丢了的确是省事,但却像是直接对圣上和太后示威,是下下策。我还记得那时候我问大人,那上上策是什么?大人说,是朝中文臣立刻想出一个完美无缺的理由,让长公主立刻建府。不过那时候文臣们都不太乐意长公主回来,更别提帮着想什么理由来让长公主建府,所以折中之法,便是让长公主去了容府。”
秦月摇了摇头,自嘲地笑了一声,道:“这事情在我眼中,便是他与公主有私情。”
严芎愣住了,他思索了许久,最后也笑了起来,叹道:“抱歉秦娘子,这事情我没有站在你的角度想过。”
“其实你家大人也没有站在我的角度想过。”秦月无所谓地摆了摆手。
严芎有些歉意地看了一眼秦月,又想了想才继续把话说了下去:“长公主回晋国来原本目的也不单纯,后来我们审问北狄的刘鲧时候才知道,她当初便是用晋国北边的云州和贺州与刘鲧做了交易,她知道自己没办法光凭一张轻飘飘的遗诏就让孝仁太后交出权力,所以是她引着北狄南下,还许下了交易,目的就是要让晋国乱起来。”
“那你们大人为什么没觉察?”秦月问。
严芎道:“察觉到了,北狄刚开始异动的时候就觉察到了,大人几次上了奏疏,但那时候孝仁太后还想和谈,没有允了大人出兵的请求,故而拖延到后面,便让长公主得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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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月对朝政之事是一无所知的,这会儿听着严芎说了这些,却忽然想起来那年容昭从边关回京之后的忙碌,他那时候虽然让赵素娥在府中,自己却不似之前那样清闲,似乎总在忙碌什么,现在对上严芎的话,大概就是在为这些事情忙碌了。
他的忙碌她全不知晓,他和她就好像各自生活在不同的世界中。
她的世界中除了容府中那一点点烦恼之外再没有其他,而他在历经的一切困境和难熬是与她无关的,他不说,她便永远也不会知道。
无论他因为什么原因隐瞒,都只能说明在容昭心中,她并没有那么重要。
若是从前,她大约是会有些难过的,但现在并不会了,她听着严芎说这些过去的事情,就仿佛在听一个陌生人的故事,只是她恰好是故事中一个没有出现姓名的无关紧要的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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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那时候撤到鹤城不算太坏。”严芎倒是没注意到秦月的神游天外,而是继续说了下去,“孝仁太后有诸多缺点,但有一点足以弥补,她足够果断,在鹤城时候她及时把兵权托付给了大人,又给谢丞相留了旨意,再让长公主摄政,便让当时的局面至少稳定下来。大人带着我们去打北狄便是在鹤城之后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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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月想起来那时候的她,那时候她应当是被庾易救了,然后与芦苗在一起,然后在容昭回到京城之前便离开,在大雪纷纷的冬夜之中往洛州来。
那时候她在为她的前半生纠结恍惚,眼睛看不清,只能依靠萍水相逢的芦苗,朝着自己都不知是什么样子的将来一步一步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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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这里,她又笑了一声,却忽然想起了什么,于是看向了严芎:“所以长公主与北狄勾结的事情既然已经人尽皆知,为什么……这么多年,她也还是长公主?”
“长公主摄政,圣上年幼,事实上长公主便是晋国的一国之主。”严芎笑了一笑,“只有等圣上长大了,要亲政了,这件事情才能拿出来说,否则只会让朝廷内乱,宗室起异心,那样的话,都不必说什么北狄,晋国自己内乱起来,就会分崩离析。”
秦月恍然地点了点头,感慨道:“所以对北狄动手,其实也是斩断了长公主的后路,她没有北狄作为助力,便也没有任何力量,只能把一切希望放在圣上身上?”
“不是圣上身上。”严芎纠正,“是让长公主感觉到无依无靠,便会越来越对权力渴求,她自己都会害怕她从前做的事情被揭穿,她会想要隐瞒,最后便会按捺不住想要动手。”
这话说得这么直白了,秦月便明白过来,不由得摇了摇头,道:“你们这些人,总想得弯弯绕绕。”
“还是说当年的事情吧!”严芎笑了一笑,“那年便是大人带着我们往北狄去,因为那时候有长公主的许诺,所以北狄格外嚣张,就算刘鲧被我们俘虏了,他们也断然没有半点后怕,他们相信在朝中的长公主一定会帮着他们,甚至会替他们把我们大人给解决掉。”
“你们大人不害怕?”秦月问。
“我觉得……应该是不害怕的。”严芎语气中有些自豪,“虽然那时候我们都在担心朝廷会不会临时又像当年那样下旨停战和谈,但大人说不用理会,还说了所有责任就由他一力承当。”
“不怕朝廷中会有人暗箭伤人?”秦月感觉严芎的描述中,容昭像是一个完全陌生的人。
“我害怕,但大人不怕,我想那应当是因为大人已经确定了自己想做的是什么,所以他所向披靡,也不畏惧任何来自身后的攻击。”严芎说道,“其实那时候我们没想到大人会立刻带着我们出征,那时候抓住刘鲧的时候大人还受伤了,但大人并没有因为这样的小节就认为自己可以退缩,我想大人那时候一定以后自己的信念。他已经不再为最简单的所谓争权夺利而费神,他就只是想让整个晋国没有北面之忧。”
第89章 相似之处 又有不一样的人生轨迹
在严芎的口中,容昭有着伟岸的背影,是战无不胜的英雄,是在尔虞我诈的朝堂上遗世独立的忠臣,是对着他们这些最普通的手下哪怕一个小兵都无微不至的将军。
秦月听着严芎说他们在北狄打仗的故事,听到严芎说起容昭受伤的情形,心中有些说不清的情绪。
他在说的是她最亲密的枕边人,也是最陌生的枕边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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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候北狄的那个王秀亲自带着人埋伏,几乎就是要同归于尽,他带着炸药,想着就是要一命换一命。”严芎说起这些事情来是眉飞色舞的,“要我说,其实王秀也能算是将才,在北狄那么多年是屈才了,他虽然是裙带关系上位,但也是有真本事的人。”顿了顿,他接着又道,“那一战他用了声东击西的法子,我们大人没有上当,于是他也意识到如果让我们进了姚城,就能直逼北狄的都城,所以就是想着宁可同归于尽,也要拖住我们的脚步。”
秦月分不清什么姚城还有什么北狄的都城,更不知道这些地方到底意味着什么,严芎的讲述她就全当故事来听了。
她问道:“那这个王秀成功了?”
“差一点点吧!”严芎说道,“不过我们大人福大命大――也不能这么说,应该说我们大人早有防备。不过要我现在说,那是老天都在帮王秀。那天正好一场大雨下来,虽然炸药熄了大半都没炸出什么来,可那头山上倒是滑了半截,王秀是奇袭过来,我们大人呢是让我们先避战保持实力,亲自拖住了王秀让我们抓紧时间后撤,就那会被王秀一刀砍穿了背甲,再又被山石给狠狠砸了一下。”说着他自己语气带出几分感慨来,“要是我,可能就交代在那里了,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大人那时候还能回手把王秀给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