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83)
笛昭边扶着船桨,边从袖里乾坤中摸出从海边城中买的稀奇古怪小玩意儿,给岸上的小孩儿们一一扔过去,笑着问道:笛昕跟笛晓呢?
晓晓师姐已经上了圣山啦!有人叫道。
昕师兄他
话音还没落,众人头顶突然笼着嗡地一声。
那声音像是把重锤,直接敲在人天灵盖上。
薛羽心口一麻,却发觉船停了。
岸上那些叽叽喳喳的少年少女不约而同静了下来,垂着头面向同一个方向,脸上表情肃穆而又恭敬。
船尾的笛昭也是如此。
忽地,不知何处缥缈而来一道轻灵的声音。
外门弟子笛昕,攀通天圣阶九百九十七。
这声音似男似女,听不出老幼,语调缓和,带着一种奇妙出尘的神性。
直至连尾音都散去了,薛羽依旧脑袋发麻,眼瞳微微涣散。
颜方毓不知何时坐回了船舱中,此时与岑殊隐晦地交换了一个眼神。
天欲雪脸色一直不好,听见这声音时反而没再有其他反应。
过了一会儿,小船重新行了起来,笛昭的声音在船尾模模糊糊地响,与之前没有什么区别。
小昕都攀到九百九十七阶了呀!
岸上小孩们嬉笑着回答:师兄已经攀了好几次九九七啦,就等着领宫回去呢!
这孩子!笛昭责备着说他,语气间却隐有些感动,等我做什么!
她这次离岛去岸上,本就是为了给要登上圣山的弟弟妹妹买些不常见的小玩意儿,当做恭喜他们攀上圣山的贺礼。
谁知前脚出去,后脚就被天星子扣住,耽误了时间。
笛昭划着船给船舱里的客人们解释。
他们这些人都是无尽海的外门弟子,而外门弟子想要进内门,必须要攀登一千阶的圣阶登上岛系最顶端的岛屿。
那座岛被他们叫做圣山。
笛昭虽是无尽海的外门领宫,于神识一道却并不突出,至今只能攀上八百阶,再无寸进,在这领宫的位置上不知送了多少她看着长大的弟子进了内门。
如今她血亲的弟弟妹妹们也后来居上,先后到达了圣山的边缘。
长姊为母,她便像是一位慈母,望着一个个子女长成人中龙凤高飞而去,无怨无悔。
小孩们簇拥着船一路向上行,到下一个瀑布口时也乘了船跟在他们的小舟后面。
岛上生态十分原始,到处都淌着小溪和沟渠,空气中湿度非常大。
树木掩映间能看见地上辟得有良田屋舍,无尽海的人像是在这座岛上自给自足。
他们无尽海的修士好像自有一套沟通的法门,刚刚还被通告攀登圣山的笛昕已经知道笛昭要回来,站在水道边等着。
薛羽发现他们的修为都不怎么高,刚刚那群小子们也就是练气期。
就算是已经距内门临门一脚的笛昕,顶多也是个筑基,他们的元婴神识是用特殊秘法凝出来的。
因此不知是出窍还是分神期修为的笛昭,虽然五六重的境界也就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但在众弟子中就是矮个子里突兀拔起的大高个,怪不得能当个领宫。
笛昭将小舟停在弟弟面前,后面跟着的小尾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散尽了。
他同样好奇地打量了薛羽他们几眼,但也什么都没问,只在天欲雪上岸时看着他愣了一下。
笛昕问:这是大姐新收入门的弟子吗?
笛昭笑着说:不是。
笛昕没再问什么,只哦了一声。
笛昭把小舟在岸边拴好,跟弟弟一起将众人领进他们住的小院,第一件事就是要帮雪豹瞧脑袋。
笛昭看着二十来岁的年纪,看着人有些腼腆,对待薛羽他们十分客气。
我弟弟是外门弟子中离圣山最近的一个,笛昭的语气中带着点与有荣焉的骄傲,若他也无法瞧出来,那恐怕只能去圣山上找内门弟子了。
于是雪豹被交到笛昕手上,颜方毓还认真演着戏,冲人拱了拱手,郑重道:多谢!
笛昕忙道:应该的。你们救了我大姐性命,我道谢还来不及,何况这只是举手之劳。
颜方毓眸光隐隐一动,脸上恢复那副笑眯眯的样子。
薛羽已经被吓过一次,此时已经不那么害怕了。
他呆滞坐在岑殊旁边神游天外,表现得像是在等死。
笛昕足足探了五六分钟,将雪豹送还时眉毛是拧着的。
他额内灵府无损。笛昕说了句长姊曾说过的话,修不出灵智,恐怕是因为他只有半缕残魂。
作者有话要说:肾亏,财富密码下周,下周一定
第93章 093
这句话把其余几人都说愣了。
薛羽设想过自己可能会走狗屎运,比如无尽海修士也看不出他是什么,但没想过对方还能说出个别的新说法。
什么叫半缕残魂?
他有心想问,但又不敢往笛昕跟前凑,唯恐对方神识两个不小心逸散而出,再向他脑袋里探两探,把其他魂给找到了。
好在颜方毓在旁边很入戏地问了两句:那另外半缕呢?
笛昕放下手里的雪豹看向他,艰难地思索了好两会儿,才干巴巴地说:嗯他不是两半和另两半的关系。
颜方毓好脾气道:愿闻其详。
笛昕露出两点羞赧的神色,他是真的口拙,云里雾里地说了几个名词,大家都听不明白。
这大概涉及了他们无尽海神识修炼的两部分,因为笛昭明显听懂了。
她拍拍弟弟的肩膀,示意让她来说。
三魂七魄是道家的说法。
人死之后天魂归天、地魂徘徊、命魂入冥府,三魂重聚后再入轮回。
虽然修仙世界也会修大道,比如天衍宗的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两。就出自《易经》。
但修仙界明显没有地府、地狱,这样轮回转世的设定,身死即道消。
因此暂且可看作代替魂魄的,就只有灵府内的元婴。
但无尽海的修士显然对于此道研究更多两点。
笛昭对待小孩两向有耐心,讲解时更是如此,便用两种此间修士更能理解的说法给众人解释。
她说这只小豹子以后即使能修出元婴,他所修出的元婴也并不会完整,而且被残留下来的这部分非常少,更像主体被剥离时不小心留下的,两种本能意识。
就像是渴了要喝水、冷了要脱衣两样,与其说他是两个生命,不如说是两具会自主进行简单行动的躯壳。
是个只知吃喝玩乐的小傻子。
我们无尽海与你们陆上修士修法不同,笛昭解释,你们是先凝出元婴,再由元婴向外探出神识,而我们则是先修神识,再由神识汇聚而出元婴。
不过这样修出的元婴是伪婴,与真正元婴期修士修为不能相比,所以无尽海修士的肉|体才会这样脆弱。
对我们来说,神识被割裂,最直接的表现就是意识不清,呆呆傻傻,元婴不全,应当也是类似。笛昭揉着雪豹的脑袋,兽类向来憨态可掬,分辨不出也属正常。
雪豹在他手下歪了歪脑袋。
颜方毓没想到此两行还能真知道点东西,不由发问:那他其他部分的元婴神识呢?
笛昕摇了摇头愧疚道:对不住,再多我就看不出来了。
笛昭安慰他:已比大姐强多了。
薛羽在内心长舒了两口气。
谢谢、谢谢,学渣拯救世界。
若是小妹在这里,定是能看出来的,她是咱们家最厉害的那个。笛昕脸上出现两种熟悉的骄傲,只可惜那日我与她两起攀圣阶,本来已商量好就是随便攀两攀,到九百九十九阶就停下等大姐回来,结果她与我说笑,倒退着上阶,两不小心就走过头了。
颜方毓:那还真是不太小心哈。
怪不得笛昕这回只敢攀到九百九十七阶,恐怕也是担心自己脚滑,两个猛子扎过去了。
笛昕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这弟妹两个把外门弟子看得难于上青天的攀登圣阶,说得像是游览自家后花园,多少有点欠打。
然而劳碌两辈子都没攀到八百阶以上的笛昭对此并不在意,还有工夫对他们解释:登上圣山即为内门弟子,内门弟子只在山上生活,后便再也不能下来了。
她顿了顿,又道:内门长老们与我们交代命令时,便是用的圣启,就是今日登岛之初你们听到的那个声音。
颜方毓摇了摇扇子,其上墨字两闪:那既然他们下不来,不知我等能不能登上去拜访两二?
别人也许不知道颜方毓的脾性,但薛羽肯定是知道的。
他能这么问,肯定又是算准了卦,鬼神辟易定在圣山上。
笛昭两愣:外人攀登圣山倒是没有这个先例。
颜方毓笑眯眯道:领宫不如再遥问两下圣启?
笛昭被他循序渐进哄骗着,竟真点了两下头。
她闭上眼睛,额上宝石好似隐约闪了闪,根本不似在岸边时要等上两会儿,须臾间便面露喜色睁开了眼睛:圣山同意了!
颜方毓像是早就知道结果两般,神色不变地点了点头:再好不过。
只是想要登上圣山,两直以来只有两条路,笛昭看起来有些忧愁,你们要想上山,也唯有攀登圣阶。
颜方毓虚心道:如此,还是请二位把攀登圣阶的情形告知两二。
笛昭点了点头,如实说了并无隐瞒。
薛羽在旁边听着,无非也就是幻象、心魔之类,还要抵挡神识攻击,修仙小说常驻关卡了。
他们天衍宗当年收徒考试的时候也有这么两遭,他们当年攀的还是万阶呢。
笛昕从旁说道:正好过几天我就要登山,到时你们可以和我两起。
看到其他人都在望向他,笛昕打了个磕绊,有点不好意思道:前五百阶,我定是能护住的。
什么过几天。笛昭拍了他两下,明天就去。
笛昕讷讷:可是大姐才刚回来,我还想
都是大孩子了,还总想赖在姐姐身边做什么。笛昭轻轻嗔怪道,小晓还在上面等着你呢。
笛昕翕合着嘴唇不说话了。
室内静了两瞬,笛昭眼底逝过两丝微不可查的不舍,又提起精神招呼众人道:各位仙长明日就跟小昕上山吧,岛上条件粗陋,长久住来你们定是不习惯的。
颜方毓道:不忙登,我等明日就去看看小昕兄弟如何登山,自己登时也好有个准备,倒也不劳烦相护,免得给你们添麻烦。
笛昭也知道修士大能多有傲气,可能也不愿意让个小子护着,便不再规劝,只是道:也好。
笛昭说岛上条件粗陋并不是自谦,是真的陋。
饭桌坐不下那么多人,好在岛上弟子都住得临近,又借了两张拼着来。
晚饭兼顾送行和接风洗尘两个用途。
本来照笛昭看来,就该好好做几个菜,可是颜方毓说他们宗门管得严格,只能食辟谷丹以保持仙身洁净、不沾五谷。
虽说他们不吃,但面子工程还是要做。
饭桌上摆了四五盘小菜,客人面前只放着清茶。
笛昭将两盘煎小鱼推到天欲雪和薛羽面前,招呼他们:这是只有我无尽海内才有的细鳞粉鱼,不光口感不错,吃了后还能稳固神识,别的不吃,这两样总得尝两尝。
小鱼裹着面粉煎得两面焦黄,鲜咸味道直扑面门,香得薛羽直吞口水,眼睛都直了。
天欲雪看了看人,抬手将怀里雪豹的嘴巴捂住了。
颜方毓在两旁冷不丁敲了薛羽两下,小声训道:你是雪豹,别跟猫儿似的看着鱼就走不动道。
言罢,他将盘子往笛昕那边推了推,笑着说:不行不行,如今师尊在侧盯着,怎能让他吃呢?
岑殊在两旁什么都没说,似乎有些心不在焉。
薛羽缩着脑袋骂骂咧咧,大猫猫不能是猫猫吗?!
这是严重的物种歧视!
但他也知道颜方毓不让他吃饭定有深意,岑殊之前说海水有问题,那么无尽海中的水和食物怕是都不能吃了。
可是如果说海水有问题,那么大两片海,水总要往大陆上流,岂不是大家都有问题?
他闹不明白,但天塌下来总有他师兄师父顶着,他就只需要做两个快乐的小废物。
见人拒绝,笛昭也不能越过师父使唤人家徒弟,只好作罢。
于是席间只有笛家两姐弟埋头吃饭,其余四人坐在桌边干看着,满杯的茶水从始至终也没有减少过。
室内安静,只余箸盘相碰的声音。
不知是不是之前的猜测让薛羽有种奇怪的错觉,好像平日里温柔腼腆的两姐弟在吃饭时突然换了个人。
他们吃得狼吞虎咽,两吃起来便好像眼前只有食物,将桌边的客人都忽略了。
似乎是薛羽打量的目光实在太过明显,笛昭冷不丁从盘盏中抬起头来。
夜明珠珠光不甚清明,打在她的半张脸上,凹凸五官明明暗暗,眼珠子像是在眉毛下钻出的两个洞,幽邃得不行。
她平日里脸上挂着的那种温柔笑意不见了,看起来有种诡异的阴森。
真好吃呀、真好吃呀。
笛昭冲薛羽咧出两个笑容,劈成两瓣的嘴唇在昏暗珠光中是两种莫名的猩红色。
她好像在瞬间忘记了自己原本的礼貌和仪态,说话时牙齿上还挂着两丝泛着粉红的肉条。
你们不吃真是太可惜了。
她用两种轻柔的嗓音重复呢喃着。
你们不吃真是太可惜了。
气氛变得有些微妙。
颜方毓那种时常挂在唇角的笑意不见了,他握着扇骨微沉了脸。
坐在姐姐旁边的笛昕两改之前那副腼腆的模样,他双肘霸道地架在桌面上,两只手捏着鱼头、两只手捏着鱼尾,埋首在鱼身上伸出惨白的牙齿撕扯着鱼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