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1.1
t市 警局办公大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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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浓重万籁俱寂,黑暗吸纳了光影声像在内的一切东西,仿佛整个世界被装进了一只盒子里,思维也随即像是被抽成了真空一样,不可避免的陷入了迟疑、混沌、空洞和迷茫,有如夜航的船舶失去了前行的方向。
天生就是暗夜行者的猫迈着轻盈的步子,优雅的走在只有一巴掌宽窄的窗沿上,它的一双夜眼已将瞳孔放得老大,平静的看着脚下三十多米深的街面,这一刻的世界在它的眼中就像是一幅色彩斑斓的画,生动得仿佛还湿漉漉的挂着未干的笔划。
啪!
突然,窗子里传来一声清脆的响亮,泰然自若的猫被惊得打了一个冷战,浑身的毛发瞬间之中便根根直立起来,它的尾巴向上翘起,后腿蜷曲着伏在了地面上,就好像一根绷紧了的弓弦一样,于此同时,它的前爪牢牢的抓紧了地面,仿佛掖着弓弦的两指,此刻的这只猫犹如惊弓之鸟,随时随地准备着逃离这个危险之地。
此刻的猫已经完全失去了它雍容而高贵的仪表,花容失色的慌乱都写在它闪躲的眼神当中了,而刚刚还是绚丽奇幻的夜景,此刻,在它的眼睛里已经还原成了一个疯狂的世界。猫也禁不住暗自的感叹:哦!无时无刻不在的欺诈和谎言,随时随地都有的圈套和冷箭,这个世界…究竟是怎么了?
难怪敏感多疑的猫会产生这么大的反响,的确,这一声响仿佛是给暗夜的盒子敲开了一扇窗,光影声像全部都浓缩在了那枰犹如窗口一般敞亮的棋盘之上,攻守进退清晰的显现在了方寸之间。虽然,猫读不懂棋局的变化,但它却能从那枰中的对峙里清晰的体会到,那是一方生死搏杀的战场,原来,猫儿已经透过它天生敏感的神经,从空荡荡的棋盘中嗅出了一丝隐隐的杀气来。
滕贤注意到了对方在衔起棋子的时候手指微微的有些发颤,那是麦平安在心理防线出现松动时才会有的表现。于是想到:哦,这个狡猾而倔强的家伙!看他貌似平静的外表下面其实阵脚早已大乱,由此开始的将是意志和理智的溃散,最终势必带着整个人无可挽回的滑向崩溃的边缘。
在滕贤看来,虽然麦平安摔向棋盘的棋子力大势沉,但那表露出来的并不是信心满满,相反,却是他气急败坏的情绪再难遮掩。就一般人而言,在这种情绪之下,要不了多久,就会显现出歇斯底里的狂乱,进而陷于全线崩溃的局面。当然,也许麦平安不会,他原本就是个讯问犯人的老手,心理坚强的如同铁板一般,但无论如何,事实就摆在眼前,不容争辩的验证了他的表现。外表的强悍终究无力阻挡内心的颓变,大势已去的麦平安就算不会轻易的放弃挣扎,然而困兽犹斗的他究竟还有几多胜算?滕贤想,就让我们静待以观吧!
滕贤拢了拢思绪振了振精神,他知道,最终较量的时刻就要到了,虽然在这盘生死对局当中,自己已经是一再的拖延,但是他清楚,面前这只已经憋急了的狗终归还是要寻机逃窜。滕贤暗自拿稳了桩脚,悉心以对这场即将到来的终极挑战,但是,有一丝顾忌仍旧让他心有羁绊,全只因,他一直盼望的总部命令却还迟迟没有出现,这让滕贤不免心生焦虑郁闷不堪。
滕贤已然是尽力了,看看眼下的棋盘,枰上的残局最多只能支撑到零点,想再多熬一分都是凶险,也别怪滕贤左右为难,想想看,红黑双方加在一起的子力,冷清清的棋盘上总共也不超过六粒,而这样的残局已经是他顽强防守的最佳局面了,可接下来又能有多大的余地可供他来回旋?哦!此刻的滕贤就如同无米下锅的妇人,虽有满腹经典,却也一时无力回天。
原来,执红先行的麦平安一路强攻,咄咄逼人之势压得滕贤喘不过气来,但他依旧是见招拆招,遇势破势,将红方的凌厉攻势化解于无形。但是,资源总是有限的,方寸之地纵纳百万雄兵也总有拼光的时候啊!慢慢的硝烟尽散,渐渐的战火全螅,一番吃杀抽换之后,麦平安以过河双卒的攻杀形成对滕贤仕炮防守的优势,一时间逼得滕贤只有招架之功全无还手之力。然而兵法的精髓常在逗引埋伏之中显现光辉,滕贤情急之下不得不卖个破绽给对手,扬起了双仕给麦平安挑选,打算借此舍了单仕占得先手。
麦平安果然中计,他一时杀得性起,拱动老卒破了滕贤的双仕,但他秃了头的老将却被趁机支起了炮架的滕贤牢牢的控制住了,于是暂失先手。接下来,黑方左一个将军,跟着又一个将军的占据了主动,这让红方的双卒一时难以攻进帅府,为此,恼怒的麦平安这才把他满心按捺不住的急躁全部丢在了刚刚拍下的这粒棋子上了。
滕贤知道自己不能再这么继续将下去了,俗话说“将不过三”,重复使用同一招棋显然是违规的,但是,以眼下的局势来看,只要是让红方占得了先手,那黑棋一方是绝无起死回生之机的,一旦推枰认输的话,那么接下来,这两个人又能干瞪着两眼,做些什么呢?
滕贤将麦平安稳在警局大楼办公室里的唯一理由就是要一起等待总部下达的紧急行动命令,滕贤的这一招让麦平安暂时觉得他仍旧是滕贤的倚靠,从而降低了他的戒心放松了他的警惕。然而,时间已经拖延到了午夜时分,若是还不见有所谓的总部命令下达的话,同样是警界老手的麦平安还会继续相信这番鬼话吗?滕贤想,看看他的脸色就清楚了,最多再有三步棋,等到走完之后,这个家伙就得逼着自己摊牌了,哦!总部的反应速度可真的是太慢啦!
滕贤用手抓了抓他还算浓密的头发,脸上现出一副沉思状来,像是并不甘心就此签订城下之盟似的。但是,无论他再怎样拖延,也只能是以秒来计算,毕竟,已经踏上不归之路的麦平安,是不会坐等到死亡列车顺利的抵达终点的。因此,纵然是尚存半点空间,走投无路的麦平安也不打算给了,就听他语气蛮横的说道:
“跟你这人下棋可真没意思,痛痛快快的认输得了,要是觉着不服气,改天我们再杀一盘,别这么磨磨唧唧的,跟个老娘儿们似的。”
麦平安的话一出口,不仅令滕贤大吃一惊,就连麦平安自己都觉得诧异,他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暗忖道:这是怎么了?还没到破釜沉舟之际,怎么自己就出言不逊了呢?哦,这下子怕是只能铤而走险了!
很显然,麦平安已经在不知不觉当中撕下了他奴颜婢膝的伪装,开始显露出隐藏在背后的狰狞了,这是他自然而然的反应,表明了言行失控的迹象,这让他不免暗自心惊。可是滕贤却没有太大的反应,就像是料定会有这一刻到来似的,他非但没有因麦平安的无礼而恼怒,更没有为污言秽语的羞辱而光火,甚至连脸色都没变一下。他在心中提醒道:这一刻来得早了点。
就见滕贤慢慢的抬起头来,把一双犀利的眼神从战火渐熄的棋局当中慢慢转移到了麦平安的脸上,他目光烁烁的盯着对方凶光毕露的眼睛,语气平和的问道:
“怎么?找到感觉了?刚刚让给你的局长宝座,这过了才几个小时呀!你就坐得不耐烦了?要是把整个城市都交给你,就你这副德行…哼哼!你能扛过几天安稳呢?”
滕贤的话就像是在滚烫的油锅里丢进了一块冰,吱吱的溅起了油腥儿。麦平安顿时感到浑身燥热就如同给炉火烘烤着一般,涌起的血潮一波一波的撞击着他的太阳穴,让他时不时的产生一种想要冲破大堤好一泻千里的豪迈。是的,早已是热锅蚂蚁的麦平安期待着一次真刀实砍的宣泄,好让他尽早的摆脱这种等待审判的煎熬。其实,死对他来说不过是一声闷响穿越后脑,而生在他看来也就是杀人越货之后的负罪外逃。
但是,这两种都不是他想要的结果,非到山穷水尽的时候他是不会轻易做出选择的,麦平安不想死得太早,更不想像个丧家犬一样,整天里东躲西藏的,即使是逃到了国外也难免不落得个暴死他乡的下场,因为,中国特情人员的追杀是冷酷无情的。
于是,见识过荣辱成败的麦平安还是努力克制着,他不想让精彩的棋局因为自己一时的冲动而结束的过于草率。他压住了表象上的鲁莽,忍住了心底里的反抗,只把一丝苦笑留在了脸上。这一刻的麦平安并非对自己的未来心存幻想,相反,正是因为意识到了终极时刻的迫近,他才表现得异常冷静。
麦平安在经历了短暂的暴怒之后,又恢复了他貌似平静的表象,他在寻找伺机脱身的空当,同时也在考虑着如何逾越滕贤这道屏障,然而此刻,时间却像是流水一样,正无情的带走他的希望,他虽然压制住了心头的虚妄,却不得不去想,自己是否还能看得见明早的曙光?
滕贤冷冷的目光重新落回到棋盘,一锅滚沸的热汤因为冰块的溶解而变得温吞,时间的车辕继续碾压着等待的平原,既没有掀起鼓噪的烟尘,也没有留下争吵的辙线,甚至没有勾起窗沿上那只猫的记惦,虽然此前的几次一夜情皆是在此生缘,但此刻的杀气逼人,更有刚才的一声脆响,不仅让猫闻声色变,也冲淡了猫的欲念,令它一时兴味索然,猫忍不住深深的叹了口气:喵儿!今夜与昨夜一般,沉沉的没有一丝改变,是什么让自己坐卧不安?
猫是一种颇具灵气的动物,它的很多习性都极具传奇,尤其是在夜里,除了洞察一切的眼神之外,它的叫声也极有穿透力,像是灵异之人的密语,偷偷的给隐藏心机的人暗通消息。正是,它的这一声叹息,给个懵懂之中的麦平安一个警醒的示意,那意思像是在说:嗨!既然想要逃逸藏匿,还不趁着现在刚好是在夜里,难道,你要等到太阳神的马车在明天早上前来接你?
轻轻的一声喵咪惊醒了麦平安,他感到了自己的手脚异常冰凉,他觉得自己仿佛正置身在寒冷的雪原,眼看着头顶上的暖阳渐渐西去,却把自己孤零零的留给了黑暗。他知道,侥幸期待的时机已经无可挽回的离去,曾经附体的运气已不再是赖以依靠的唯一,因为他看到,幸运之神刚刚与他擦肩而去。
时间一秒一秒的推移,麦平安的心里愈加没底,终于,他开始变得惊恐不安起来,暂避一时的侥幸加上败走逃亡的急切,二者纷乱的交织起来,麦平安已经拿捏不住应对的分寸了。
此刻他才想起,是什么样的紧急命令会拖延到午夜时分下达,有哪个决策者会把自己的部下熬到没了锐气才要开始行动?哦,去他妈的!管他是不是个缓兵之计,现在,这一切都已经不再重要了,当务之急是要即刻离开这里!
既然想法有了,剩下的就是付诸行动了,已经狗急跳墙的麦平安孤注一掷的撕下了伪装,那副嘴脸很像是一个混迹街头的小流氓。就见他把面前的棋盘往滕贤的眼前一推,翻愣着两只大眼珠子,语气蛮横的说道:
“别研究了,这盘棋你是输定了,再这么磨蹭下去,天可就亮了。这么着吧,我家里头还有点事,等着我回去处理呐,不如,你先靠着沙发睡一会儿,等总部的命令来了,嘿嘿!你就马上通知我,我即刻就能赶到。”
麦平安说这话的时候就像是在对滕贤发号施令,这态度与他之前所表现出来的谦卑相比,简直像是换了一个人,这无疑表明了他拼死一搏的决心,从中能够看出他逃生的急切。不错,麦平安已经打算放弃这里的一切,他想要远走高飞了。但是,对于滕贤来讲,直到了这个时候,他还不大明白,为什么,在自己的队伍当中竟会有这样的高官存在呢?
滕贤已然没有了愤怒,而是多了那么一点点的悲哀,他甚至希望能给麦平安一个机会,让这个厚颜无耻的家伙继续的表演下去,好看看他到底会是怎样的一个收场。但是,他没有权力再去纵容,因为正义的裁决已定,终审之锤已在半空,让他脱离自己的视线,就等于是放虎归山。于是,滕贤想:既然如此,那么就让这个家伙原形毕露吧!
滕贤冷冷的看着正准备起身离去的麦平安,眼神和面容已经冰冻到没有一丝表情,那是愤怒到极点时才会显现出来的状态,犹如火山喷发之前的奇异平静,此刻,虽然空气中没有刺鼻的硫磺气味,但静止的风里却一样的透着慑人心魄的恐悚。就听他用一种近乎漠然的语气,平静的说道:
“你哪儿也去不了,如果你已经等得不耐烦,那就先想想自己的事吧,一旦总部的命令到了,恐怕就不会再有时间容你慢慢的思量了,趁着现在清静,好好掂量掂量你的过去,看看还能为你的将来,换点什么吧!”
滕贤的话音刚一落地,一直引而不发的麦平安就再也按捺不住了,他像一匹被绳套困住的孤狼,突然意识到了只有挣脱锁链才是求生的唯一通道,于是,心理上的羁绊被他稍一用力便轻易的摆脱了,现在,他的任何举动都只为了实现一个目的,那就是逃跑。
然而,麦平安的发作却极具特点,他既没有暴跳如雷的大叫大喊,更没有夺门而走的失措慌乱。因为,身为老警探的麦平安深谙讯问的条理特点,一切暴露于表面的激烈反应,都只能是给对手加分,却让自己的阵脚错乱,所以,他应对的不慌不忙,可谓是处惊不变。因为除此之外,他还顾忌着另外一点,此时的警局大楼内还有其他的值班警员,麦平安深知一旦自己这边发生了吵闹,势必会吸引更多的人前来围观,到了那时,他就是想走也走不掉了。
然而绝望之势突显,也不免让麦平安的脸色一变,好在此刻已经不再需要伪装了,哪怕是直来直去也只管做来无妨,因为,在麦平安的心里早已拨拉好了一个算盘,那就是:为了逃生,任何代价是值得的,所以,挡我者,死!
就见他用左手带住了棋盘,跟着猛的向上撩起,残留在棋盘上的几粒棋子即刻飞了起来,它们直奔着滕贤的面们砸去。与此同时,麦平安的右手迅疾下探,眨眼之间,他已从半开着的抽屉里抽出了那支早已填满弹仓的柯尔特左轮手枪。
滕贤双手环抱在胸前稳稳的坐在对面,他只是略微侧了侧身子,便轻松的躲过了那几粒激射而来的棋子,然后,动也不动的看着惊慌失措的麦平安,脸上难得一见的显出了嘲讽的神情。是的,滕贤预感到麦平安在狗急跳墙的时候会做出疯狂的举动来,但同时他也看透了这个色厉内荏的家伙,料定他没有胆量做出太出格的事情,而恰恰是因为这一点,才是滕贤愤怒不起来的原因。
其实,若论胆色,麦平安绝非胆小如鼠之人,他不仅经历过大的阵仗,并且也有过硬的本领在身,所以滕贤相信,如果讲到真刀真枪的实拼,自己未必能强于对方,因为,杀个把人对于麦平安来说根本不算什么,但是,若要他与国家为敌,杀害公安部的高官,怕是他连枪都端不稳。
不错,麦平安一定知道,那样做的后果将是生不如死的极端挑战,即便他也算得上是一条硬汉,却也未必有勇气肯冒这样的风险。所以,心中有谱的滕贤才能这么泰然自若的坐着,冷眼旁观的瞅着张牙舞爪的麦平安,看他接下来会是如何的丢人现眼。
滕贤有枪,就别在他身后的腰带上,而他只需要四分之一秒的时间,便可以把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麦平安,但他不屑于那么做,全只因这是在t市警局的大楼内,周围遍布着值班的警员,别说开枪,只要在这间屋里跌破一只杯子,楼道里就会传出急促的脚步声响。
滕贤暗问,你一个麦平安敢怎样?拿枪对着我?你扣得动扳机吗?如果你做不出的话,那你掏枪又干嘛?原本阳刚气十足的动作,被糟蹋成指桑骂槐,跟甩闲话有什么两样?要是自己也跟着那么做了,那岂不跟老娘儿们吵架拌嘴何其相仿,呵呵!咱是丢不起那个人的,小子,如果你有胆量,何不做出个样子来,给老子欣赏欣赏!
麦平安真的端起了枪,动作干净利落得出乎滕贤所料,他不记得自己看见过麦平安有出枪的动作,更不知道对方是何时拿起的枪,但他看清楚了摆在眼前的现实,那是一支点四五口径的科尔特左轮手枪,有六粒弹容量的旋转式弹仓,每发射一枪弹仓都会转动一次,哑火的概率几乎是零。
滕贤禁不住想:哦,这个该死的家伙,他私自配备的武器竟然这么精良!如果不是及时发现了他,不知哪天他就能装备出一支私人卫队来。到了那时,这危害可就大了!
黑洞洞的枪口证明了滕贤的推断:麦平安果真有两下子,他的反应的速度和出枪的技巧都远在自己之上。滕贤觉得脸上无光,但同时,他也为自己的预判正确而感到庆幸:
是啊!如果自己不知好歹也跟着拔枪的话,一来丢人现眼,二来迫使他开枪,那可不是我想要的结果啊!而今这局面就只有用“威慑”来维持了,唉!总部的命令也该到达了!
面对枪口滕贤不动声色的坐着,他甚至还紧了紧环抱在胸前的双臂,借机活动了一下肩颈,颈椎发出嘎巴嘎巴的声响,在寂静的夜里听来森人心魄。这时,一个黑影贴在了窗户上,现出一只猫的身影来,此刻屋内的紧张透过玻璃影响了那只猫,杀气慑动了它的神经,猫感到浑身僵硬,连喵一声的勇气都没有了,迫于眼前的骇人景象,这只猫竟然自觉的噤声了。
麦平安感到枪口有些发坠,举枪手不免微微的有些摇晃,但这丝毫也不影响他的射击精度,因为目标距离枪口实在是太近了。麦平安下意识的握紧了抓着枪柄的三指,半月型的枪柄顶在了虎口上,枪口随即往上扬了扬,瞄准线一下子越过了滕贤的头顶,麦平安有些恼火的压下了食指,险一险就扣动了食指肚下面的枪机。
麦平安惊出一身的冷汗来,他连忙松了食指,但枪口随即有耷拉下来。麦平安只好抬起左手,托在了持枪的右手掌下,这才算是稳住了这支科尔特左轮手枪。麦平安暗自骂了一声,妈的!
原来,习惯了直柄枪械的麦平安一时很难适应左轮手枪那半月型的枪柄,加上他的心情紧张导致掌心里满是汗水,手上就更像是抓着一支刚刚打上来的鱼一样,紧了不是松了也不是。然而,最使麦平安心里没底的是他缺少破釜沉舟的勇气,此刻即使他的手上握着最称手的qsg92式,只怕他也把不稳枪口扣不动扳机。
然而,就算是麦平安的内心里有再大的空虚,但在表面上他也没有显露出一分一毫来,甚至,他连大气都不喘一下,这在任何一个对手看来,他都是那么的信心坚定斗志不减。
麦平安的双手托稳了科尔特左轮手枪,他的右手拇指轻轻的扳开了机头,此刻,他的食指若是再次出现刚才的触碰,那必然就是枪声爆响弹丸出膛。三米远的距离,点四五口径的弹丸,足以把滕贤的脑袋打得像是只失手跌落在地的西瓜一样。尸检官会从大半个房间的许多个地方找到他的头骨碎片,飞迸的脑浆像是喷雾器喷洒的一样,呈雾状溅落在四面墙壁和吊顶地板之上…
然而,滕贤就是那么神情泰然的坐在枪口之下,他的目光沿着了枪管的瞄准线,迎着麦平安锁定自己的视线,与他交汇在了瞳孔的焦点。这两个人的四只眼,眨也不眨的死盯着对方,像卯足了力量的钢钎,深深的扎在了彼此的心间,还在拼命的往里钻…
现在,角力的双方使出来的不再是浑身的力气,而是他们聚焦在心头的意志与信念,此刻,时间就如同正在起钩的鱼线,一秒钟一秒钟的缩短,钓手和阻力的较量结果很快就能浮出水面,但是,谁能看到输赢的得分,就看谁的定力更足神经更强身手更炫。
啪!
从窗子里击出来的这一声,比起刚才的那一声要来得响亮,它如同在猫的耳边引燃了一支爆竹,不仅分贝更高,而且预料不到,这对于生性敏感的猫而言,生理上的刺激远远超过了一记鞭挞。
它喵的一声嘶叫,下意识的扭身奔逃,却忘记了在它的脚下只有一巴掌宽的窗沿,而窗沿的外面就是离地三十米的空悬。这只猫留在世上的绝响是它的尸身印在地面之前被拖长了声的惊叫。谁能想得倒,猫竟然也有失足坠地的意外,自此,看谁还敢再有恃无恐的炫耀,夸自己胆大艺高?
被这一声响亮震破了心脉的不仅仅是窗外的那只猫,同时还有房间内的这个举着枪的人。随着声音响起,就见麦平安的手猛的一抖,科尔特便跟着左右摇晃起来,好似压着一座大山一样,沉重的举不起来。
滕贤这重重的一掌虽然是落在了桌面上,却实实是拍在了麦平安的心头上,滕贤的临危不惧和大义凛然彻底征服了麦平安这个小人,让他卑贱的品性暴露在了光天化日之下。谁能想得到,这个外表彪悍的强人,骨子里竟然是这么卑怯和猥琐,就如同形似凶猛的老虎,实则内心脆弱得像一只猫。
麦平安紧绷的神经终于不堪重负,被滕贤的这一掌生生震断了,就见他耷拉着手臂再也举不起枪,身体也随之颓然跌坐在了椅子上。看得出,此刻他极度的惶恐紧张,目光四处游移胡乱的躲闪着,就像一只被关在笼子里的豚鼠一样,担心着自己不知何时就会被送到解剖台上,当作授课的标本被当众切开,好让人们看一看,曾经有多少坏水就藏在他的肚肠。
滕贤一言不发的坐着,鄙夷的眼神蔑视的看着面前的这个败类,此刻,厌恶已经取代了气恼,仿佛那个身陷在座椅当中的麦平安就是一具腐烂的尸体一样,滕贤憋住气不敢大口的呼吸,生怕弥漫在空气中的恶臭沾染到自己的身上。
是时候收网了,拿下这个吃里爬外的蛀虫,还有更重要的工作在等。好啦!结束吧!滕贤想着,手探向了腰间,但他犹豫了一下,虽然,手铐就挂在他的腰上,但滕贤却耻于亲手给麦平安戴上。于是,滕贤一抖手,哐当一声,手铐闪着彻骨的寒气丢在了桌案上。
受惊的麦平安惶恐的撩起眼来,惊悚的眼神沿着桌案爬行,像拼命逃离惩罚的小强。它躲过了滕贤犀利的眼神,翻越了滕贤宽厚的臂膀,终于攀到了升天的出口上。
突然,残留在他眼神当中的希望,只是那么极短暂的一闪亮,接着便黯然熄灭了。这一次的重创,无疑是他彻底的绝望,像烧断了线路板的引擎,再也燃不起动力的能量。那是哀大莫过于心死的景象,就这么活生生的在滕贤的眼前呈上。
滕贤大疑,不由得在心中叫道:咦!是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威力,竟让麦平安即刻就断了他求生的念相!就在滕贤打算扭项回头仔细观望的时候,麦平安断然的举动打断了他的猜想。
点四五口径的科尔特枪管极其粗大,当它被塞进口里的时候,连麦平安这样的大嘴都不得不被撑得老大,他的脸被扭曲的不成样子,短而粗的枪管几乎没入到了根部,像叼着一只啃了半截的鸡腿一样。麦平安之所以这样做,为的就是在子弹出膛的时候,看不到自己被轰得脑浆四溅的恐怖景象,由此也能为自己留下一张完整的脸庞,好给家人核对遗像。
科尔特的枪声很闷,和汽油桶落地的声音相仿,随着这一声音响,他的头部猛的向后仰起,头顶上掀起的天窗把血浆喷洒在了雪白的墙壁上,形成了一幅星云般的放射状,仅剩下一副面具般的脸呈现出奇怪的表情,烟雾随即从他的两只大耳朵里袅袅的钻出来…
房间的门不知道是何时打开的,滕贤看见了梅尔和钱放,他们如同二虎把门般站立在了两厢,楼道里站满了闻声赶来的值班警员,在他们中间众星捧月般的站着一个人,他瘦肖的身影形同枯槁神情幽暗如同鬼魂一样。
不等滕贤开口询问,就听钱放客气的介绍道:
“滕总,我们是奉了部里的命令前来协助你工作的,那位是t市的领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