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脚下没踩断枯木枝,没发出动静声响,顾淮左却回身朝她所在的地方望去一眼。
两人隔得有段距离,姜暖却能看清他面上冷清沉重的神色,不禁走的快了起来。
顾淮左从岑言手中接过伞。岑言懂事的先离开。
姜暖将他看了个仔细,确认脸上没有伤口,四肢健全,这才松了口气。轻哼着转过头,一双纯澈的水眸扫向伞檐下乌压压的天色,“怎么现在才回来?”
深冬落了雪的天,还没到五点就彻底黑了。
顾淮左道:“爷爷身体不好,陪他多说了会儿话。”
姜暖挽着他的胳膊往里面走,“还是因为心脏的老毛病?”
顾淮左嗯了声,“人醒了,算是挺过来了。”
“那就好。”姜暖点头,又侧目多看了他几眼,抿了抿唇。
顾淮左虽是没看她,却将她的动作与表情尽收眼底,他问:“你有什么想问我的?”
姜暖垂眼,又抬起,又垂眼,小扇子似的睫毛扑闪,最后只摇了摇头,“过完年,我就要跟组了,安导那边确定了演员,要开拍了。”
前两天就听姜暖说过这件事,现在提起他也不觉得意外,继续往前走,听她在耳边絮絮叨叨说着剧本,聊着里面的情节,是他们一群人遥远的青春少年时。
“……乔晚的原型就是沈逢,安导选了卓御来演,卓御外形还行,就是不知道能不能演出沈逢那身雅痞的气质了。”她扯了扯男人的衣袖,“淮左,你觉得呢?”
“不认识,”他淡然道,但见姜暖一双眼亮晶晶的注视着自己,心头的阴霾随之散去,唇边扬起一抹好看的笑容,“沈逢么,一本正经的不要脸,斯文败类。”
醍醐灌顶,姜暖茅塞顿开,可不就是一副正经人的斯文姿态,做些不要脸的事儿。
“这二十多年,你也没白当沈逢的好兄弟呀,这么一针见血。”姜暖揶揄打趣道,踮起脚尖在他唇边印下代表奖励的亲吻。
她想浅尝即止,偷亲一下就撤回。
顾淮左抬手扶住她的腰,加深了这个带着香气清甜的问,鼻息交互。
直到她喘息加急,眨着微微潮红的眼角,两人才分开。
―
夜里,亲密之后。
姜暖面带霞红的躺在他怀里,瘦削的后背贴着他温暖的胸膛,与他一同看向床头亮着的星空夜航船。
台灯下悬空的小船围着灯绕圈,仿佛航行,不按下开关,小船便不会停下,如伞的灯盖下挂着做工精致的星星。
顾淮左从后揽着柔软温顺的她,大手把玩着她纤纤玉指,而后十指交握,握紧。
姜暖声音自然残留着情.动后的沙哑,充满了质地和性感,她说:“你有心事。”
顾淮左还没反驳。
姜暖反手抓住他的手指,用力,“从你和岑言进院子,我看到你的那一眼,就知道了。你这次回顾家并不顺利。”
之前顾淮左与她说过,不允许她提顾绝。她本身也对顾绝存有阴影与恐惧,自然不会主动去提,就是这么一个令她恐惧的对象,所以她才会担心顾淮左这次回顾家遇上身份揭秘后的他,会不会不欢而散,甚至那个偏执疯狂的男人会不会将迁怒于顾淮左。
尽管她没说出那个名字,顾淮左却仿佛听见她真正想问的。
抬手将被子里的人转过身来,面朝自己,四目相对着。顾淮左眼底蕴着未退的深情,先是亲了亲她的额头,眉眼,鼻尖,还有柔软的嘴唇与下巴。
而后缓缓淡去了情绪,只望着他的小妻子,低声说:“他说对不起。”
姜暖一愣。
不待她做出反应,顾淮左紧绷着的下颚是一道完美利落的弧线,微抿的唇再次掀开,“顾绝。”
他承认这个名字。
望见姜暖脸上错愕的情绪,顾淮左冷声重复了一遍,“顾绝让我跟你说,对不起。”
‘对不起’三个字姜暖最近没少看见,昨天、前天、上前天……的短信和邮箱里,全是这些‘对不起’,挤满了她的私人空间,已经没有太多感觉了。
起初是觉得顾绝病没好,时间久了就觉得很恐惧,他又想做什么了?
现在听顾淮左替他转达这三个字时,有一种说不出的微妙情绪自她心底溜走。姜暖皱眉,没多想,只是下意识凑过去贴进他的胸膛,将他抱住。
“不管他说什么,我都不会在意的。”她语气坚定,咬着牙太过用力而发抖。
不是‘原谅’,是‘在意’。因为姜暖从来没想过要原谅他,这个词,不该存于她和顾绝之间。
她被顾绝强.占折磨的几年里,面对他偏执浓烈的占有欲、时而温柔、而是卖乖讨好……她都没患上斯德哥尔摩症,此刻也不会因为他的身世而心生怜悯宽恕。
姜暖只愿此生,能和所爱之人,白头到老。
谢谢顾淮左,能回到她身边。
顾淮左抬手抚在她不安的身躯上,轻轻拍着,结束了这个话题。他轻声安慰了姜暖片刻,冷清的声音透出独一无二的宠溺,“想什么时候办婚礼?”
话题转的太快,姜暖连忙从他怀里抬起头,眨巴眨巴眼,被子里钻出一只小手在他眼前掰扯起来。
“只是婚礼吗,求婚,蜜月,彩礼,三金,我都没有!”
“……”顾淮左要笑不笑的抿着薄唇,曲指在她额头一弹,“说个数。”
姜暖正儿八经想了想,然后忍俊不禁的笑了起来,翻身扑在他身上,压着他,“办低调点,别太招摇。”
隔天,顾淮左就带姜暖去买三金,柜台直接一扫而空,经理脸上都笑出了褶子。
顾淮左的助理拎了好几个大礼盒,沉甸甸的。
姜暖抱怨,买这么多放家里供着?
顾淮左看了她一眼,淡声:“我以为你喜欢。”
姜暖挑眉顿足,将挽在他臂弯里的手抽走,“阳奉阴违?”
“……”顾淮左也跟着停下,走回去将她落在的手牵在掌心,“你想多了。”
姜暖扁扁嘴,想将手抽出来,却被他握的紧紧的。她心中莫名涌起一股不受控制的委屈,“你语气不对!你是不是嫌我烦,是在敷衍我了?”
顾淮左看着小姑娘一脸可怜巴巴样,他想笑却没笑,抬手摸了摸她柔软的发丝,正儿八经的说,“没有,念念这么乖,可爱!”
说完,他嘴角还是忍不住泄露了弯起的小弧度。
姜暖眼尖,嘴角的委屈扁的更深,“你在笑话我!”
她最近情绪总是时不时地就来了,有时候乖的可爱,有时候安静改稿子,还有时候就一下子变得焦虑不安,非要跟他闹腾拌嘴。
中午正好遇上沈逢和付嫣,姜暖开心的抱住小姐妹,准备一起解决午饭。
付嫣捏了捏姜暖的小脸,挑眉一笑,“脸上长了肉,看来最近胃口不错?”
姜暖苦恼皱眉,“真有这么明显吗?”
和顾淮左说话的斯文男侧目,扫了两眼裹得跟粽子似的姜暖,尤其在她肚子上扫了圈,似笑非笑道,“还别说,就你这身段,去坐地铁都没人敢碰你一下的。”
听出对方调侃,姜暖不高兴了,一把脱掉外面厚实的外套,露出里面柔软的毛衣。毛衣有点长,是宽松版,她一坐下就堆在腰上。
沈逢笑了,拿胳膊肘怼了一下自己身边的年轻人,促狭打趣:“真有了?”
大姨妈上个月刚走,怎么可能!姜暖闹了个脸红,“沈逢,你少胡说!”
沈逢笑,“顾太太都几岁了,还脸红个什么劲?结婚这么久,要是没才奇怪吧?”
说着,他似想到什么,朝顾淮左笑的更开心了。
付嫣本来想帮着小姐妹的,可一听沈逢说的也在理,而且回想刚才摸念念的脸颊,莹润柔弹的肉感,要知道以前念念脸上可没什么肉,整个人跟被虐待了似的,清汤寡水。
要真有了孩子,长得肯定不耐。付嫣弯了弯眉眼,思想上情不自禁的沈逢化。
虽然姜暖在心底下定决心,等会儿少吃一点,不能让沈逢看了笑话!
可,一上菜。
真香。
沈逢被好兄弟压着,忍了又忍,憋着笑意吃完了饭。
几人走贵宾电梯下去时,他实在忍不住,声音不高不低,反正电梯里四个人听得清清楚楚。
他侧头同俊脸清美的男人道,“说真的,你抽时间带她去医院做个检查,没准我就要当叔叔了!”
顾淮左难得笑了笑,长眸看向沈逢,“那是我羡慕你,当叔叔了。”
姜暖绕了一圈才听明白顾淮左话里意思,抿唇得意的笑了,某人想当爸爸不知要等到猴年马月了,眼下也只能盼着婚姻美满的好兄弟生个娃,当叔叔咯?
至少也是长了个辈分不是?
电梯门打开之前。
付嫣撩起耳边蓝灰色的长卷发,摸了摸姜暖的肚子,“希望这个孩子继承妈妈的美貌,摒弃爸爸的口才。”
说完电梯门就开了,付嫣朝一脸懵逼的姜暖挥挥手,“走啦,你记得去医院做检查。”
一头漂亮的蓝灰色卷发随着女人曼妙的身姿如卷云浪涛,风情傲气,漂亮的不可思议。
沈逢乐得直拍手,连忙追了出去,“付嫣,下午有空没啊?三点有个比赛,我带你去见见世面,嗯?”
顾淮左计划带姜暖去医院。早在姜暖食欲俱增、嗜睡的期间开始,杨阿姨就委婉的提过‘太太是不是有了’,今天沈逢一闹,正好带她去做一个检查。
姜暖坐在车里,摸着肚子,明明扁扁的什么都没有。她道,“你希望我怀孕?”
顾淮左道,“嗯,是我们的孩子。”
姜暖叹了口气,她才刚适应现在的生活和夫妻关系,就要当妈妈了,这让她有些不知所措,倒不是不喜欢孩子,只是一种很难描述准确的心情,有些害怕?
反观一旁若有所思的男人,面上波澜不惊,沉着冷静得很。她正要问他。
顾淮左先开口,是少见的疑惑语气,“不知道这个孩子会更像你,还是更像我?”
“……”姜暖深吸了口气,慢慢吐出气,闭眼躺在车里不说话了。
顾淮左理解她情绪的时高时低,始终握着她的手,声音带着不确定的琢磨,十分温柔,“我更希望他是男孩。”
姜暖睁眼,歪着小脑袋,“你还性别歧视?重男轻女老思想,要不得哦。”
顾淮左一笑,如星的眸子凝视着她,“是男孩的话,长大了就能和我一起保护你。”
姜暖被他直直的望着,雪白俏丽的脸颊顿时绯红,慌而娇羞的眨眨眼,轻哼:“它还是个胚胎,要是听见你说这样的话,会伤心的。”
说完意识到不对,她连忙改口,“我真没觉得自己有了,万一没有你不是很失落?”
顾淮左挑眉,似笑非笑,“我失落什么,要是没有只能说明我不够努力。”
姜暖耳根子一烫,滚烫的红晕漫上脸颊,紧紧地闭上跳动的眼皮,决定再也不要和他说话了!
不多时就到了私立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