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卓蕴站在盥洗台前最后整理妆容和头发,愣愣地问,“我念叨好几天了?”
“对啊。”程颖笑着说,“搞得我和我男朋友都想去吃烤肉了,你去吧,玩得开心点哈。”
要见石靖承和于娟,怎么可能会开心?
卓蕴来到紫悦城,石靖承和于娟已经吃完午饭,正在一楼的化妆品柜台边挑商品边等卓蕴。
卓蕴找到他们,于娟看到她就亲亲热热地挽住她的胳膊:“小蕴你来啦,今天你要好好陪阿姨逛个街,靖承啊什么都不懂,你眼光好,帮阿姨挑挑。”
“好。”卓蕴微笑,又看了一眼石靖承,石靖承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一整个下午,卓蕴就陪着于娟逛商场,石靖承自愿拎包,乖乖地跟在她们身后。
卓蕴几乎没和石靖承说过话,于娟却总是找话题让他俩聊天,石靖承始终表现得温和体贴,与他一对比,冷着一张脸的卓蕴就像个不懂事的孩子。
于娟买了好几个包,还有衣服、鞋子、化妆品和首饰,在每一家专柜,她都会对卓蕴说:“小蕴,你喜欢什么随便挑,让靖承买单。”
卓蕴都会回答:“谢谢阿姨,我现在什么都不缺。”
尽管她一再拒绝,于娟还是在黄金柜台给她买了一串金项链,卓蕴怎么推脱都不行。于娟说她穿着v领毛衣,脖子上却光溜溜的什么都不戴,太素了。
“不像话的,哪有小姑娘没有首饰的?”于娟怪罪地看向石靖承,“靖承你也是,平时要多送小蕴礼物,这么漂亮的女孩子,打扮得这么老气,说出去还以为我们家多小气呢。”
石靖承就笑:“我知道了,妈,我以后一定会给小蕴多买点衣服首饰。”
卓蕴默默地翻了个白眼。
“哦,对了。”于娟又挽住卓蕴的胳膊,笑眯眯地说,“小蕴啊,今天我和靖承住在钱塘,酒店离你学校不远,你晚上就不要回宿舍了,宿舍太简陋,你去酒店里和我们一起住吧?”
卓蕴怎么可能会答应:“不了,阿姨,我……”
“你和靖承好久没见了。”于娟根本不让她把话说完,“你们两个接触太少啦,要多多培养感情,你俩多配啊!以后要是生了孩子,一定特别好看,个子也高。听阿姨的,今晚来酒店住,靖承的房间是豪华套房,很舒服的,你还可以泡个澡。”
卓蕴惊呆了,直接拒绝:“阿姨,真的不行!我们寝室晚上要查寝的。”
于娟拍拍她的手背:“哎呀,你别以为阿姨什么都不懂,现在大学生都能在外面租房子的,很多小情侣都同居呢。你和靖承明年就要订婚了,你俩还这么生分,让人知道了都要看笑话。”
她又对石靖承说,“儿子,你倒是说句话呀,你不是一直都在记挂小蕴吗?”
石靖承看着卓蕴,神色轻松:“晚上你过来吧,咱俩刚好聊聊,明早我送你回学校。”
开什么玩笑?!
卓蕴冷冷地看着他:“不用了,谢谢,我不习惯夜不归宿。”
“这样啊。”石靖承笑了一下,对母亲说,“妈,小蕴不愿意就算了,她昨晚可能做功课做得比较晚,今晚让她休息一下吧,每天这么熬夜,她也吃不消的。”
卓蕴:“……”
一直逛到下午五点多,卓蕴又饿又累,脚都走疼了,于娟才依依不舍地结束战斗。
她让石靖承把买来的大包小包都放去车上,拉着卓蕴进了一家咖啡馆,说喝杯咖啡聊聊天,休息一下再去吃晚饭。
石靖承离开后,于娟的脸色突然就变了。
――
因为卓蕴没有去上课,赵醒归待在家里很无趣,想要复习,发现静不下心,想要看小说,发现看不进去,电视不想看,手机不想玩,他坐着轮椅在房间里转来转去,最后干脆上床睡觉。
这一觉就睡到五点多,赵醒归醒过来,摸摸身下的纸尿裤,已经鼓了。他把自己挪到轮椅上,心想,要不要现在洗个澡?又觉得很麻烦,想着还是晚上再弄吧。
那套新衣服,他早上就换上了,还照过几次镜子,中午接到卓蕴的电话后,又给脱了下来,丢在房里的沙发上。
他很没精神,什么都不想干,什么都不愿想,坐着轮椅去卫生间弄掉脏了的纸尿裤,又用热水清理了一下自己的身体。坐在洗澡椅上,赵醒归低头看着那两条苍白无力的腿,觉得自己就像个傻瓜。
大概只有他,会把这天的见面当成一次“约会”,在卓老师心里,这只是她无意间许下的一个承诺――发了工资请他吃烤肉。
他要是不提醒她,她估计都忘光了。
卓老师现在在做什么?是不是正在和她的未婚夫约会?
那才是真正的约会吧,可以牵手,搂腰,拥抱,两个人并肩走在太阳下,你追我闹,一起买吃的、喝的,你喂我一口,我喂你一口,还能一起看电影。
坐在黑漆漆的电影院里,那个男人,会吻她吗?
而他,赵醒归,却只能坐在一把有个大洞的椅子上,狼狈地拆下他的纸尿裤。
之前的几天,他真的有些飘了,飘得忘掉了很多事,忘掉她有未婚夫,忘掉他还未成年,忘掉了……他都不能走路。
赵醒归慢吞吞地清理完身体,穿上裤子,低着头想了一会儿后,他把自己挪到轮椅上,离开了卫生间。
三楼只有他一个人,他没有通知任何人,划着轮椅去了另一个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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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酒店餐饮集团的老总太太,绝不会是个简单的角色。
于娟坐在卓蕴对面,开门见山地问:“小蕴,你是不是和靖承吵架了?”
卓蕴说:“没有。”
“那你们到底出了什么问题?”于娟端起咖啡杯喝了一口,放下杯子后,神色冷厉地盯着卓蕴,“靖承是我儿子,我知道他有一些小毛病,但总的来说,他是个很优秀的男孩子,身高、样貌,学历、能力、为人,样样都不差,相信认识他的人都会有这样的评价。所以,你是对他有哪里不满意吗?还是说,你对我们家不满意?觉得我们亏待你了?”
卓蕴依旧很冷静:“没有,阿姨,您一直对我很好。”
“小蕴啊,其实你在钱塘的一些私生活,我也有耳闻,不过我这个人比较开明,觉得年轻人爱玩,很正常,只要不搞一些乱七八糟的男女关系,这都没什么。但是――”
于娟看着卓蕴,“你和靖承订婚以后,就不可以再这样了,被人家抓住把柄,是要让人看笑话的。到目前为止,阿姨依旧很喜欢你,靖承告诉我,他也很喜欢你,愿意和你结为夫妻,生儿育女。所以你的态度让阿姨不太明白,你是不是心里有别人了?”
卓蕴笑了:“阿姨,您是不是应该去问一下石靖承,他是不是心里有别人了。”
于娟说:“他没有的。”
卓蕴说:“据我所知,有个女孩跟了他五、六年了,哪怕他出国读研,那女孩也没离开过他,您知道吗?”
于娟一点也不意外,掩着嘴咯咯咯地笑起来:“哎呦,我当是什么事呢,原来你是在吃醋啊?你说的那个姑娘我知道,靖承和她就是玩玩的。你以前还小,没成年,靖承已经是个大小伙子了,男孩子你知道的,他会想的嘛,这时候又有一个姑娘倒追他,那靖承就……你懂的,靖承和我说过这件事,他没有当真过。”
卓蕴真是无话可说,感觉石靖承和他妈,纯属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于娟还在劝她:“那个姑娘家条件很普通,我是不可能会答应的,想都不要想的那种。小蕴,你要相信靖承,他真正喜欢的只有你一个,他一直都在等你长大。你放心,我一定让他和那个姑娘断了关系,绝对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卓蕴说:“阿姨,我不能接受,一个人在有婚约的情况下还和别人上床,这种事只有零次和无数次这两种可能。除了这个女孩,我知道石靖承可能还有别人,如果我和他结婚,我不信他以后不会再做这种事。”
她尽量说得委婉,希望于娟能明白。大家都是女人,边琳在婚姻中被折磨那么多年,卓蕴对这种事深恶痛绝。她想,但凡石靖承的妈妈能站在一个女性的立场看待这个问题,就应该能明白,她心里是有多恶心。
结果,于娟说:“小蕴,你这样想可不行,女人哪能这么小心眼?生意场上的男人压力多大呀,诱惑太多了,别说靖承和你没结婚,就是和几个女孩玩玩,就算你们结了婚,你这样管,男人也吃不消的。”
卓蕴感到一阵反胃,想吐,不知道是因为没吃午饭饿的,还是被于娟的话给恶心的,她好后悔,后悔自己花了几个小时陪这拎不清的老太太在商场里瞎转悠。
果然什么样的爸妈就会养出什么样的孩子,在于娟眼里,石靖承就是个宝,在卓明毅眼里,卓蘅也是个宝。
而女人,那些要嫁进他们家的儿媳妇,大概都只是生儿育女的机器。
卓蕴再也待不下去了,“腾”一下站起来,硬邦邦地说:“阿姨,我突然想起我有一份作业没完成,今晚不能陪你吃饭了,我先走了,再见。”
她拎起包转身就走,于娟震惊了,叫了她一声:“卓蕴!”
石靖承刚从停车场回来,走进咖啡馆就与卓蕴擦身而过,卓蕴跑得头也不回,石靖承看着她的背影,又去看母亲,走过去问:“妈,卓蕴怎么了?”
于娟冷哼一声:“没大没小,一点规矩都没有,菜市场养出来的女孩也就皮相过得去,底子还是烂的。”
石靖承什么都没弄懂,于娟翘着二郎腿看向儿子,又气不打一处来,“你呀你呀!叫你和那个姓沈的分手,你分了没啊?卓蕴都知道了,你晓得伐?还要我来给你解释,小姑娘这个年纪最计较这种事了,你稍微动动脑筋,自己去哄她吧!”
石靖承不耐烦地挥挥手:“知道了,我会处理的。”
――
卓蕴快速地逃离紫悦城,站在十字路口左右一看,往左,穿过马路就是学校,往右,可以去到紫柳郡。
这么美好的下午,她原本应该待在赵醒归的房间里,陪他复习功课,和他一起去小区晒晒太阳,然后他们一起来紫悦城,吃一顿美味的烤肉,是她念叨了好几天的事,她之前都没发觉,她其实,一直在期待这一天。
卓蕴定了定心神,向右转身,大步向紫柳郡跑去。
她几乎没有停下过脚步,穿着小皮鞋跑得飞快。脚很疼,可能被磨破了皮,但她不在乎,迎面的风吹起她的长发,她咬着牙,甩着臂,横冲直撞地冲进了紫柳郡。
别墅区入口的小保安看到她,还没来得及打招呼,卓蕴已经快速地跑了过去,她一口气冲到c2小楼,心急火燎地去按门铃。
潘姨来给她开门,一脸惊讶:“咦?小卓老师,你不是说今天不来了吗?”
卓蕴问:“潘姨,赵醒归在三楼吗?”
“在的在的。”潘姨说,“你上去吧,小归一个下午都没下来过。”
卓蕴在玄关脱掉皮鞋,连拖鞋都没来得及穿,赤着脚直接跑向电梯,把客厅里的范玉华、苗叔和赵相宜吓了一跳。
“小卓老师?”苗叔站起身,“她怎么来了?我上去看看。”
赵相宜蹦起来就拦住他:“苗叔叔!您就别去做电灯泡啦!”
“可是……”苗叔看向范玉华,“太太,你说呢?”
卓蕴已经坐着电梯上去了,范玉华看了眼那空空的电梯间,说:“老苗你坐下吧,这是小归和小卓的事,小归大了,他可以自己处理的。”
――
电梯到三楼,卓蕴直接冲进卧室,赵醒归居然不在,她把卫生间和衣帽间都找了一下,还是没看到赵醒归的身影,轮椅也不在。
“人呢?”卓蕴走回会客室,大声喊,“赵小归!”
没人回答她。
卓蕴撩一把头发,喘了口气,四下张望:“赵醒归?你在哪儿?”
这时,突然有声音从另一扇门后传来,卓蕴猛地转过头去,眼睛看向那扇门。
那是开在会客室朝南墙上的另一扇门,卧室门在右,这扇门在左,卓蕴来过那么多次紫柳郡,从来没见这扇门打开过。
她倒也不好奇,猜测这可能是一间储藏室,或是苗叔的卧室,或是别的什么房间,总之,她从未见过这扇门后的场景,几乎已经把它给忘掉了。
而现在,那声音就是从这扇门后传出来的。
“赵醒归?”卓蕴走到那扇门前,敲了敲门,“你在里面吗?”
门后没有回答。
卓蕴伸手按上把手:“我进来了。”
门后又响起一阵奇怪的声音,像是金属撞击声,很匆忙,很焦急,卓蕴哪里还会多想,手一按,直接就将门打开了。
她站在门口,呆呆地望着这个从未见过的房间。
很宽敞,和卧室一样的落地玻璃窗,全屋铺着木地板,有一整面墙的镜子,屋子里摆着一张单人床,高高的,床面被绿色皮面包裹,没有靠背和围栏,像医院里用的那种检查床。
另外,还有一些卓蕴不认得的器械和用具,白墙上在半人高的位置装着一排木制扶手。
卓蕴明白了,这是一间复健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