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宁命人打来清水,想到明湛那句“痔疮、大便”的,他恨不能将手上的皮搓下来。这个混帐小子,估计能安份一段时间了。
魏宁是理智刻在骨子里的人,明湛是什么人,他又是什么人。对于男人来说,上床交欢不算什么。只是也得注意对象,明湛的便宜岂是好占的。
香滑的皂角打在手上,散发着玫瑰的香气,清水涤荡过手指,仍然白皙细腻。
魏宁自侍女手里取过香罗帕,细细的擦净指尖儿的水渍。明湛到底在打什么主意,魏宁可没自信到他能让明湛日久生情,一时倒迷惑了。
明湛到议政厅较往时晚些,凤景南也没说什么。
一般,凤景南下午是不去议政厅的,只明湛过去看公文写批注。
这次是特例叫明湛来,明湛也没想到自己跟魏宁那一出儿,结果迟到,凤景南脸色臭也是没办法的事。
凤景南只是瞪明湛一眼,并没多说,直接将一封信推上前,道,“你媳妇的案子有结果了。”
明湛拆阅,里面只简单写了结果:凤景乾斥责凤明澜治家不严,然后罚俸一年,最后由刑部定为惊马误伤。
“太快了。”明湛轻声道,又将信折好放回信封。
“看来这件事的确是有隐情,”凤景南见怪不怪,对明湛道,“刑部尚书是北威侯阮昊丰,宫中阮贵妃的父亲,阮昊丰原是庶子,一心读书,先帝时的金科状元,后因老北威侯无嫡子,方请立他为世子。自翰林一路到刑部尚书,在清流中素有名声。”
明湛忽然想到凤景乾的话,问道,“是不是就他儿子给戾太子杀了?”
凤景南意外的打量明湛,“皇兄告诉你的?”
“嗯。皇伯父跟我说过一些。”
“当年他的长子十分出色,阮昊丰此人颇有些风骨,不愿意给儿子捐官,他的长子文章很不错,先帝本要点为状元,阮昊丰上书说他在朝为一品高官,原该避嫌。殿试时先帝见阮家长子文采风流、人物儿不凡,便退一步点了探花儿,他文思敏捷,很得先帝喜欢,先帝常将他带在身边拟旨,天子近臣。”凤景南淡淡地,“戾太子当年是吃错药了,先帝身边儿的人都敢伸手。阮探花儿出身侯府嫡子,自幼也是丫环婆子伺候着娇养长大,弱质书生,不堪受辱,在昭阳殿自尽。先帝为此驳然大怒,方起废储之心。”
凤景南淡淡的扫明湛一眼,“所以说,龙阳之好,一般是没好下场的。”
明湛心里咕咚一声,凤景南知道了?
不会吧,啥消息也传不了这么快?再说,他跟魏宁,也没干过啥!心里无鬼,明湛很是坦荡的迎接凤景南审视的视线。
不过,阮家也怪倒霉的,养了这么些年的儿子,好端端一探花儿,竟遭此横祸。
可是,有事没事的,您老跟我说这么多阮家的事干嘛啊?
“明年你就出妻孝了,”凤景南看向明湛,“你与小郡君,虽有赐婚旨意,到底没有大婚,你娶个牌位,是你品行好。”白赚个好名声,也值。凤景南继续道,“我和皇兄另为你选了一门好亲事。”
俄的那个神哪。
这兄弟俩的效率,明湛眨眨眼,没事儿,你们老盯着我老婆的位子干啥哈!
“阮昊丰素有风骨,阮家家教也是好的,给你看好了,就是阮家姑娘,阮昊丰嫡出的小女儿,明年芨茾。”凤景南见明湛没什么不愉之色,也放下心来,温声道,“初始你皇伯父提起,我觉得也不错。如今宫中只四位皇子,魏家是我的母族,前三个都或多或少与魏家有些关系,魏宁是你表叔,你又与他有师生之谊,素来交好。四皇子年纪尚小,母亲位尊,你与阮家联姻,日后在皇子中游刃有余,估计他们也乐意看到这种情势。”
明湛觉得心里有些奇怪,倒也没反对,“皇伯父和父王看过,那必是好的。只是可别透出风声,倒让岳母那里多心。”
“这还用你说。”凤景南笑。
76、再临
明湛有些受宠若惊,说实话,他已经明媒正娶了短命的小郡君,再娶的就是继室。
一般,继室的出身是绝不能高过元配的。
没想到,凤景乾却又给他赐婚侯府嫡出孙女,虽不如小郡君的身份,不过这个好歹不是近亲结婚,侯府嫡出孙女,祖父还是实权尚书,这个出身也不低了。
现官还不如现管呢。
回到院里,魏宁已经铺纸磨墨,坐姿优美,执笔写些什么。
明湛凑过去,魏宁道,“这次我在外头过年,家里只有魏安一个,还有些不放心呢。”
“子尧做事稳当着呢,你是操心操惯了,一天不操心就难受。”明湛道,魏安带他在帝都城里玩儿,有分寸着呢,什么地方能去,什么地方不能去,半点儿不出格儿。
“酒肉朋友,看不出你还挺了解他的样子。”稳当能跟卫颖嘉办出那样的事来,这个混帐趁他不在家,还不知道如何花天酒地呢,每每想起,魏宁就忍不住的担心加气闷。
魏宁一手漂亮的簪花小楷,满心都是自己的宝贝弟弟,不再理会明湛。
明湛索性去内宅给母亲请安,顺便请教一下关于阮家孙女的事儿。
自从明湛封了世子,梧桐轩一直很喜庆,卫王妃本就是正妃,此时更有无数人争相讨好孝敬。
连明菲也孝敬了卫王妃几样针线,低语柔声道,“女儿近些日子再跟妈妈学女红,没有四妹妹做的好,母妃不要嫌弃。”
卫王妃借着侍女的手看过,临阵磨枪的手艺自然比不上明雅自幼一点点练出来的,卫王妃笑了笑,温声道,“我看就已经很好了,你们大姐是个爽快脾气,帮我管家是一把好手儿,于针线上不大通。明淇更是喜欢刀棒,倒是你和四丫头,都是一双巧手。”
“过了年要去帝都,不知魏氏将你的东西收拾好没?缺什么少什么,只管打发人来我这儿取。”卫王妃看了明雅一眼,笑道,“尤其衣裳手饰,我已命针线上人给你们姐妹四季,各做了八套衣裙,另外首饰的话,每人再添一匣子金首饰、一匣子玉首饰,还有一匣子是嵌了各色宝石珍珠的。一会儿打发人给你们送去。女孩儿们到了年纪,该打扮的就要打扮上。要拿出咱们王府姑娘的气派来。”
“明菲已经去过帝都了,这回主要是给太后娘娘拜寿,明雅头一遭去,你们是亲姐妹,要互相帮衬指点。”卫王妃叮嘱一句,她可不希望明菲再办出什么丑事,丢的是一家子的脸面。
明菲明雅皆起身应了。
卫王妃浅笑,摆摆手,“坐吧。我也是许多年没去过帝都。多说几句,你们心里有数,日后行动自然周全。对了,红茶,去看看小厨房的点心好了没?让她们姐妹陪我用些。”
点心刚端上来,有侍女进门回禀,“禀王妃,世子来给您请安了。”
明菲脸上颇有些不自在,明雅眼中有几分喜色,卫王妃看一眼两个庶女,笑道,“正好他两个妹妹在呢,叫明湛进来吧。”
明湛如今极有风度,与两位妹妹见礼,彼此问候过,便守着卫王妃说话儿,和姐妹们吃了些点心。直到明菲明雅离开,半点儿看不出曾与明菲有过节的样子。
卫王妃心中满意,唤了明湛问,“怎么这会儿过来了,没去议政厅吗?”
“没什么要紧的事。”
这就是有事儿了,卫王妃将不相干的人打发下去,明湛便跟母亲说了阮家的婚事。
卫王妃一时沉默起来,良久方道,“阮家的事,我也知道一二。要我说,这门亲事,结也罢,不结也罢。”
明湛试探的问,“是不是当年的事……”
“当年的事,”卫王妃抚摸着腕上无半分瑕疵的翠玉镯,眉间闪过一抹厌恶,一声吁叹,“当年的事。”
“说起来,方皇后是我亲姨妈,我少时常进宫与敬敏皇姐为伴,几位公主也是熟的。最好还是从公主府上选,亲近又避嫌。”卫王妃有些疲倦,不欲多说,道,“等到了帝都再说吧,这件事,你做不了主。”
母亲语焉不详,明湛也没好追问,只将此事暂压在心中,一心跟着朱子政操持过年的事儿。
普通人家过年,可以认识很我亲戚。
王府过年,可以看到回来述职的各级官员。虽然不是全部,起码混个脸熟。
凤景南从来不吝指导,时时将明湛带在身边。
明礼明廉皆退了一射之地,自明湛得封世子,凤景南虽然有很多看不惯明湛的地方,俩人也没少吵吵,偶然明湛那张臭嘴惹急了凤景南、还会吃耳光挨两脚,不过凤景南已经不着痕迹的疏离了庶子。
明礼的感触最深,只是他性子绵软,只管闷头做事,房里又有贤妻解语,倒也并不很艰难。
明湛这小子向来会装,如今正是他表现气度的时候,一口一个大哥喊的亲热。明礼很有些受宠若惊,当年父王要立我为世子时你可不是这态度。
仅这一点,明礼就挺服气。
他就做不来明湛这样假眉假式的样子。
其实这个世子之位,明礼真的累了,他有自知知明,他没有明湛的霸道,或者这也是上位者要具备的品质之一。对人向来喜欢笑脸相迎,翻脸的事儿做不大来。由明湛做,似乎也没什么不好,如果父王还似往常……
罢了罢了,是自己贪心了。
明礼也是念书长大,并不算笨。也明白纵使父王真的还是往常宠爱自己,还是,还是藏着些的好。
明湛待人没啥架子,还喜欢勾肩搭背,实在没什么贵族气质,端着酒满屋子串,“老朱,嘿,老朱,我找你可好一会儿了,来,咱们干一杯,听说你前些天纳小,可惜我现在不能上门儿,给你道喜了。”
“老范,小范好些天没来了,请了病假,现在怎么样了?”
“明湛,你过来。”凤景南只是偏头与身边儿的将领说话儿,眨眼工夫,就见明湛蹿下去了,不得不出言唤人。
明湛跟范文周、朱子政喝了一杯,忙回去座,凤景南指着身边儿的将领道,“这是齐莫云齐将军。”
齐莫云给明湛见礼,齐莫云三十出头儿,一身软甲青衣,生的并不彪悍,反倒是有些斯文。明湛颌首,笑道,“齐将军不必多礼,我听父王说起过将军,当年将军一人率三千兵甲挡缅甸上万军队,真我云南的血肉长城。如今我姐姐又是在将军麾下历练,听说将军有一子十三岁便去了军营,也堪称将门虎子。”
凤景南还是比较满意明湛的,明湛早就找他问过宴会名单,不熟的一一问过,做足了功课。
这位半道儿开金口的世子爷真是机伶,见什么人说什么话,齐莫云眼中闪过一抹笑意,“不想世子竟知道末将,些许微劳,皆是末将本份。”
凤景南笑道,“明湛,我正想跟你说呢,你身边也要添人,莫云家的小子长你两岁,还有一个是展君盟展将军家的小子,君盟今年不能回来,不过我已经宣他儿子来了。正好让他们跟在你身边儿,陪你练练骑射。”
“再好不过,就是不知道齐将军舍得还是舍不得?”
“末将和犬子的荣幸。”
在准备去帝都前,除了范维、齐竞、展骏,另外凤景南给他指了冯山思家的冯秩为伴读,然后收拾好行礼,凤景南带着卫王妃、明湛、魏宁、明廉、明淇、明菲、明雅,以及数不清的贺礼,前往帝都为魏太后贺寿。
明湛已经出妻孝,他身量愈发瘦高,完全看不出幼时圆圆胖胖的模样。肩宽臀窄,寸宽的黑莽纹缎带勾出劲瘦的腰身,骑在马上,衣袍猎猎,俊眼飞眉。
再去帝都,他已不再是当初那位可怜凄惶的哑巴嫡子。
77、探花
天街夸官。
朱雀街上喜庆非凡,前面有敲着铜锣的兵士开道,四周俱上摩肩接踵的人群,比庙会都热闹三分。
金榜题名日,天街夸官时。
骑马走在最前的自然是状元,却没什么看头儿。此人一张国字脸,蓄着短须,方正而严肃,年纪却有些大了。老兄,看你这年纪,若是生儿子的年纪早,估计孙子都有了吧。当爷爷的人,你才开始混官场,等你混的出头儿,估计你孙子也要当爷爷了。
榜眼略年轻一些,也得三十出头儿,圆圆的脸,和煦的笑,春风得意。
最引人注目的便是今科探花郎了,鬓间簪花,眉目含笑,人物儿风流,一双大大的桃花眼顾盼神飞,妙目流转中不知袭卷了多少少女春心。
就是明湛也流连着多看了几眼,魏宁轻哼一笑,明湛回神,大方承认,“探花郎可真俊俏。”
朱雀街今日已走不成了,魏宁随着队伍拨转马头,一面道,“徒有其形,不具其神。你今日只见阮鸿雁的人物俊秀,哪知当年阮鸿飞的风采,那才是萧萧肃肃、风姿特秀。”
探花郎是阮家人?
明湛颇有些吃惊,魏宁善解人意的为他解惑,“阮鸿雁是阮尚书北威侯的嫡三子,阮贵妃的幼弟,在帝都素有才名的。”
不过,瞧阮鸿雁这样年轻,估计他还生不出芨茾的女儿来呢。
一行人,凤景南、明湛、魏宁先去宫中请安面圣,余者随明廉奉卫王妃等女眷到府上安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