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文则提醒道:“协商评估机构什么时候,你能有空吗,刚上班就请假不太好吧。”
林西成无奈地说:“就是,我哪里有空,她是不是习惯我不上班随叫随到了。”
文文眼眸晶亮地看着他:“我可以去啊。”
林西成皱眉头:“可以吗?”
文文说:“帮阿姨们看看数据对比,这点能力我还是有的,而且大家都知道我成绩也很好。”
林西成坦白说:“我的意思是,你爸爸……”
文文说:“顶多吵一架,只要不是阻挠签约,见个面无所谓。”
林西成劝道:“不如告诉他吧,知道你会平分三份,至少他心里有个底。再说了,交钥匙后你爸住哪里,总要临时给他租个房子,之后就算给了钱不管,给钱之前的日子总要管吧。”
文文才想起这一茬,是啊,没地方给爸爸住的话,怎么让他搬出去,怎么交钥匙。
林西成说:“和他商量一下,事情总要解决的。”
虽然很不情愿,毕竟是自己的亲生父亲,加上关乎拆迁的种种问题,文文还是答应了。
最后度过一个悠闲的周末,11月的第一个周一,林西成正式到银河入职,文文也独自回来新康里,参加协商选择评估机构的大会。
来之前她已经做好功课,学习了各种专业用语,虽然拆迁办也安排了相关的工作人员向阿姨爷叔们解释,大家还是比较相信文文。
瘦瘦小小的姑娘,在面对一整排拆迁办的领.导和工作人员,帮叔叔阿姨们问提问时,丝毫不怯场。
她脑筋灵活,会抠字眼,虽然一个个问题追得紧,但拆迁办也总算可以正常输出,毕竟平时同一句话,要跟这些激动的阿姨爷叔们解释五六遍,他们才能明白到底什么意思。
一上午的会,足足三个多小时的唇枪舌战,中午吃饭休息,下午还要继续。
文文刚走出老年活动室,她家爸爸就从单位赶回来了,这都十一月了,爸爸还跑的满头汗,她有些不忍心,说道:“没吃中饭吧,我们叫个外卖一起吃。”
然而到家后,还没点上外卖,“后勤部”的各位阿姨们,为了感谢文文的帮助,怕她中午没饭吃,纷纷送来各家的食物,拼拼凑凑一大桌,父女俩都吃不完。
可家里一水池的碗筷,不知道几天没洗了,橱柜里都没干净的能用,文文叹了口气,打开热水器洗了两副出来,其他的烧了一大壶开水,浸泡起来。
摆下碗筷,叫了声爸爸吃饭,沙发上的裴厚德灭掉了香烟,并没有动,而是说:“你现在在哪里住,林西成家里吗,你跟他谈朋友了?”
文文自顾自吃起了午饭,她饿坏了,多少日子没像今天说这么多话,她嗓子都冒烟了,记不清哪一家送来的冬瓜虾皮汤,她连喝了两碗。
裴厚德气冲冲跑到餐桌边:“我问你话,裴雅,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爸爸?”
文文指了指对面的碗筷:“吃饭吧,你下午还要上班的吧。”
裴厚德恼羞成怒,一耳光打在文文脸上:“你想怎么样,一个人吞掉家里的钱,把我和你妈都丢开是不是?”
这一幕,被来送菜的邻居看到,门外响起喊声:“阿德,打小姑娘干什么,你疯掉啦?”
邻居这一喊,大家都围过来,文文今天可是开会的主力军,下午要决胜负的,还有很多问题没搞清楚,等着文文帮他们镇场子,哪里好叫裴厚德动手动脚。
铁门没锁,一个人闯进来,就有一帮人闯进来,指责裴厚德夫妻俩不是人,要拉文文去他们家吃饭。
裴厚德吵了几句,奈何寡不敌众,文文在人群中看到汪阿姨,递过眼神,希望汪阿姨把大家带走。
汪美丽会意,便劝说大家回去休息,下午还要继续和拆迁办的人周旋,在一片指责声中,大家终于离开,家里终于安静了。
文文摸了摸脸颊,坐下继续吃东西,裴厚德又回到沙发上抽烟。
“过几天,帮你借套房子,你搬出去吧。”文文说,“房钱我来付,借到动迁款下来,后面要去哪里,借房子还是买房子,你自己决定。”
“什么意思?”
“家里的钱,一分三,我们各拿一份。”
裴厚德立刻放下手里的香烟,有些不敢相信:“分三份?”
文文说:“你们四六分的时候,根本没算我吧,但是不行,我也要一份,你们不答应,那就全归我。”
“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呢,要试试吗?”
裴厚德不认识女儿了,眼前这个气势十足、咄咄逼人的小姑娘,是他们家裴雅?
文文说:“你肯借房子,我就帮你搬家,不然到时候我直接把东西往外扔,除了之后给你钱,我就什么都不管了,给我个账号,我会把钱直接打到你户头上。”
裴厚德恼道:“我怎么知道你给我多还是少?”
文文道:“评估价格会公示的,每家人都一样,我们家面积不会变,差一个煤气灶、淋浴器的钱,也是算得清楚的。”
“裴雅,我是你爸爸,你在用什么口气跟我说话?”
“你要不是我爸爸,你打我一耳光,我反手就送你进派出所了。”
裴厚德噎住,双手握拳,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文文道:“还有件事,本来不该我管的,当我好奇问一句,你们还离婚吗?”
裴厚德恨透了似的说:“当然离,我这辈子都不想再看见她。”
文文放下筷子,问爸爸:“在过去的二十几年里,你还记得自己第一次想和我妈离婚是什么时候吗?”
裴厚德愣住:“现在说这种话,还有什么意思?”
他哆嗦着又拿了一根烟,文文起身去厨房,洗了一只保鲜盒出来,各样菜都夹了一些,盖好放到茶几上:“剩下的我包好放冰箱,你晚上回来不吃的话,也记得处理掉,这个带去单位吃吧,路上慢点走。”
裴厚德看着女儿,哆嗦着又猛抽了一口。
原本文文很想问爸爸,在过去的二十三年里,他有没有哪天觉得自己可怜,有没有哪天想和老婆抗争一下,让女儿过上正常的生活。
但是她放弃了,未来的人生里,有太多能让她幸福的人和事,不需要这几句已经过期的怜悯来疗伤,爸妈的忏悔和道歉,不值钱,只有她自己和自己的和解,才是真正的解脱。
收拾好一切,文文说:“我还要去老年活动室开会,评估机构尽快定下来,才能操作后面的事。房子看好后,我会来告诉你,我会选在离你单位近的地方,方便上下班。”
说完,文文往外走,裴厚德突然站起来,问道:“我再问你一句话。”
文文停下了脚步,放在身前的手,握成了拳头。
裴厚德问道:“你和赵小娟到底说什么了,你到底说了什么?”
文文转身来,冷漠地看着父亲:“我告诉她,她身上有我妈年轻时的影子,我告诉他,你喜欢她,是因为她像我妈。”
裴厚德瞪大眼睛,气得浑身哆嗦,冲上来又要抽女儿耳光,却被茶几绊倒了,茶几都翻了。
亲生父亲摔倒在地,文文的内心没有半分触动,她悲伤的是自己的冷漠无情,而对于爸爸,已经连怜悯同情都不愿再给了。
即便在老婆面前,被欺压了二十几年不敢反抗,对自己却依然有着父权不可撼动的威严,他可以在恼羞成怒时,随意动手,只有这种时候,他才知道自己是个爸爸。事实上,二十三年来,他不配当父亲,从头到脚都不配。
“过几天,房子租好了,你就搬出去。”文文再次重申,“或者你试试看,我敢不敢一个人拿走一千多万。”
铁门被无情地关上,弄堂里响起邻居热情的招呼,阿姨们夸赞文文厉害,读过书的就是不一样,他们这几天被拆迁办的人搞得脑子都浆糊了,文文今天一来,把关键的几件事都理清楚了。
文文很清醒,没有膨胀,阿姨爷叔们至少在眼下的节骨眼,都是利益至上,而“讲道理”的她可能很快就会和大家产生分歧,今天这事结束后,她就不再参与了。
这个时间,唐娇刚结束上午的工作,匆匆忙忙跑来食堂,想随便买点什么填肚子。
迎面见林西成和他的新同事们从食堂出来,大概是欢迎林西成的加入,大家先简单的聚个餐,唐娇知道投资部最近很忙很忙,根本抽不出时间搞欢迎会的。
有认识唐娇的人打招呼,唐娇点头笑笑就走开了,林西成也是默契,憋着笑假装不认识,跟随其他同事上楼去。
唐娇见卖汉堡的没人排队,过来点了个套餐,扫码付款后,看到微信上妈妈的消息,姚玉芬告诉女儿,文文被他爸爸打了。
唐娇气得不行,立刻给文文打电话,听到她的声音,知道一切安好,才放心咬下第一口汉堡。
文文在电话那头笑道:“我没事,具体的晚上到琴行说,你今天来吧。”
唐娇说:“来啊,还有五天了,我好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