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啊,也很好,给你打电话是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莫名地,随曦笑容一滞:“什么?”
“我要结婚了, 就在这个月二十六号。”
“结婚?!”随曦不敢相信。
程晓婷笑:“对啊, 电子请柬我一会儿发你,一定一定要来,知道吗?”
随曦:“怎么这么突然?”从来都没有听说过她有男朋友, 竟然就要结婚了!
“也没有啦,其实谈了蛮久了,结婚只是水到渠成的事。”程晓婷顿了顿,声音软下来,“对了,我也请了季律,到时候给你们安排在一桌。”
季律……
随曦缄默少许,轻轻答应。
那天随曦请了半天假,回家稍作收拾前往酒店,尚未进门,有人在背后叫她。
“曦曦,这么凑巧,”眸光上下逡巡,季律微笑,“一起进去吗?”
随曦只意外了一瞬,见季律神色无异,七上八下的心安放不少。
两人被安排在一桌,边聊天,边等待婚礼开场。
“你现在是在中心医院实习?”季律主动找话题:“说真的知道你高考志愿报的都是医学,我挺意外的。”
“为什么会意外?”随曦好奇。
“因为没想到你会往这个方向发展,那时候小语种很吃香,你英语又学得好,我以为你会报小语种。”
随曦笑了笑,没解释其实她从很小的时候,就想成为医护人员了。
礼堂灯光暗下来,伴随着温暖轻快的音乐,和司仪的介绍,婚礼正式开始。
程晓婷身着洁白婚纱被程父扶着进来,交给台下新郎,两人挽着手,走过红毯,至台中央。
紧接着是新郎新娘的宣誓和交换戒指,新郎亲吻新娘时,随曦侧目看见季律也在鼓掌,眉眼里含着真挚祝福。
程晓婷开始敬酒,季律收回眼神,专注于面前酒菜,吃着吃着,蓦地停下来。
“曦曦。”
随曦偏头:“怎么了?”
“你和我小叔,在一起了对吧?”
随曦停住筷子。
“昨天我妈让我送汤去医院给小叔,刚好看到你们在发消息,”季律说,“我没猜错,对吧?”
“……嗯。”
季律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抿了口酒。随曦忐忑地偷偷瞟他,还是没忍住问:“很惊讶吗?”
季律摇头,又点头:“一点点吧,其实以前我就有点感觉了,但那时候大家年纪都不大,我也没往这方面深想。”
“那……”
“我又没反对,你紧张什么?”季律乐得不行。
随曦捂了捂发烫的耳朵,听他道:“意外肯定是有的,你想想我俩算青梅竹马吧?你还比我小呢,嫁过来我就得叫你婶婶,好朋友小妹妹变成婶婶,我还不能头疼一下了?”
“……”
“不过头疼归头疼,祝福还是要的,在一起不容易,好好珍惜。”
“谢谢。”
说话间,新郎新娘过来敬酒,随曦跟着季律站起。
“恭喜。”季律和两人碰杯。
程晓婷笑着道谢:“也祝你早日找到另一半,到时候婚礼记得邀请我哦。”
“一定会。”
结束后随曦和季律一道出去,季律要去机场,随曦索性无事,便送他过去。
地铁上有些拥挤,两人面对面站在角落,随曦不时抬头,欲言又止,季律觉察。
“有话想说?”
随曦迟疑徘徊,还是问出口:“你……有没有后悔过?”
季律僵直,虽很快消失但还是被随曦发现,他垂眸,良久舌尖抵住上颚笑了下,坦诚:“有。”
“刚分的那年,想过无数次追她回来,也去过她的学校,”季律淡淡道,“但怎么说呢,你看我们现在没在一起就知道我是无功而返,她当时说,我有我的执念,她也有,既然发现这种无法退避的问题,早分开对彼此都好。”
话落至此,季律看向随曦。
“我和她,彼此都不是最合适的,也都已经有了新的生活,我希望她过得好,这就是结局。”
……
换好登机牌,季律打算进安检。
“回去吧,我也要回学校了。”
喉口哽了哽,无数的话最终汇成四个字:“一路顺风。”
“嗯,到了给你发消息,”季律退开两步,不忘调侃,“对了,我希望我下次回来,是参加你和小叔的婚礼。”
“……我等你消息。”
季律笑出声,揉乱随曦的头发:“好了,这次真的走了,下次见。”
“再见。”
目送季律潇洒离开,随曦发着呆,脑子里一下子想起了学生时代的很多事。
从和程晓婷初识,到三人玩的最好,到他们在一起,再到分开……
其实每个人都变了,或者说没有变,只是有了各自要走的路。
愿彼此安好,不再打扰,大概也是最好的祝福。
*** ***
结束普外的出科考试,随曦和谢珊一起轮科到icu,一个人管四个病人,每天忙得脚不沾地。
其中有一个老人为脑梗,伴随着严重的肺部感染,清醒的时刻屈指可数。老人的老伴每天都会来探视,这会儿刚好下午四点,老太太准时出现,随曦让她换上无菌服。
“你长得好像我孙女哟,”老太太眯着眼,笑呵呵地说,“谢谢你照顾我家老头子。”
随曦遮在口罩下的唇弯了弯:“穿好了吗?抓紧时间进去吧!”
icu作为重症监护室,家属探视有非常严格的规定,随曦怕多拖一秒让老太太少看一秒,便催她进去。
老太太应好。
眼下老人情况还算稳定,但老太太依旧走的不放心,抓着随曦的手唠唠叨叨叮嘱,随曦耐心地听完,安抚她老人一定会好起来。
老太太热泪盈眶:“希望上天保佑。”
然而老太太的祈祷上天没有听见,半夜四点,老人的呼吸机和监护仪突然尖声报警,老人口吐白沫,血氧饱和度急剧下降――
危在旦夕!
老太太很快赶到,含着泪看她家老头子又一次命悬一线,这是这周第四次抢救,眼看着是快不行了……
“护士,护士!”老太太忽的大哭出声,七老八十的人,哭得像个孩子般,眼泪噼里啪啦砸在地上,“放弃吧,让医生别救了,别救了……”
“别遭罪了,老头子,咱们不遭罪了,”老太太捂着心口,悲痛欲绝,“别救了,让他安心走吧,别救了……”
最终老人还是没挺过来。
遗体被盖上白布,运往太平间,随曦眼睁睁看着老太太失魂落魄离开,想做什么,却发现自己什么都做不了。
身为医护,其实对这样的事早该习以为常,可心里还是像堵了沉重的掺水棉花,难过不已。
这样的低落情绪一直持续到早上交完班都未结束,随曦沉默着上了季景深的车,一言未发地抱着包出神。
季景深察觉她的反常,没有立即问,倒是在车子开过一条商业街时,眼尖发现某样东西,他靠边停车,飞快去买回来,递到她手边。
有甜腻的味道飘进鼻尖,随曦迟钝抬眼,见季景深举着棉花糖,她扯了扯唇,接过来:“怎么买了这个?”
“那次带你去动物园,你很喜欢吃。”
当时年纪小,又是第一次吃这种甜甜的东西,的确爱不释手一口气吃完一整个。
随曦用手指揪下一块塞进嘴里,很甜,冲淡了些她心里的苦味,她眨眨眼凑过去,额头在他肩上碰了碰。
季景深重新把车开出去,穿过几条繁复路口,在一处几乎杳无人烟的地方停下。
随曦刚好吃完,把签子用袋子包好,见车停了,周边还是陌生环境,她疑惑地看他,以眼神询问怎么回事。
季景深默不作声,拿走她手里的签子下车扔掉,折回后把自己座椅往后调,然后解开她的安全带,双手捏住她腰一个提溜,就越过中间将她抱至腿上。
53、第五十三章:
随曦毫无防备低声惊叫, 圆眼微微张大,惊讶又困惑地看着他。季景深低下头, 指腹极轻抚过她的眼角, 眸色深深。
随曦被他幽深的眼神看的喉咙发涩:“你怎么了?”
季景深不答,指腹反点了点她的鼻尖:“发生什么事了?”
她不喜欢说, 更不善于表达,很多事不管开心的还是难过的, 都习惯藏在心里。
别人不一定看得出她的反常, 但他知道。
随曦用力抿了抿唇,知道瞒不过他, 偏头用额头去贴他的颈侧, 慢慢说有关老人和老太太的事。
“老奶奶说, 入院的前不久刚过她们的金婚纪念日, 办得很盛大,她特别开心,”眼帘微垂, 她轻声说,“没想到她老伴会突发脑梗,病危通知书下了好几次。”
从她轮科到icu接手这个老人,到频繁抢救, 一次次将老人从鬼门关拖回来, 其实大家心里都清楚,老人多半是不行了,撑不了太久。
怎能料到那一天来的那么快, 那么来势汹汹,那么猝不及防的,就带走了老人的生命。
这并不是让随曦最难过的。
最让她难受的,是最后那次抢救时,老太太抱着她,像个孩子一样哭着,央求她们别救了,让老人安心离开。
布满老太太眼中,那种清晰的,深刻的绝望,她这辈子都忘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