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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里外,同元客栈,天字一号房。
房中锦绣铺陈,处处奢华。蓦地,“啪”一声重重响起,暴怒的声音响起:“废物!都已经把他引到那里了,还能让他发觉不对,反将你们杀得落花流水。”
黑衣人跪在地上,半边脸高高肿起,留下明显的掌印,惭愧地道:“属下无能,实在是被一个村姑坏了大事。”
“村姑?一个村姑就能坏你们大事,我养你们何用?”锦衣华服的青年面容扭曲,目中似要喷出火来。
黑衣人叩下头去:“公子恕罪。”
青年用力一扫,“哗啦”“乒铃乓啷”之声不绝,桌上的杯盏信笺全被扫落,“废物,都是废物。”
黑衣人趴在地上一动都不敢动,待青年的怒气发泄告一段落,犹犹豫豫地道:“还有一事,属下不知当禀不当禀?”
“说。”
黑衣人道:“那个坏我们大事的村姑,容貌和公子所绘画中人十分相似。”
青年一怔:“还有此事?”
黑衣人道:“是,那位性子那般目下无尘,看在那张脸的份上,也对那村姑颇为和善,还拿了信物给她。”
“还有此事?”青年目光转动,露出狞笑,“把她带来给我看看,不要惊动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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篱笆墙外,桃花开了,连绵一片,如云如霞。
大黄狗摇着尾巴,在她身边兴奋地打着转。年年半蹲下,笑眯眯地撸了把它的脑袋,悄悄说出了那句对爹娘不敢说的话:“好久不见。”
“年,年年。”结结巴巴的声音响起,带着喜悦,激动,又似乎有几分不好意思。
年年抬起头来,见对面站着个清清秀秀的小秀才。小秀才看上去和她差不多的年纪,白白的皮肤,圆溜溜的眼睛,望着她脸儿涨得通红。
他是……陈家的小秀才,陈四郎?娘亲想将自己许嫁的那人。
年年对他笑了笑,落落大方地打招呼:“四郎。”又问他,“你今儿怎么有空过来?”年年记得,陈四郎家是请了坐馆先生在家上课的,这个时候,哥哥还没放学呢,他怎么就有空出来了。
陈四郎嚅嚅道:“先生今日有事,放假半天。”顿了顿,想起什么,急急解释道,“我练了三页大字,读了书,做完先生的功课才出来走走的。”走着走着,就不知不觉走到了这里。
年年觉得,他像极了做完作业出来玩,却怕被别人误会他偷懒的好学生,不由“噗嗤”一下笑了出来。
陈四郎的脸更红了,低下了头,又忍不住偷偷抬眼看她,对上她明亮含笑的杏眼,又受惊兔子般收回了目光,一副手足无措的模样。
年年心里叹了口气,温言道:“四郎,我有话要和你说。”小秀才对她的心思昭然若揭,她还是早一些把话说清楚,休要误了人家。
陈四郎眼睛一亮,笑意刚刚浮现,圆圆的眼睛蓦地睁得极大,仿佛发现了什么可怕的事。年年心头一凛,下意识地要回头,就觉后颈蓦地一疼,整个人都失去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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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年醒的时候只觉后颈钝钝的疼。她睁开眼,发现自己双手被倒缚在身后,躺在一张柔软的绣榻上。
屋中香气氤氲,中人欲醉;目之所及,是描金绣银,奢华之极的银红绡纱帐。
这是哪里?是谁将她绑来了这里?
她试着挣了挣,手腕上的绳绑得极牢,勒得她两腕生痛,一点松动都没有。
“我劝姑娘识相点,不要白费力气。”身边响起一道陌生的女子声音。年年循声看去,见旁边靠背椅上,端坐着一个三四十岁模样的中年妇人。
妇人生得极瘦,吊梢眼,高颧骨,一身青色劲装,手中抱着一柄带鞘的青钢剑,神情冷冰冰的,一副不近人情的模样。
她一个村女,何德何能,居然会有人大费周章地劫持她,还专门派了个练家子守着她?
这些人究竟想要做什么?
爹娘发现她不见了,该有多着急。还有陈四郎,不知怎么样了,是和她一起被抓,还是被留在原地?如果他没被抓,应该会告诉她的爹娘,有人抓走了她吧。
双手被反绑,身体平衡保持困难。年年费力地试图坐起来。那妇人抱着剑,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也不帮忙,也不阻止。
年年好不容易坐起,试探着开口问道:“你们是什么人,绑我做什么?”
她原也没有指望那妇人答话,没想到妇人看了她一眼,居然开了口:“你是怎么知道桃花谷有埋伏的?”
这是他们百思不得其解之处。
他们自问这次行动策划缜密,行事谨慎,绝无泄漏可能,怎么会被一个村女看出来通风报信?
年年明白过来:原来这些人竟是刺杀那位殿下的刺客。这是恨她破坏了他们的计划,抓了她出气吗?
年年觉得自己真是流年不利。第一次,她被这些刺客害得一命呜呼;好不容易再来一次,她逃得升天,这帮王八蛋居然劫持了她。
还有系统这个大骗子,说好的用不完的金钱,不低于上个小世界的身份地位,一生的福运,她的父母家人也会因此受益呢?她现在的境况,哪一点和它的承诺相符?
年年牙痒,冷静下来,一边看向四周,思索着脱身之计,一边假作乖巧地答道:“我看到两边山上的树丛中有反射出的冷光,怕有盗贼藏在里面,就和那位护卫大哥说了。”
妇人:“……”一口气堵在胸口。他们功亏一篑,竟是因为如此简单的理由?
年年很快发现,她身处的这间屋子要比寻常屋子小了许多,仅放了一榻,一柜,一几,便显得逼仄无比。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屋子似乎在轻轻摇晃?
想到一个可能,她心头一惊,看向窗外。
窗外碧波荡漾,船只如梭,她这是在――船上。年年的心沉了下去:她不会水。
门外响起了脚步声,小丫鬟的声音响起:“曾娘子,人醒了没,公子要见一见她。”
妇人答道:“醒了。”
小丫鬟推开了门,好奇地看了眼年年,笑道:“我带姑娘去见公子。”
年年不动:“我的同伴呢,是不是和我一起去见?”
小丫鬟露出讶色:“除了姑娘,没有别人被抓啊。”
年年松了一口气:小丫鬟倒是老实,一试就问出来了。看来陈四郎没有受她连累。
妇人冷了脸,将剑柄指向她:“老实些,休要玩花样。”
年年背过身去,将被反绑的双手给她看:“我还能玩什么花样?”
妇人说不出话了。
隔壁的舱室比年年醒时所呆的袖珍卧室要大上许多,里面用黄花梨苏绣座屏隔作内外两间,外间布置作书房的模样,中间摆着张长条的紫檀木书桌,青花瓷缸中插着好几幅卷轴,四周悬着名家字画,供着几盆兰花,布置得颇为风雅。
一锦衣华服的青年立在紫檀木书桌前,正低头看着桌上一幅展开的画卷。
年年好奇看过去,顿时呆住。
那是一幅人物小像,画的是一个极美丽的年轻女子,冰雪为肌,娥眉弯弯,杏眼湛然,披一件雪青蜀锦花鸟纹斗篷,立在万丈峭壁之上。
明月高悬,晚风猎猎,美人衣袂飞扬,似要乘风归去。
年年的心底掀起惊涛骇浪:画像上的美人容貌打扮是如此熟悉,赫然是福襄;而画的背景,正是龙泉寺后的佛光崖。
这幅画画的,分明是她在佛光崖坠崖前的模样。
她明明是在现实世界,怎么会出现这样一幅画?这幅画为什么又会出现在这里?
小丫鬟巧笑倩兮地禀告道:“公子,窦姑娘来了。”
看画的青年抬起头来,年年抬眼看去,心头大震。
青年二十出头的模样,生得眉清目秀,面若傅粉,个子却不甚高。头戴赤金攒珠冠,身穿紫地回锦纹缂丝袍,腰缠玉带,足踏乌靴,打扮得华贵之极。
这面容如此熟悉,分明是长了几岁的临川王次子,段琢之弟段瑞。
年年凌乱了: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难道系统骗了她,她没能回到本来世界,而是到了聂轻寒那个世界的几年后?可她之前经历的一切又怎么解释?与她记忆中一般无二的华盖朱轮车,残酷的刺杀,还有,她回到了家中,见到了爹爹和娘亲。
或者,现实世界有个和段瑞一模一样的人?可这幅她在佛光崖的画又怎么解释?年年思绪一片混乱,只觉发生的一切完全超出了她的理解范围。
小丫鬟见她愣愣的,清咳了声:“窦姑娘,这是我们家公子。”
年年心神混乱,随意“哦”了声。
疑似段瑞的青年皱眉,挑剔地上上下下打量了她几遍,面露不悦,嗤道:“村姑就是村姑,相貌倒有几分相似,可这礼仪姿态也差太多了。”
一个苍老的声音道:“仪态可以训练,难得的是相貌相似。尤其是这双眼睛,和画中人委实一模一样。她还碰巧救了世子,还有比她更好的人选吗?”
年年这才发现角落里还坐着一黑衣老者,鬓发苍苍,面黄肌瘦,看起来病恹恹的,一双眼睛却是精光四射,透露出精明。
她心头震动:这黑衣老者说她救了世子。难道,朱轮华盖车中的人竟是段琢?
现在回想起来,那人的声线确实与段琢相像,只是语调沉稳淡漠了许多,没有了昔日的意气张扬,倒叫她一时没能认出。
一个人相像可以说是巧合,可兄弟俩都相像那就不可能是巧合了。难道她真的还在聂轻寒的小世界?或者,她想到一个可能――他们两人的世界原本就是同一个?
可能吗?如果是这样……年年的心剧烈跳动起来:她是不是还有机会见到她的愉儿?那个刚出生就失了娘亲的可怜孩子。
第65章 第 65 章
浪涌过, 船儿轻轻摇晃, 船窗外的水面反射着粼粼金光,在黄花梨的座屏上投下斑驳的金影。
段瑞立在光影中,一脸不以为然:“这可未必。”
黑衣老者面露不悦:“王爷让老朽陪同公子来江南时, 公子是怎么说的?公子若用不上老朽, 不愿听老朽的主意,老朽请辞便是。”
段瑞噎住, 半晌, 怏怏道,“娄先生勿恼,依你的主意就是。”他又上下打量了年年几眼, 越发嫌弃,“头发毛躁,手脚粗苯,一股子土气, 那位真能看上她?”
年年简直想踹他一脚:活该这家伙最后被段琢一刀斩杀。听听, 这说的什么话?是可忍孰不可忍。
现世的她整日在乡野乱跑,日晒风吹, 自然比不上养尊处优的福襄精致, 可底子总是在的, 又正当韶龄,走出去,谁不夸一声小美人,哪有他说的那么见不得人?
娄先生道:“有柔喜在, 总能将她调理好,公子无需担心。”
段瑞哼道:“那也得人家愿意配合。”
“公子休急,老朽不正要问她的意见?”娄先生看向年年,捋了捋胡子:“窦姑娘,你是想死还是想活?”
年年听着这熟悉的台词,暗暗吐槽:这意见问得可真好。她问:“想死怎么样,想活又怎么样?”
娄先生笑得和蔼可亲:“想死,今儿晚上,就将你推下这漕河,神不知鬼不觉,世上再无人知道你的下落;想活,你就要乖乖听话。”
年年问:“你们想要我做什么?”
娄先生看向带年年过来的小丫鬟。
小丫鬟笑道:“窦姑娘,是天大的好事,娄先生和公子有意将你送去服侍贵人,以后跟着贵人吃香喝辣,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年年撇了撇嘴:“既然是天大的好事,怎么不送你过去?”
小丫鬟笑容一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