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轩脸色微变,即使再不待见孟初一,也被她的话给骇住了,年轻脸上微微发青。
柳叔一个踉跄瘫软在地,瞪着地上撕碎的银票,双眼发直,“三万两……这起码也有五千……爷!你卖了常轩他也还不起啊!”
孟初一冷冷一笑,“他还不起,不是还有你么?不是还有个师父么?他还不起,总归有人替他还的!”
说罢,看也不看常轩,推着慕容言就往门口走,柳叔慌忙爬站起来,拦在孟初一面前,哀求道,“爷,两位爷!常轩是个苦出身,家里还有八十岁老母还有三岁妹妹,真让他还,不是逼着他去死么!常轩,你还杵着做什么,还不过来求求两位爷!”
常轩蓦地握紧拳头,嘴唇咬出一道血印,却执拗的不肯上前!
孟初一面色更冷,冷声道,“那就去死吧。如果他没勇气承担责任,有勇气去死,那我佩服他。”毫不客气的撞开柳叔,直接离开。
“爷,两位爷!求您……”
柳叔的哀求还在身后,却没有追出来。
慕容言回头看了看,淡淡一笑,“那个小伙子拦住了他,看来,倒也有几分骨气。”
孟初一也不回头,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有骨气有什么用,智商不够,就得情商来凑,连情商都没有,迟早自己作死。”
慕容言微微一愣,低头细细咀嚼孟初一的话,好一会慢慢一笑,“智商?情商?指的是脑子与……嗯,处事圆滑?你这说法倒有趣。”
孟初一本来在懊恼自己说了现代通用语,没想到慕容言居然猜出了个七七八八,一边暗叹古人智商也不低,一边随便解释道,“我有个奶娘,这是她家乡话。”
原主五岁前生命力确实有个奶娘,异乡人,对她也颇好,只是后来莫名其妙的淹死在水池里了。
慕容言黑眸微闪,随即淡笑,“那倒是稀奇。”
他抬起头,看向天边翻涌的层云,大雨将至。
“纪府府兵被人刻意剥除军籍,偏偏他们又是葛理身边护卫,难保不会有有心人算计,你今天将计就计故意发作,给常轩一个教训,让他懂得什么叫做人情冷暖,也算仁至义尽了。”
孟初一一笑。
慕容言性子温和智商却高,看出她的用意也不稀奇。
“我没那么高尚,只是当初纪府府兵也算是救了我,知恩不报不是我的风格,但如果常轩还是坚持故我,我也没有办法。”她摊手,老实坦白,“我一开始确实有些怒了,那么多钱,他说砸就砸了,我肉痛啊。”
不晓得三万两代表什么还无所谓,知道三万两是那么一大笔钱,饶是她也不由自主一阵肉痛。
最关键的是,她现在完全是个穷人,衣食住行吃穿用度都是用某人的,某人如果知道一下子被她败了那么多钱,会不会气疯掉……
那么多钱呐,丢水里还是好大一声动静,她倒好,就听到那么两声,声音还就那么点大。
慕容言望向嘴里说着肉痛却一副毫不后悔模样的孟初一,目光微闪,歉然低道,“抱歉,我可能帮不了你。”
他名下虽也有不少财产,但那些大都是公产,完全没办法像某人那样挥金如土任意行事。
“用不着。”孟初一完全不在意,“大不了厚着脸皮再伸手就是了,没关系。”
孟初一耸耸肩,她在封闭的组织里待久了,对物欲要求并不高,所以肉痛也只不过一瞬,将计就计教训了常轩一顿,至于某人的怒气,嗯,到时候再说。
慕容言黑眸深处一点情绪隐现,忍不住说,“我的积蓄不多,却还是有些的,如果你手头紧,我可以取出来。”
孟初一目光微动,随即轻笑了声,“不必不必,某人贪赃枉法财大气粗,我帮用点,就当做杀富济贫,对他不必客气。”
慕容言一怔,慢慢的笑了笑,“某人……如果我是他,一定会欢喜你的不客气。”
孟初一笑了笑,低头定定看他一眼,摇摇头,“你才不会。”
慕容言一怔,握着轮椅的手一僵。
孟初一装作没在意她的不在意,自顾自的笑道,“被个蝗虫缠上,不是所有人都有这么烂的运道的。”
把自己比喻成蝗虫,全天下恐怕也只有她一个人了。
慕容言望着坦然自若的孟初一,她容色秀雅神色却清冷,还有着男儿家都不一定有的疏朗大气,假以时日,必然如情凤亮翅,扶摇直上。
只那时,伴着她的,恐怕不会是此时的他。
心口突然微微发涩,说不出辨不明的情绪翻涌在心口,仿佛这大雨快至的天空,沉的让人心口发闷。
有些事情,或许在一开始时就已注定。
既然已注定,何必强求?
只是心底深处的不甘,怎么也压制不下去了……
他闭了闭眼,将所有情绪锁在自己的眸子,再抬眼时,依旧是风轻云淡,温和如春。
“回吧,戏园子那边,也该有消息了。”
……
慕容言猜的没错,他们到家不过一炷香时间,春香班的班主已经巴巴赶了过来,果不其然,红袖招来了人请他们下午唱一出堂会,出手极为阔绰,但对方极为神秘,连姓名都没有透露。
孟初一松了口气。
等了这么些天,总算等到这一日了。
也不枉费她今天出去演了场戏。
她吩咐红玉将宅子里仅剩下的银票都取给班主。
班主看着那叠银票,眼睛一下亮了,却还是摆手婉拒了。
“姑娘客气了,当初您给的赏钱已经够多了,那出戏又是您亲自排的,我们唱了这些天,场场生意爆满,名声赚了钱也赚了,可不敢再拿您的钱。”
孟初一笑了笑,当初她也看了不少戏班,就是看中这位班主做事实在,才选择跟他合作。
人家实在,她也不好意思不厚道。
“当初早就言明,演这场戏是有风险的,您肯接是帮了我大忙,况且今天这出戏唱完,你们戏班子不仅要解散,你们也得背井离乡躲上三年,断了你们的财路,我心里过意不去。”
班主连连摇头,“若不是姑娘肯搭手,我们戏班子早就解散了,我们这些人还不知流落到哪里卖艺去呢,说句老实话,如果不是迫于无奈,谁乐意干唱戏这下九流的勾当,如今可好,我们手上的钱足够我们买些上好的田地房子,舒舒服服的过上十来年呢,我们已经心满意足了。”
班主到底是不肯收这个钱,做了个揖千恩万谢的走了。
孟初一望着班主的背影,若有所思。
红玉好奇睁大眼,“小姐,您看什么呢?”
“我在想,等事情了了,我是不是该去买些地,去种田呢?”
青山绿水间阡陌成行,忙时田里劳作,闲时伺弄瓜果钓鱼采桑,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多美好的生活场景。
“小姐,您还会种田?”红玉钦佩的眨眼,随即又有些犯愁,“可我不会啊。”
孟初一尴尬的咳了声,她连土豆红薯都分不清,活生生一个五谷不分四体不勤的懒货,种田,那就是个白日梦。
可为什么她刚才仿佛真的看到她想象的画面呢,感觉那么熟悉……
摇摇头,挥去脑海里的胡思乱想,她拍拍桌子,岔开话题,“帮我把那套行头拿出来,趁着慕容言还在睡,我待会就走,也去戏班熟悉熟悉环境。你给我把门看好了,就算他醒了也不准他出门。”
“小姐,我也去!”红玉忙道。
“你不能去,你还有更重要的工作要做。”孟初一正色,“我早就嘱咐过你了。”
红玉嘟囔,“可我还是觉得守在后门不是什么重要的工作。”
“我到时候能不能顺利逃出来,就看你守门工作做的好不好了,你说重要不重要?”孟初一拍拍红玉的小脑袋,哄道,“你说你聪明还是我聪明?既然你也承认我比你聪明,你怎么可以不听我的?”
“可是……”红玉还想再说,却发现自己笨嘴拙舌,根本没话反驳小姐那些似是而非的道理。她沮丧低头,“那你有什么事,可一定要叫我。”
“一定一定。”随口安抚住郁闷的小侍女,孟初一抓起包袱往外走,门一推,动作一顿。
门口坐着一个人,蓝衣如素,手持一杆长箫,侧脸轮廓清瘦,又换了一张人皮面具。
孟初一立刻回头瞪向红玉!
红玉不知所措的睁大了眼,“我明明在他茶里下了药了啊!我看过了,他确实睡着了啊!”
“我从小与药为伍,寻常迷药对我无用。”慕容言温声解释道,“我有腿疾,恐怕是没办法帮你守门的。幸好我幼年时学过长箫,戏班子里总该需要我这样的人。”
孟初一皱眉,“慕容,不是我不让去你,可你的身体……”
“嫣红姑娘的死我也有责任,你让我坐在屋子里等候消息,对我未免太过残忍了些,我是男人,总不能让一个女子抛头露面替我报仇。如果真是这样,我又有何颜面去嫣红姑娘的坟上上一柱清香。”
慕容言微微含笑,黑眸里却全是毋庸置疑的坚毅光芒。
孟初一定定看他,到嘴的劝阻全部吞了下去。
他说的对,她又有什么资格替他选择逃避?
她轻轻一笑,嫣然如花。
“好,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