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未落,燕儿身体猛地一侧,凝眸看向门外。
东厢房的灯亮了。
夜色之中烛火微闪,隐约可见里面的人影,那道人影突然微微躬身,寂静之中传来极力压制的咳嗽声。
燕儿唇角微抿,脚尖下意识动了动。
“要不要见见他?”
燕儿一愣,抬眼飞快看了眼神色平静的孟初一,眼底深处掠过一抹隐隐的渴望,随即湮没不现,她垂下眼,抬起头时神色已经恢复如常,浅浅一笑,“现在盯着我的人不少,来您这一趟已不容易了,可不能再耽搁了。”
孟初一深深看她一眼,笑了笑,“随你。”
“那我先走了,明儿我再过来。”
孟初一点点头。
燕儿身形轻轻一转,轻巧掠入黑暗。
孟初一望着她远去的方向,摇了摇头,伸手提起桌边的琉璃灯,快步走到东厢房口,脚步却一顿。
她望着紧闭的门,黑眸里掠过一抹迟疑。
这一进去,不可避免与里面那人的接触越来越多,与这个世界的牵扯也越多……
孟初一微微敛眸,脚下微动,准备转身。
咚!
不等她离开,屋内烛火突然一晃,一声重响!
她一惊,立刻推开门。
慕容言单腿跪地,一袭青衫曳地,单手撑着桌角,艰难的试图撑站起来,听见她的脚步声,他微微抬头,苍白的面孔上有着掩不住的虚弱,额角冷汗微现。
孟初一一个箭步过去,熟练伸手挽住他的肋下,拜原主平素被迫吃苦耐劳所赐,略一使力,便将他搀扶上轮椅。
慕容言喘了口气,对她一笑,笑容虚弱却温和,“多谢。”
他也不问她为什么会出现在门外。
孟初一眸光一扫,他所在的地方没有陡坡没有障碍物,正常状况下应该不可能摔倒的。
如果不是真的那么凑巧,只有一个解释。
他是故意的。
唇角微抿,敛下所有情绪,她抬头,淡淡一笑,答非所问,“燕儿刚走。”
慕容言握住轮椅的手微微一顿,抬眼看她。
灯火之下,黑衣少女眉目秀雅,气质清冷,顾盼之间有种超出她这个年纪该有的成熟冷静,让人不由自主的沉迷……
意识到自己的视线凝在她身上过久,他低头掩唇轻轻咳嗽了声,没有燕儿,反而温声道,“雍王殿下看似悠游,实际上羽翼丰满,有他帮你,事半功倍。只是……”
他声音一顿,抬头看她一眼。
孟初一示意他继续。
“大雍王朝看起来稳定繁荣,实际上暗流涌动,武林势力,前朝遗脉,蛮夷强盛,这些年又是水患频发,只要一个契机,便会动荡。”
慕容言继续道,“说到底,这些也是些潜流,只要上下一心也能扛过去,但当今天子已见老相,行为做事愈发狠辣,几个皇子也是各怀心思,夺位之争势在必行,一旦乱起来,雍王身边就是一滩浑水,他对你的重视就会成为你最大的危险,就算他再想保你,也不一定能够周全。”
“我的命,从来不要别人保护。”听到这里,孟初一淡淡的道,“如果因为危险,就拒绝别人的好意,这种蠢事我不会做。”
慕容言一窒,黑眸里瞬间翻涌出许多情绪,像是遗憾像是懊恼像是几分几不可见的惘然……
孟初一转开眼,不想分辨他眼里到底是什么情绪,“我刚找到一个药方,治不了你的腿,但或许对你的咳疾有用,明儿让红玉给你熬一副试试。”
慕容言望着少女白皙的侧脸,嘴唇微微翕动,终究只是轻轻的道,”麻烦你了。”
“时候不早,你早些睡吧。”孟初一看着灯影的青衫男子,许是大病的缘故,愈发显得清瘦嶙峋,不过也更见风骨。
相比这样的风骨,她倒是更想见一张懒懒的肆意笑眸。
不过这是各人选择,跟她没什么关系。
她自嘲微笑,转身出了房门。
背后一道视线紧紧相随,她能感觉到,却不想回头,一步一步的,将那视线遗落在漆黑的夜色里。
人都是贪恋温暖的,夜色已经够冷,她可没圣母到去融化一座深不见底的冰山。
一边想着,一边推开自己的屋门,抬眼就就看见红玉趴在桌子上打盹,小脸晕红,更像个孩子。
过完年才十三,本来就是个孩子。
孟初一笑了笑,没打扰红玉打盹,在窗边坐下继续翻看医书。
这个时代的医学与她以前学过的中医殊途同归,医理上也是相通的,她研习起来并不费力,只是一些细节上还需要琢磨,所以不得不仔细看看,而且传统医药本来就比以动刀为主的外科繁琐上许多,多看一些资料,或许能找到什么有用的东西。
不过她也明白,慕容世家医术传袭数代,也算是名医世家,连慕容家也没有办法,光靠她一个新手,想要找出治疗方法,有些痴人说梦,但看总比不看来的好些。
咚一声轻响。
层层叠叠的医书下面,不知何时多了个扁平的玉盒。
她可不记得自己有这东西。
一会功夫而已,哪里冒出来的?
孟初一突然想起红玉,一惊,立刻走到她身边探住她的脉搏,确认她真的只是睡着了才舒了口气,再替她盖上一件大氅,走到桌边坐下,仔细打量这只盒子。
玉质醇白细腻,四角雕金镂花,盒盖与盒体之间的搭扣是一只极为精致的图雕,仔细一看,原来是只懒懒卧睡的小狐狸。
那慵懒模样,像极了某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