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家的下人别的好处没有,动作可都是一等一得快。这边儿千凉的命令刚落下,那边便已经呼呼喝喝的过去抬人了。
那人委实伤的严重,老张叔带着两个小厮将人扶上担架,一路上都是杀猪一般的哀嚎,身上的恶臭散发出老远,逼的一干围观群众紧忙让路。
众人皆掩口,抬担架的人都忍不住的妗着鼻子,唯有室内的三名医者尚且面目如常。陆千凉唤人打水,洗净了双手,人已经被放置在了一边的床榻上。
“千小姐还是另选他人吧,要么名声传出去,街里街坊的都以为老夫仗着年龄大欺负小姑娘。”楚老板道。
陆千凉却不依,她上前按了按那名乞丐腿上的一处淤伤,问道:“可疼?”
那乞丐痛不能忍,只能噎着泪点点头,双手抓紧了身下雪白的床单。
陆千凉连按了几处,也为了几个问题。问罢,她又转身回去净手,对楚老板道:“腿上骨断,肌肉也已经发炎化脓,应已是半个月前的伤势。依我看,他的腿既然还能感受到痛觉,便还有得治。楚老板觉得呢?”
楚老板道:“腿骨折断,断口插进了肉里,半月的时间肌肉都已经坏死,你且说如何能救?”
陆千凉又将目光转向柯暮卿,道:“哥哥觉得呢?”
柯暮卿应:“伤势虽重,伤及骨骼,却因有人施药处理得当延缓了伤势。虽然麻烦,可以一试。”
“小姐,公子,救救我吧。我在城隍庙处还有个共同讨饭的七八岁的幼弟,他平日还指望着我活着,我不想再拖累他了。但求好心人救我一命,小人此生做牛做马,答谢各位。”
陆千凉再一次上前看他的伤势,这一次,那乞丐咬紧了牙关不再出声,只是默默忍受。楚老板微一沉吟,终还是道:“若是真能救得,自然是要救。既然柯公子都这样说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还请千小姐施药。”
外间儿里三层外三层的围观群众早已经沸腾,楚老板是谁啊,妙手回春堂的金字招牌,虽不是药到病除,但只要还有一口气送到他的药庄上,便有九成九的机会能活命。现在就连楚神医都摇头的病人,那养尊处优的千家大小姐当真治得好?
陆千凉不顾旁人言语,对二人道:“治伤之事刻不容缓,我这就开药。”
一排排盛装着药材的柜子一眼扫过,她手中未提秤,直接信手抓来,分量也是丝毫不差。二人站在身后看着,渐渐皱起了眉头。
若是懂医之人,定然看得出陆千凉抓药的偏门。明明有无数适合的药材,她却偏不抓,而是选择那些带着毒性却又能两两相抵的药材。
除非胸有成竹之人,否则这等玩儿命的开药方式,谁人敢试?楚老板紧忙上前阻止,一番义正辞严的道:“千小姐,你这等抓药法太过危险,医者仁心,怎可拿自己都不敢肯定的方子施与病人?”
陆千凉道:“我敢抓出来的方子,自然是能够肯定的,还请二位静候佳音。”
药材沥干切碎制成外敷的药膏,总共不超过两刻钟,足见施药者的功底。一屋子的小厮嫌这熏天臭气着实难闻,早就已经躲出去吹风了,一时间,周围竟然连个照应的人都没有。
陆千凉出门前显然也未想到第一天上任便能遇到如此棘手的病人,穿的一身垂胡袖的衣裳很是恼人。她抬手抹了把额前的汗珠,伸手给柯暮卿:“哥帮我系一下袖子。”
那双修长秀美的手并未帮她挽起衣袖,柯暮卿望着那人受伤的腿,自己上前一步道:“处理伤口你便莫要动手了。”
他并未瞧她,那语气却是坚定地不容置疑。
陆千凉知他是什么意思,面前乞丐的伤腿化脓多日,她这养尊处优的小姐如何见得?柯暮卿此时想要代劳,也是为她着想。
她一笑,将袖子一卷,扯了根帛带一边用嘴咬着一边儿收紧袖口道:“哥的好意千凉心领了,只是医者哪有嫌弃自己病人的道理?再者说,这一次千凉也是为了打招牌,哥哥又不能一辈子待在我的药庄中,日后遇到这事,还不得是千凉自己动手么?”
说着话,她又束紧了另一边的袖口,执起剪子去剪那人的裤腿。
流出的脓血将裤腿黏在了伤口上,一时扯不下来。陆千凉晕湿了软布放在那人的腿上将布料晕湿,这才将粘在伤口上的裤管儿私下,手法老道的擦拭伤口。
擦净了脓血,一条满是淤伤的腿展现在几人面前时,几人才知这乞丐的伤势有多严重。小腿处呈不规则扭曲着,断骨错位,却因为未及时正骨,对穿到了反向的肉中,这等伤处,委实难忍。
陆千凉摸了跟咬棍塞到那人口中道:“接下来我要为你正骨,会很痛,但你的腿能否痊愈都在这一时,麻药的效力怕是不当事,可用我先将你敲晕了?”
那人摇头。
陆千凉见之,向二人点了点头,一手按住那人小腿处的伤处,一手托在下方开始正骨。杀猪一般的哀嚎声再一次响起,她也不被其干扰心神,双手使力一撮,将骨位正回原位。
蓄在额前的薄汗终于抑制不住重力的推送,凝成绺顺着下巴滑下。正骨之事,可谓是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她没空去擦汗,只得由着那汗水灼痛眼睛。
一截雪白的衣袖递到他的眼前,在她额前轻轻抹了一把。那袖口处洁白如新,尚带着白梅的冷香。力道拿捏得正正好好,不会打扰她的动作,还替她擦净了汗珠。
那香气还停留在鼻尖儿处,袅袅不绝。雪白的袖口一闪而逝,修长的手掌却在她的肩头上轻轻一拍。
柯暮卿声音一如既往地清冷:“回神儿了,再不正好骨,你这招牌真的要砸了。”
陆千凉嘴角一抽,吐了下舌头,紧忙摩挲着骨缝断裂的位置,将腿骨正回原处。骨正敷药裹伤,做完这一切,她方才直起身子,唤人打水净手,又顺便摸了块帕子将额角上的细汗揩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