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进来!快进来!”妮妮拉着我往里走,好像她才是这里的主人。
经过厨房时,她冲里喊道:“阿姨,我没说错吧,他回来啦!”
母亲系着围裙,出现在面前,看着我俩的亲昵场面,脸上露出微笑对她说:“妮妮当然没说错。”然后,那双慈爱的目光落在我身上,仔细的打量我,仿佛想看我半年来是否缺斤少两,终于她满意的笑道:“儿子,你回来啦。”
“嗯,妈!”我随口答道,心里非常奇怪:母亲什么时候跟妮妮这么熟络了?
“快把行李放下,陪妮妮到客厅看电视,我给你们做冰粉吃。”母亲叮嘱道,转身走向灶台。
“阿姨,我来帮你!”妮妮一口一个“阿姨”,叫得还挺甜。她刚学会做冰粉,于是一幅跃跃欲试的模样。
“你是客人,那能让你上厨房,乖乖的听话啊。”母亲哄小孩似的对她说道,朝我使了个眼色。
“妮妮,我还有许多话要问你呢。”我赶紧说道,这次换我拉她了。还好,她没有耍小姐脾气。
“哥!”弟弟站起身,激动的跟我打招呼。
“你放假啦!”我将行李箱放到一边,走到他面前,比划了一下:“呵,又长高了不少,再过一年,你都快超过我了。”
他嘿嘿一笑,伸出手:“哥,给我带什么东西了吗?”
“你就只关心这个。”我骂道,朝他摊开的手打去。
他迅速的收回手:“我当然也关心你啦。不过,你好像吃了什么增肥药,一次比一次胖。”
他居然敢取笑我,我给了他一个爆栗:“那是胖吗?这叫健美,那像你缺乏锻炼,像个豆芽菜!”
“君子动口不动手!”他大声呼痛。
“你们兄弟俩真有意思!”妮妮津津有味的看着我俩的表演,一丝羡慕从眼中掠过。
“对了,妮妮。我来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弟弟周晓涛。”我扭头对妮妮说。
“我们已经认识了。”妮妮很大肆的朝他勾勾手指:“小家伙,快叫姐姐!”
什么?我差点没晕倒,晓涛应该比她大半岁吧。不过,妮妮读书早,而且还跳了一级,所以晓涛下学期读初三,而妮妮已经升到高一了。
“你才是小家伙!”弟弟也不是个好欺的主儿,立即反唇相讥:“你比我小多了,叫你妹妹还差不多。”
“想叫我妹妹,——”妮妮扫我一眼,气势很盛的说:“凭你也配!”
“那你想让我叫你姐姐——”弟弟盯着她挽我的胳膊的手,脸上露出诡笑:“也行,不过得等你当我嫂子之后。”
这小子,半年不见怎么变得油腔滑调的!我正想训斥他几句,妮妮已经冲了过去。
“我让你胡说八道!我让你……”妮妮的小脸通红,对着弟弟拳打脚踢。
“住手!再不住手,我可要还击啦。”弟弟背朝妮妮,忍着皮疼,大声嚷。他也就说说而已,让他去打一个美丽的女孩,他还真不敢,我们家好像就没这个基因。
我看着她俩打闹,压抑了好久的心情陡然感到一阵轻松。
“李师傅,你也到重庆来了!”我这才抽出时间,对坐在沙发上的李刚(贾老的司机兼保镖)打招呼。
他笑着向我点头致意。
“什么时候到重庆的?”我问。
“昨天!”
“伯伯也来了吗?”我又问。
“首长来了,现在在基地!”他回答。
是重庆军事基地吗?我暗想,正待继续问他,却听弟弟惨叫道:“哥,你快管管她。”
他那可怜兮兮的模样引我发笑,我一本正经的说:“这还不简单,你叫她姐姐不就行了,反正不吃亏。”
“啊!”他没想到我会这样说,当即愤然说道:“哥,你真是见色忘弟,有了女朋友,连亲弟弟都不管了。……哎哟!”他还没说完,妮妮的一顿猛打,几乎让他趴下。
“……姐……姐姐!”他苦丧着脸,终于屈服在妮妮的暴力之下。
“小弟,真乖!”妮妮得意洋洋的拍着他肩膀。
“好啦,你们俩是不打不相识,都坐下来慢慢聊天。”我出来圆场。
弟弟瞪我一眼,生气的坐到沙发的那一头,距离妮妮远远的。
“晓宇哥哥,我现在也有弟弟啦。”妮妮兴奋的对我说。
“妮妮恭喜你!不过,你刚才做得有点过份,应该向晓涛道歉。”我提醒她。
“谁叫他先说——”妮妮突然停口,小脸又是一红,羞涩的望我一眼,又朝晓涛望去。恰好,晓涛偷偷的往回瞧,见妮妮在看他,立刻又别过脸去,逗得妮妮咯咯的笑:“我知道啦,我送个礼物给他作为赔礼。”
说实话要让妮妮道歉并不是件容易的事,她作出这种姿态,让我松了口气。
“儿子,你过来一下。”母亲从厨房里探出头,向我招手。
我疑惑的走过去。
母亲一把将我拽进厨房:“那个叫妮妮的小姑娘到底是谁呀?”她关切的问道,显然这个问题她已经憋了很久。
“什么?你都没弄清楚,就让她待在家里?!”我吃惊的望着她。
“那是因为……”母亲不好意思的说:“她下午来敲门时,告诉我,她叫贾妮妮,是你的好朋友,又说你今天下午一定会回来。她长得那么可爱,而且嘴又那么甜,不可能是坏人嘛,所以我就让她进来啰。”
对于母亲,我真是无话可说,只要别人对她好一点,她就可以对人推心置腹。
“快告诉妈,她是谁?”母亲已成为急不可待,顺手搂住我的脖子,她湿漉漉的手也不擦干净,弄得我脖子一阵冰凉。
“还记得贾老吗?上次我跟你说过的,你还专门给他买了些重庆特产,让我带过去。”我边拧脱她的手,边说。
“当然记得,你把东西都交给那位首长了吗?”母亲忙问道。
“妮妮就是他的孙女!”我一笑,缓缓的说道。
“什么?!”母亲惊讶得大张着嘴,她猛的甩甩头:“儿子!你再说一次!”
“妮妮是贾老的孙子!!”我在她耳边大声说道。
“……哎……哎哓……我的妈,那她……岂不是……千金大小姐!”母亲紧张得说话都结巴,拍着胸脯,在原地打转:“这可……怎么办好,家里这么乱,也……没有什么好吃的,岂不是……岂不是……”
她一抬头,见我还悠闲的站着,立刻生气的嚷道:“你还站着干嘛,赶快去把客厅好好收拾一下,把冰箱里好吃的东西都拿出来,还有……还有我床头有几盒你么姨送的成都特产也拿出来……”
“妈!”瞧着母亲焦急的神情,我感到好笑:“不用那么费事,你就当她是普通的客人。”
“那怎么行!她可是将军的孙女!”母亲瞪大双眼,严肃的说。
“我说行就行。”我认真的说道:“越客气就越显得疏远,保持平常心就好了。”
母亲瞅了我一会儿,突然凑近我,小声问道:“儿子,你跟她是什么关系啊?”
“普通朋友。”我故作轻松的说。
“鬼才相信,普通朋友会这么远跑来看你?!你真当妈什么都不懂啊!”母亲说着,蹑手蹑脚的走到厨房门口,探头望向客厅……
“她虽然年纪小点,个子还挺高,长得也很可爱。嗯,不错!”母亲再次回到我面前,带着神秘兮兮的笑容:“儿子,你快出去陪她吧,别打扰我做冰粉。”说着,她推我一把。
说我打扰她?我真是苦笑不得,忍不住想说几句。却见母亲站在水台边,手上搓着冰粉,嘴里哼着黄梅调,凝神想着什么,神情十分愉悦。
知母莫若子!我当然知道她想些什么,我却无法解释,谁叫妮妮做得如此明显,连小递都产生了这种想法,以后再跟他们解释吧。我无奈的摇头,转身往外走,忽又想起一事。
“妮,爸去哪里了?”
“去基地了。”
“基地?”我回来后第二次听到这个词。
……
“老周,你来了,快先坐下。”周定邦刚走进基地主任办公室,领导的满脸笑容让他甚感意外。记得上两次,他送报告来时,主任对他是爱理不理,只淡淡的说了一句:“先放这儿,我们会处理的。”就打发他回去了。虽然他没有放弃,又写了一份报告上来,可内心并不抱太大希望。
“从一库到基地路程太远啦!说实说,这么热的天叫你过来,真是有些不忍心啊!先喝杯茶,解解渴。”主任歉意的说道,给他倒了杯茶。
“谢谢……朴主任,我……我……自己来。”面对领导的热情,不善言辞的他不知该怎么表达自己的感谢,苍促的接过递来茶杯。
“关于这份报告,我们基地党委专门开了两次讨论会。”朴主任坐回办公桌,拿起一份文件,加重语气说道。
“但是……老周啊,你要知道,这件事要落实下来,并不那么容易。”他话锋一转,叹道:“涉及到这么多的人,光是查证就需要很多时间,何况所需要的财力也不是一个小小的重庆基地就能解决。所以,你也不要太着急,我们会把报告递交到军区总部,让上级领导来裁决。”
尽管朴主任说得很婉转,周定邦知道肯定又没戏了。他失望的将目光移到办公桌边沙发上的一个老头,从他一进来,就觉得这位老人有些奇怪:他头发花白,精神很矍铄,长相虽然普通,隐然有一股威严。奇怪的是老头毫不掩饰的一直在观察着他。
当两人的目光对上时,老头和善的朝他一笑,更让他疑惑:难道以前我们见过?他使劲的回想,还想没有一点印象。
“首长,你看……”朴主任恭敬的称呼吓了周定邦一跳。
“小朴,我有事想和他谈。”老头说。
“……首长,今天下午还有个会议,我先去开会啦。”朴主任知趣的离开。
屋里就剩下他二人,周定邦注视着老头,心中充满疑问。
好像知道他的想法,老头笑道:“我叫贾彪!”
周定帮吓了一跳,贾彪这个名字对有几十年军营生涯的他自然不会陌生,他下意识的站起身,想要敬礼,才发现自己穿的是便装,慌乱的放下手:“首……首长,离休军人周定邦向你报告!”尽管有些手足无措,但多年的军事素养让他挺直身体,大声说道。
“坐下!坐下!……”贾老连连摆手:“我也退休啦,也是普通老百姓,不用那么紧张,咱们好好聊聊。”
“是,首长!”周定邦恭敬的回答,端端正正的坐下。眼前这位就是传奇将军贾彪吗?他心中有些好奇,却不敢直视贾老。
“哎,你太拘谨啦,这方面你可比不上你儿子。”贾老不满意的说。
我儿子?周定帮彻底迷糊了。(周晓宇与他交流较少,春节期间在餐桌上对他偶尔提及贾老的事,也是一笔带过,加上当时他忙于退休的事,根本没注意这些事)
“晓宇难道没跟你说吗?”贾老脸上露出笑容,显得古怪:“他可是我收的干儿子哦!所以现在我和你可是一家人。”
一桩接一桩的消息接踵而来,轰炸着周定邦的大脑,让他有一种梦幻的感觉,他怀疑自己是听错了,急忙问道:“首长你说的‘晓宇’是……”
“就是你的儿子周晓宇!”贾老肯定的说道,看着周定邦的迷惑的神情,他不禁童心大发:“你有一个好儿子哟,你不介意我把他抢走吧。”
周定邦愣了半天,才回过神来:“谢谢首长对晓宇的照顾。”他再次站起身,感激的说道。
“你又来啦,咱们是一家人,不用客气。”贾老不耐烦的摇头。
“是”周定邦正襟危坐。
“我多次听晓宇说起你,早就想来看看,没想到会以这样一种方式……见面”贾老温和的说道。
晓宇怎么会跟贾彪认识?又怎么会成为他的干儿子?周定邦满腹疑问,却不敢说。
“我看了你的报告。”贾老收回笑容,严肃的问道:“事情真有你说的那么严重吗?”
周定邦抛开杂念,认真的回答:“是的,首长!其中有几名退伍的战士已经患了鼻咽癌,经专家分析是化学毒素长期侵蚀鼻窦组织造成的。“
“这么严重?!“贾老白眉一耸,极为震惊:”怎么会这样?“
“首长!“周定邦木无表情的说道:”60年代时,为了防备苏联的进攻,一些武器弹药都从北方运到南方,进行储备,我工作的那个武器仓库就是那时候创建的。当时,尚未完全建成,大批量的“tnt”炸药和装箱发射药就已经源源不断的送到了,在毫无专业条件的情况下,我们天天在简陋的库房里点数,码箱,倒跺……,甚至于许多战士吃住都和它们呆在一起,当时我们只有一个信念,就是要圆满完成上级交给的任务,保护好这些军队的重要财产。过了七年,这个任务才算结束……只是……”周定邦的眼中闪过一丝悲伤:“我们都没有经验,这些含化学毒素炸药形成的粉尘,长期接触是会破坏人体的。”
贾老沉默了……良久,他重重的一捶沙发:“条件有限不是理由,太过于强调奉献,有时却不考虑个人的幸福,国家欠你们很多啊!”贾老沉痛的说。
“首长,其实我们一点也不后悔。”周定邦语速很慢,却洋溢着一种自豪:“因为我们是军人!”
贾老浑身一震,凝视着他,皱纹交错的脸上渐渐泛起激动……他扭转头,面对着墙上悬挂的一面鲜艳的八一军旗:“无论过去,现在,还是将来,共和国的脊梁都是由这些最普通的士兵扛起的。”他一字一句的说,语气甚为坚决:“你放心,我就算拼了这条老命,也一定要把这个问题反映到中央,让这一批战士都能得到一定的补偿和医疗保障,虽然……这些和他们的付出无法相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