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简心下狐疑,想到早前有村民寻逃婚姑娘,不由得往月颖的条凳底下看,“人藏在你的凳子底下?”
好好的,在条凳上蒙一块缎子作甚,这可是茧绸,得好几两银子一匹呢,一匹缎子最多做两身新裳。
月颖一怔,“大哥怎么看出来的?”
谢简不是书呆子,只一眼就能瞧出来。
他不答话,轻叹一声,“你还真是什么人的闲事都管?”
这表妹心善,可胆儿也不小。
在府城管吴嫂母女就罢,又出借本钱,还管吃住,如今还让吴嫂帮忙看屋子,就不怕吴嫂卷了她的值钱东西逃走。
马车出了镇,速度很慢,能比得上牛速。
铁柱也知道是村上多了两个人,马才跑不快的原因,只盼着早些走到僻静处,将两个人赶下马车才好。
然而,镇外的官道周围,皆是寻人的村民,铁柱只能慢腾腾地继续往县城方向走去,就这速度,待回县城,天色都黑了,终于到了“s弯”官道上,铁柱终于忍无可忍地大喝一声:“叫她们下来罢!”
月颖一撩茧绸,条凳下露出两个少女,“这里安全了,你们下车罢,再载着你们,我家的马车还不得累死,就是我们天黑前赶不回家。”
姐妹二人面有讪色。
少女跳下了马车,月颖正要垂下车帘,突地问道:“你们姐妹有去处吗?”
乔杏杏望着姐姐,“我们去投奔舅父舅母?”
“舅母倒是个好的,舅父会是什么好人?当年娘二十一岁都不许嫁,要不是我爹拿的彩礼够多,他不会把娘嫁给爹,我们要去投奔,还不是在桃花村一个下场。”
乔艾艾想着未来,心下一片茫然。
月颖道:“没去处?”
乔艾艾无助地点头。
“你们姐妹靠什么生活?”
乔杏杏道:“我娘生前是绣娘,一手绣活极好,就是因她绣活好,二十二岁才嫁给我爹,到了婆家,日子原一日好过一日,没想两年多前就病没了。有爹疼着我们,日子还是好的,爹还说待孝期一满,就给姐姐招婿,可没想,我爹入山打猎,遇上熊瞎子,将我爹给伤了,被村里的猎户送回家,不到半个时辰就咽气了。”
她的话儿多,将自家的情况都和盘托出。
月颖道:“你们身上有盘缠么?”
这问的,姐妹二人都不敢答话,若说有,会不会向她们讨。
月颖冷声道:“好人做到底,我借你们一两银子,到了县城,先住一宿,明儿一早再雇了马车去林西镇,从林西镇雇车去府城。到了府城,你们去凤凰南街一百零七号寻一个叫吴嫂的人,就说是月姑娘介绍你们过去租房子的。你们用剩下的余钱到沈记绣坊领些帕料以刺绣为生,先安顿下来。”
她一使眼色,秋菱立时从钱袋里取了两枚银锞子,一枚五分,两枚正好一两。
乔艾艾没想自己姐妹一出来,就遇到一个心善的。
乔杏杏接过银锞子,恭谨地道:“多谢谢姑娘!”
她听早前有人唤那公子“谢公子”,而这姑娘唤谢公子“大哥”,定是兄妹二人。
铁柱跳下马车,一挥马鞭,马车飞奔了起来,少了两个人,速度立时快了一大截。
乔杏杏望着马车,轻呼了一声“姐姐”。
给她们钱,还介绍她们去府城租房子安顿,只不知道那姑娘说的话管不管用。
乔艾艾道:“我们从官道去林西镇,伯娘他们猜到我们去县城,但绝想不到我们会舍近求远去林西镇,先在林西镇住一宿,明儿一早就去府城凤凰南街。”
乔杏杏点了点头,“姐姐,我们明明有贴己银子,为什么不说实话?”
“人心隔肚皮,小心些的好,这可是我们保命的银子,没了银子,拿什么在府城租房子,我还想立个女户,我们姐妹过自己的日子呢。”乔艾艾一扭头,“你把爹娘的灵位牌带好,可不许弄坏了,走!”
谢简看着这样的月颖,爱做善事,还动不动心软,怎么越瞧越像自己。他以前就是心软,被骗子骗,被故人骗,父母留下的余钱都被骗光,就连朝廷赏的黄金也骗没了,可待他一困窘,上门讨借款,人家翻脸不认人,还说没借过他家的钱,让他拿出证据来。
谢简这才知道,借钱是要有借契的,就算没有借契,也会请了中人作见证。
借钱的人过上了富贵的日子,被借钱的反倒为了瞧病、抓药三餐难济,要不是父母留下一笔家业,他的日子怕是更为艰难。
早前不是说挪借一段时日,有了立马还,可回头就赖帐。
最多的一笔可有五千两银子,后来几年只想想,他就觉得心疼,狠骂自己是蠢货。
父母当年留下的下人那么多,为了看病瞧医,这些下人走的走的、散的散,最后也只两个庄头与谢管家一家三口留了下来。
近了百里县,亦近了谢府。
谢府不在县城,离县城约有二三里路,位于县城山脚下,离凤凰湖不到百丈,山脚下偌大的一片平整土地,没种庄稼,竟是荒芜的,其间还有人挥着锄头正在挖地。
铁柱呼了声:“爹――”
谢管家抬头寻声望来,见是自家的马车,立时笑道:“公子回来了?”
“姑娘也来了。”
“爹,天色暗了,先回家罢。”他笑着接过谢管家手里的锄头。
谢管家满身倦意,走路时不自觉的用手敲打着后腰。
月颖道:“谢管家的身体不好,他的腰上亦有寒症,却一直在忍。”
谢简的愧色难掩,“都是我,几年前太过心软心善,先是被骗子骗了两千两银子,后来又被两个自称是父亲故人的人借走了八千两银子……若非是这样,家里也不会过得这么艰难。”
他一扭头,定定地看着月颖,“贤妹就是心软心善的人,你这样很不好,容易被人利用。”
月颖当即道:“我……我才不会呢?你是我义兄,是我大哥,你还能骗我?白姨生前有没有告诉你,我们俩是表兄妹,我祖母是你母亲的嫡亲姑母,我娘和你娘是姑舅表姐妹……”
他知道有亲,也知道母亲与月姨很好,却从不知道是这种亲戚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