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肉煮熟后红枣让碧苔捞出肉沥干水,切成小块,然后又撕成细丝加了酱糖盐酒下锅翻炒,最后炒成金黄蓬松的絮状物。
不等起锅,红枣便夹了一筷子肉松送进嘴里。
不过微微一抿,红枣就觉刚还蓬松满口的肉松瞬间化成一口肉香,而舌尖却只余一点肉沫――正是记忆里的入口即化!
“好吃!”谢尚吃上了瘾直接上手抓起一团肉松往嘴里送:“红枣,你做的这个好吃!”
“不用嚼,就能咽!”
“要是我先前换牙的时候有这个吃就好了。好几次,我都因为吃肉裹到了要掉不掉的牙……”
听谢尚这么一说,红枣忽然想起来了她今年都八岁了,却还没有换牙,她还得给自己多补些钙。
补钙最好的食品是虾皮和骨汤了。谢家大富,没有虾皮,只有海里的大对虾。大对虾壳看着薄,其实咬起来硬,一点不好吃。
看来就只有先吃排骨汤了,红枣心说:等天热了,河虾上市了,她就让庄子给她送河虾,她要吃炸虾池!
“对了,红枣,”谢尚忽然想到:“你新做的这个肉还没有名字吧?你等着我给你想一个啊!”
不待红枣拒绝,谢尚便已有了主意。
“红枣,”谢尚道:“你做的这个肉香酥可口、蓬松似绒,便就叫酥肉绒吧!”
一个名字而已,红枣懒怠和谢尚争,便就应了。于是红枣前世的肉松到了这世,就叫酥肉绒了。
尝过红枣新做的肉松,云氏极为惊喜。她还记得谢子安上回乡试回来懒怠吃喝的虚弱模样,心说这肉绒有味,搭粥极好,便立让厨房做了两大罐,然后又附上方子送去京城让谢福看着安排给谢子安吃外再送她二哥一罐子吃。
算日子,云氏暗想:现在送去还能勉强赶上她男人和她二哥的考后修养。
对于在给他爹的家信里附上红枣的酥肉绒方子,谢尚颇为骄傲――他媳妇做菜,他给命名,这菜色要是传开了,可不就是一段夫妇齐心的佳话?
感觉比苏东坡一个人煮东坡肉厉害多了!
正是清明前夕。早起,红枣看到饭桌上有一碟青团,当即就想到前世的网红青团,瞬间就馋了。
想着咸蛋黄、肉松都有,午后红枣便去厨房做咸鸭蛋黄肉松馅的青团。
无论咸鸭蛋黄还是肉松都是熟的,可以任意尝味,所以红枣很容易地便根据自己的口味调好了蛋黄和肉松的配置比,蒸出了自己记忆中的味道。
能在前世成为网红,蛋黄肉松馅青团自有其打动人心的独特味道。谢尚原就是个吃货,当下不过咬了一口就笑眯了眼睛,然后一声不吭地一连吃了三个,方才放下筷子叹息道:“不能再吃了!再吃,就吃不下晚饭,叫娘挂心了!”
红枣笑而不语,谢尚看看盘子里剩下的三个青团,依依不舍道:“红枣,你快叫人收了吧!”
“这蛋黄肉松青团软糯酥香,厨房若还有现成的,咱们便送些去上房给娘尝尝!”
云氏觉得好的点心必是要给谢子安留的。只这青团是个鲜货,节令不过是清明前半个月。云氏眼见三天后即是清明,这青团方子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在节前送到京城后方才罢了。
眼见连老太爷在内的一家主子都爱吃肉松蛋黄馅的青团,管厨房的郝升媳妇在青团下市后便试着做了三碟子肉松蛋黄馅的酥饼分送到明霞院和五福院的早饭桌上,不想比青团还受欢迎。
云氏见状再不犹豫,当天便叫谢尚写了方子给谢又春,让他去驿站给京城的谢福捎过去。
京城离得太远。云氏二月二十七一早送出去的信,等到京已是三月二十日――谢子安考场出来都两天了。
虽然这回考试有方便面和芝麻糊等方便热食换口,谢子安考场出来还是恹恹的没啥精神――号房太小,而他腿又太长,一连几个晚上蜷着,实在是没有睡好。
睡不好就没胃口,偏谢福看谢子安精神不振,便一味地拿冰糖燕窝粥、人参炖鸡、天麻炖猪脑、鱼头豆腐汤给谢子安吃。
谢子安知谢福是好意,且出门在外,也不好一味逞性,便只埋头吃,吃得嘴里一点味没有。
收到信后,谢子安对别的都没甚兴趣,只让谢福开了那坛子肉松尝了尝,然后微微点头,空口吃了一整碟。
谢福看这肉松蓬松绵软,料想不至于吃伤,便就没劝,只让人盛了一碗清粥来给谢子安过口,由着他吃了第二碟……
谢子安又歇了一天,直待精神好些了方才口述了自己会试时写的八篇文章、五道策问和一首五言八韵让谢福誉写了附在家信里一起送回去。
四月十五是朝廷殿试的日子。早晌谢老太爷虽跟往常一样给谢尚上课,但说话老是停顿,明显的有些心不在焉。
谢尚留意到了,但却一字不提――他自己也揪心他爹的会试结果,没心思念书。
看到谢又春送京里来信,鼓囊囊一个大牛皮纸信封,谢尚当即抛下手里的书跳了起来。
谢尚抢过谢又春手里的信等不及显荣拿刀来裁就撕了信封,掏出里面的文章塞给老太爷道:“太爷爷,您快瞧瞧我爹的文章,怎么样?”
老太爷也是迫不及待地接过文稿一目十行的速读起来。
快速翻完一遍,眼见文章、策论、五言都无明显跑题、错韵、犯忌等大错漏,谢老太爷方又慢慢细读了一遍,半晌方才笑道:“你爹文章做得不错,比先前在家做的都好,若无意外,三甲能有的!”
谢尚一直紧张地盯着老太爷的脸色,当下听说先是一喜,转又嫌弃道:“才三甲?”
老太爷心里有了底,整个人都轻松起来,不觉笑道:“尚儿,你以为就凭你爹那点临时抱佛脚来的学识还能进一甲、二甲?”
“尚儿,你也太小瞧天下读书人了?”
“可不进二甲,”谢尚忧愁道:“就选不上庶吉士。选不上庶吉士就做不了翰林,做不了翰林就入不了阁!”
看到谢尚替他爹真心忧愁的模样,老太爷好悬没笑破肚皮――他想起了自己当年以为自己没选上庶吉士时觉得天塌了蠢样……
“呵呵,尚儿,”老太爷捋着胡须眯眼笑道:“可惜你爹现在是木已成舟。咱们家若再想出庶吉士,就只能靠你了!”
谢尚闻言一愣,没想到话会绕到自己身上。
“怎么,尚儿,”老太爷故意问道:“你对自己没信心?”
谢尚不肯示弱地听起胸脯道:“太爷爷,我必是会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
一甲就只三个人,谢尚不好意思吹牛,但庶吉士有二十个,谢尚觉得自己将来一定能选上。
老太爷抚掌笑道:“尚儿,那太爷爷可就看你的了!”
谢尚拿了信来见云氏告诉了老太爷的话,云氏闻言自是喜不自禁,转又嘱咐谢尚道:“尚儿,老太爷的话我们自家人知道就行了。你外面且先别说。一切等有了确信才说!”
谢尚点头道:“娘,我知道了!”
想想,谢尚又忍不住笑道:“娘,爹这回若是真中了进士,咱家祖堂必是又要添一座牌坊了!”
想起清明后才刚动工“折桂坊”,云氏也是抑不住地欢喜,但她心细,立又嘱咐道:“尚儿,你今儿有闲便让人赶紧把你爹的文章和家信抄出来,你再写一封信,一起给你爷送去。”
“然后等我把给你爹夏衣收拾出来,你再写给你爹的回信!”
第307章 不挑拣(五月初四)
四月二十六是个万里无云的艳阳天。
这天一大早,便就有七八只喜鹊来明霞院的石榴树上蹦跳,跳得云氏心花怒放,心说:朝廷殿试是四月十五,发榜是四月十七。各省的新科进士名录会三百里加急送到府城,然后从府城再下到县里――算算日子,男人若是有好消息,可不就在这一两天?
屋里坐不住,云氏让人告诉陪房周旺去门房听消息。
门房到明霞院才几步路?而且门房小子知道这样的消息还不是抢着来讨赏钱?
周旺不满足于在门房干等便带了两个小厮骑了大青骡子去南城门守着――这样府城来的差役一到他就知道了!
如此等了一个时辰,周旺果看到官道上跑来四匹快马,一眼瞅见马上的人正是上回乡试来报喜的四个差役,周旺立刻去解路边拴着的骡子,嘴里又吩咐小厮道:“你两个跟着他们,看他们往咱们家去了就来告诉,我先回去给太太报信!”
周旺到家刚告诉云氏说有府城来的差役进城,五福院的谢尚和老太爷便已听到大门外报喜的锣声。
老太爷一听“蹭”地就站了起来,惊喜问道:“来了?这就来了!”
此时,门房的小厮方才连滚带爬地窜进来报喜道:“老太爷、大爷,府城衙门送捷报来了!”
老太爷立刻问道:“知道子安中了多少名?啊,多少名?”
小厮赶紧道:“府城来的差役说要等老太爷、大爷去了才升喜报!”
老太爷闻言方缓了口气,自嘲道:“倒是我心急了!”
谢尚赶紧扶着老太爷道:“太爷爷,那咱们快出去吧!”
官差一见正主到了,立刻放炮升喜报,高声贺道:“捷报贵府老爷谢讳子安,应本科殿试高中三甲第五十八名,获赐同进士出身!”
老太爷闻言喜得频频点头道:“三甲五十八名,好!好啊!”
甭管几甲,老太爷欣慰地想:能中就是一个正气的两榜进士――他可算是后继有人了!
过去几天谢尚听老太爷讲了不少翰林院的天才事迹,总算修正了他对他爹只中了三甲的轻视。
谢尚当下示意显荣给赏钱,又吩咐报信的小厮道:“你,赶紧地再跑去明霞院告诉我娘一声!”
云氏听到谢子安的名次自是欢喜――夫荣妻贵,她丈夫当官,她就是朝廷命妇了。以后就是死了墓碑刻字都将带着品阶,跟常人不同。
“尚儿媳妇,”云氏和红枣道:“老爷的喜讯来了,咱家必是要摆流水席。这事儿你让又春一个人办,你别管。”
“你现要紧的是把咱们家端午节的节礼都赶紧走了,然后再把各家送来的贺礼登记造册,请客的名单拟个大略,这样等老爷回来祭祖的时候,才不至于手忙脚乱,出纰漏!”
云氏的月份大了,生产就在月底或者下月初,而谢子安殿试后还要授官,等他到家,云氏可能正做月子,所以这一应家务,云氏得赶着教会红枣,让她接手。
幸而老爷有远见,云氏暗想:去岁就给尚儿娶了媳妇,现家里来客都有尚儿媳妇帮忙招待,不然这回老爷高中摆酒,便绕不开请她三个妯娌来给帮忙――那样,真是要呕死她了。
她男人的荣光,她才不分给外人呢!
所以,她这家里还是得有人啊!
教导了红枣一回家务,云氏又惦念娘家二哥的情况,当下便打发郝升去合水县娘家送端午节礼,顺带告诉谢子安高中的消息。
因为早晌县太爷来了,谢尚要陪说话陪午饭,故而今儿谢尚午后家来便比平常晚了一个多时辰――时云氏午觉都起来了!
谢尚先来上房见云氏。云氏问了回早晌接捷报的事后便道:“尚儿,等你爹回来,少不得要摆酒请客,然后还要开祠堂祭祖,去赤水县给你爷磕头问安。中间你弟或你妹出生也要办洗三、满月。这么算下来,先前做的四套夏衣一准不够。一会儿你带了这些绸缎去见老太爷,请他再挑八样花色出来做衣裳。”
“而六月初八,你媳妇的弟弟贵中抓周,你和你媳妇还要去你岳家吃席――你两个的衣裳还得再多加两套。”
所以,红枣听得有些头晕――她又要再做十套夏衣?
她穿得过来吗?
常在李家土特产店喝羊奶的闲人都知道这铺子的老板是新科进士谢老爷的儿女亲家。故而今儿来店喝羊奶的时候都要乘机恭喜掌柜一回。由此李满囤午晌就听家来拉羊的潘安详说了谢子安高中的事,当下便笑得合不拢口。
“好!好!”李满囤喜滋滋地告诉王氏道:“这亲家公中了进士,咱们红枣往后的富贵可就稳妥了。”
“咱们红枣可真有福气!”
王氏也高兴,笑道:“这进士咱们雉水城几十年才出一个。咱们这亲家可真是文曲星。”
“只不知这进士是个几品官呢?”
李满囤答不出,他看向潘安。潘安摇头,表示不知道。李满囤道:“这倒没听说。不过不急,等几天,红枣和她女婿来家问问就知道了!”
“咱们今儿得把给亲家的贺礼办出来,明儿一早给亲家送去!”
李满囤和王氏正商量贺礼的事,陆猫儿却带着李满仓来了。李满囤一见就知道必是他爹听说了他亲家高中的事叫他去商议贺仪。
李满囤知道他爹叫他的用意――他爹巴不得他说一声三家人的礼合一起由他一个人来办,但他却不能这么做。
家都分了,李满囤暗想凭啥还叫他给他两个兄弟走人情出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