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皇后心头猛地一跳,太子在洛阳出事了?
昭康帝绷着一张脸坐在龙椅之上,他虽已青春不再,但面容依旧英俊,轮廓深邃,英挺的眉目间是成熟男人的魅力,浑身散发着帝王高不可及的威严。
他不知道在想什么,等缓过神后,狭长的黑眸眯起,转过脸看向一旁的周皇后,眼底迸出阴鸷凌厉的光来。
周皇后背后一阵寒意,面上却还强撑着,“陛下?”
昭康帝薄唇轻启,“太子在洛阳遇刺,下落不明……”
虽猜到一些,但亲耳听到昭康帝说出来,周皇后还是不可避免的一惊,脸色也白了几分,蹙眉做出担忧状,“怎么会这样,好端端的怎会有刺客呢?这洛阳府的兵将是做什么吃的?陛下,你也别太焦心,太子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不会有事的。”
昭康帝斜乜了她一眼,“见皇后如此担忧太子安危,朕心甚慰。”
这话说的意味不明,周皇后心头一凛,柔声道,“臣妾是皇后,太子乃储君之尊,出了这事,臣妾定是为他忧心的。”
若换做寻常人家的继母,此时肯定会说“他虽不是我亲生,我却将他视如己出”之类的话――
但周皇后不敢。
多年前,她曾经这样说过,换来的是昭康帝的一声嘲讽,“太子是沅沅所生,与你有何干系。”
这句话,就像是一根毒刺,深深地扎在她的心头,每每想起,都是一阵刺痛。
在他眼中,顾沅哪哪都好,她周明缈哪里能与她比?
周皇后恨恨的想,是啊,顾沅哪里都好,但她还不是不爱你,你一颗心捧在她眼前,她都不稀罕瞧上一眼。你个权势煊赫的帝王,在她面前还不是一条渴求爱意的可怜虫?
这样想,她心里又痛快,又……难受。
出了这样的事,昭康帝自然没心情喝什么补汤,坐在书桌前就开始写圣旨。
周皇后也识趣,主动退下了。
这头刚出勤政殿,才歇了没多久的雨水又落了下来,雷神轰隆隆作响,一道闪亮可怖的电光在空中闪耀。
周皇后眯起眼睛,叹道,“这要入夏了,雨水就多了起来。”
大宫女给她撑着伞,压低声音问,“娘娘,太子他……”
周皇后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两道精致的眉紧紧拧起,呼吸都变得缓慢起来。
太子遇刺,是谁搞的鬼?
难道是兄长那边?不会,兄长一向做事缜密,绝不会出这么险要的一招。
难道……是长洲?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周皇后越想越觉得不安,华丽凤袍下,染着鲜红蔻丹的玉指渐渐地捏紧。
她咬牙,“去,去把三皇子叫到我宫里来。”
还没等大宫女答应,她又突然改口,“不,不行,现在叫了,倒显得我做贼心虚了……”
这个时候,不能轻举妄动。
是夜,天空漆黑,无星也无月。
勇威候府,一向端庄稳重的张氏张皇失措的跑向书房,也不顾下人阻拦,直接将门推开。
勇威候正在烧东西,骤然见到张氏闯了进来,神色变了变,“夫人,你怎么来了?”
张氏眉眼间难掩担忧,“我听说太子出事了,还有我们阿缇,她也一起出事了,这是真的吗?”
勇威候一愣,抿了抿唇。
张氏急了,上前就去拉他,“你说话啊!”
勇威候铁青一张脸,沉声道,“是有这么回事。”
张氏身子一晃,要不是及时扶着书桌,怕是要栽下去。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对太子下手?”张氏跌坐在椅子上,失神呢喃着。
“唉,我瞒着你,就是怕你知道会担心……没想到你还是知道了。”勇威候摇头叹息。
张氏呆了许久,脑中也闪过无数想法来,最后,她站起身来,道,“我得去找她!”
勇威候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却见张氏一脸认真,“我得去找阿缇……我有一位闺中密友阿卢,她夫君是汴州刺史,汴州离洛阳近,我去找她,看她夫君能不能派些兵去找……”
“胡闹!”勇威候道,“洛阳全城都在找他们,一同伴驾的几百名侍卫也在找,若要用得着汴州的兵力,陛下定然会发旨,哪里要你跑去?”
张氏眸中含泪,自责道,“都怪我,都怪我……我当初若是没把她嫁过去,也不会出这事……她离开长安之前,我都没跟她见上一面,她心里怕是还在怨我……”
一想到女儿如今生死未卜,而自己之前还与她赌着气,张氏心口一阵揪痛。
勇威候静了会儿,到底还是不忍心,上前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了两句。
张氏抽泣一阵,泪光盈盈的看向勇威候,低声道,“你与我说句实话,这次刺杀,是不是周家搞的鬼?”
勇威候表情僵了僵,“我哪知道?”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和二房那点心思,女儿嫁给太子,你们暗地里却靠拢周家,支持三皇子!”
“你……你莫要胡说!”
“我胡说?你们不是准备将四娘嫁给周府的三郎,好与周家攀亲么。”张氏冷哼一声,“陶博松,你真是狠心呐,这么快就想好了退路……也是,阿缇是个女儿,又一向不招你待见,你有那么多子女,哪里会为她考虑?”
勇威候往后退了一步,冷声道,“你好好的怎么又扯到这些了?真是不可理喻!”
张氏笑了,“不可理喻,你才知道我不可理喻!当初我是瞎了眼才会嫁给你。”
两人你来我往,针锋相对的吵了一架。
当初的夜明珠,也被二十多年的悠长岁月磨成了鱼眼珠,情分越发寡淡。
最终吵下来,谁也没讨到好,不欢而散。
张氏气冲冲离开书房,一路上狠狠地抹了把眼泪,平日里她重视端庄气度,此时统统抛在脑后。
她跪在小佛堂前,虔诚祈祷,“求菩萨保佑阿缇和延儿这两个孩子,信女愿用自己的命,换他们平安归来。”
也不知道在蒲团上枯坐了多久,仿佛有一生一世那么长,她的泪水都要流干了。
第61章
在桃源村住了三日,陶缇挺适应乡村生活的,唯一的不足,就是洗澡太麻烦了!!
陶缇本来想忍一忍,忍到展平他们找过来,但等到第四日,她实在忍不住了――
时值初夏,本来就有些闷热了,而且她一天三餐在厨房里,难免会沾染些油烟味,想要好好泡个澡的念头伴随着时间的推移,愈发的强烈。
于是乎,这日用过午饭后,她就开始忙活起来。
不像在行宫里,洗漱沐浴都有一大堆的宫人伺候,在农村想洗个热水澡,光烧水就够折腾了,更别说打水、提水、倒水、清理浴桶……院子里老的老,小的小,伤的伤,她想泡个热水澡,全得靠自己。
陶缇就像只不知疲惫的小蜜蜂般,提着水桶进进出出,忙的不亦乐乎。等一桶温度适宜的洗澡水准备好后,已是日头偏斜的傍晚时分。
浴桶放在陶缇与裴延住的左厢房里,裴延很是自觉的走到院子外,给她留出空间。
陶缇将房门关好,美滋滋的走向那桶热气腾腾的热水。
徐老伯家的浴桶实则是用来泡药浴的,所以比寻常的浴桶高出不少,寻常浴桶坐下去水能没过胸口的话,那药浴木桶起码得没过肩膀。
陶缇三下五除二就解了衣服,踩着小矮凳,高高兴兴跨进了浴桶里。
身子刚一浸入温热的水中,她便感觉整个人被一种无比舒适的暖流给包裹住,这几日的疲劳烦恼好似一瞬间都烟消云散了。
她懒洋洋的坐着,闭着眼睛享受着这份来之不易的享受。
舒服,真是太舒服了。
仿佛打通了任督二脉,全身经络都畅通了起来。
她这边正沉浸在沐浴的舒适中,院子里,裴延一只手支着脑袋,神色慵懒闲适,看着浩哥儿打陀螺玩。
旖旎的红霞弥布满整个天空,云卷云舒,初夏的暖风轻轻吹拂着,不远处的人家升起袅袅炊烟,随风飘扬。
裴延坐着,此情此景,让他体会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
他这会儿也有些理解徐文鹤为何抛下“神医”的名头,选择隐匿于这山野之间了,一箪食,一瓢饮,虽在陋巷,却有一番心灵上的安稳与慰藉。
就在他心中感慨时,屋内突然传来一声短促的尖叫――
“啊!”
裴延一怔,倏然坐直身子。
浩哥儿也没再打陀螺,小手挠了挠后脑勺,眨了眨眼,“裴郎君,刚才是不是大姐姐叫了一声啊?”
听到这话,裴延确定刚才不是自己的错觉。
他蹙起眉头,掀袍起身,快步走到门口,伸手敲了敲门,“阿缇,你怎么了?”
屋内一阵安静。
裴延眉头拧得更紧了,又咚咚咚敲了两下门,语调低沉,“阿缇……是出事了么。你不说话,那我就进去了?”
里头立刻传来声音,“别别别,你不要进来!!”
裴延,“……?”
此时此刻,屋内,陶缇正以一直极其尴尬的姿势摔倒在地。
摔跤就摔跤吧,问题是……她还光着身子!
一想到刚出浴桶,她不小心踩到溅了水的矮凳一滑,脚踝一扭,便朝地上摔了个大马趴,她就觉得羞愤欲死――
丢人,真是太丢人了。
刚趴在地上的一瞬间,她的大脑都是空白的,强烈的羞耻感和的委屈感涌遍全身,差点没哭出声来。
还是裴延在门口第二次敲门,才让她回过神来,硬是将眼泪憋了回去。
等羞耻感过去后,随之而来的便是疼痛感,胸上、胳膊肘、膝盖、脚踝……尤其是脚踝,一阵火辣辣的疼。
她也顾不得尴尬,努力从地上坐起身来,看了眼自己又摔脏的身子,欲哭无泪:真是白洗了。
门外裴延还在问,“阿缇,出什么事了,没事吧?”
陶缇,“……”
求求你别问了,给我留点面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