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浴梳洗后,陶缇绕过屏风重新回到里屋。
裴延已然褪下喜袍,安安静静的坐在床边。
他身着一件薄薄的大红色寝衣,一头墨发如瀑般垂下,应该是累到了,他的脑袋靠着床柱,俊美无俦的脸庞笼罩着淡淡的疲惫,眼眸阖着,宛若一座绝美的玉山。
陶缇生怕惊扰到这副唯美的画面,正打算蹑手蹑脚的靠近,裴延倏然睁开了眼,“沐浴好了?”
陶缇背脊一僵,讪讪笑了下,“嗯……你是不是累了,要不早点睡吧?”
他的眼眸氤氲着一层雾蒙蒙的水光,轻轻颔首,“夜深了,是该安置了。”
陶缇被他看得心口猛跳,他这意思是要一起睡么?
第3章
见陶缇呆愣的站在原地,裴延低声解释道,“可能要委屈你几日,外头有父皇和皇后派来的女官守着,如果我们现在分房,指不定要闹出什么事来……不过你放心,孤不会碰你的。”
说着,他指了指床榻,“这床够大,你睡里面,孤睡外面,可好?”
他都这般耐心的解释了,陶缇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再说了,真要发生什么事,按照颜值来说,她赚翻了好吧!
“可以,那咱们……睡吧。”陶缇低头走到床边脱了鞋,又缓缓朝着床榻里头爬去。
裴延侧眸看着她,她也只穿着一件薄薄的寝衣,十六岁的年纪,身体已经成熟,曲线婀娜有致。这个往里爬的姿势,让她衣襟后露出一截白腻腻的颈子,凭添了几分旖旎的暧昧。
他不动声色的挪开视线,俊美的面容下看不出任何情绪。
片刻,他起身,灭了两盏烛光。
眼角余光瞥见陶缇往他这边看,他解释道,“孤睡眠很浅,光线太亮的话睡不好。你若是怕黑,那孤再点上……”
“啊不用,我也不喜欢太亮。”陶缇发现他真的很照顾人,怪不得外界对太子的印象是忠厚温雅,如今一看,的确如此。
烛光熄灭,大红色绣百子嬉戏图案的幔帐缓缓放下。
当裴延躺下后,陶缇感觉原本宽大的床,好像一下子变得狭小。
她整个人都不自觉的绷着,连呼吸都变得又轻又慢。虽然知道他不会碰自己,但活了这么多年,头一次跟个男人同床共枕,说不紧张是假的。
床帷间一片安静,只听得两人的呼吸。
陶缇闭上眼睛,努力强迫自己快快入睡,鼻尖却嗅到一阵淡淡的香味。这是他身上的味道么?
没有苦涩的药味,没有难闻的病气,这香味很清新,如同被白雪覆盖的森林般,让人感觉到宁静平和。
就像他这个人一般,温和包容,与之相处,如沐春风。
渐渐地,陶缇在这香味中沉沉睡去,折腾了一天,她是真的累了。
耳畔的呼吸变得绵长均匀,裴延缓缓地睁开眼睛,侧头看去。
身旁的女人睡得香甜,鸦黑的睫毛像是小扇子似的,白皙柔嫩的脸颊有点婴儿肥,淡淡烛光透过红色幔帐洒在她脸上,仿佛染上一层绯红胭脂。
她睡着的样子,还真乖。
不过,醒着的时候……好像也挺乖的?
今夜相处下来,她与外面所传的“矫揉造作、乖张孤僻”完全不一样。是在装吗?
……
翌日,外面的天空泛着淡淡的蟹壳青。
或许是在一个陌生地方睡不习惯,陶缇醒的很早。不过裴延比她醒的更早,她起身时,枕边早已空空荡荡,不见他的身影。
不多时,便有一行宫人鱼贯而入,伺候着她洗漱打扮。
相比于昨夜那宫人的恶劣态度,这些宫人算不上冷淡也算不上热络,就像是一个个莫得感情的工具人,来也沉默,去也沉默。
只有那位名唤玲珑的梳头宫女,与她说了几句话。
“太子妃,你看这妆容和发髻可还好?”玲珑问道。
闻言,陶缇的目光落在那面精致的铜镜上,当看到镜中人的容貌时,不由得眼前一亮。
镜中女子雪肤花貌,一张小小的圆脸,鼻子小巧,嘴唇饱满又红润,最为精致的莫过于那双眼睛――乌黑如葡萄般,眼睑稍稍下至,带着几分撩人的无辜与清纯。
此刻她梳着宫中妇人发髻,戴着金灿灿的珠宝首饰,像是个精心装扮的洋娃娃。
见陶缇没出声,玲珑问道,“太子妃,可是有哪里不妥么?”
陶缇回过神来,朝她微微一笑,“你的手很巧,这样打扮很好看。”
看到太子妃灿烂和善的笑容,玲珑愣了愣,低声道,“太子妃满意便好。”
“对了,殿下呢?”
“殿下此刻在崇文馆读书,应该快回来了。”
陶缇瞥了眼窗外稍微明亮的天,咂舌道,这么早就起来读书了,还真是勤勉。
她坐起身,扫了眼殿内的宫人们,沉默片刻,出声问道,“这些都是东宫的宫人么?我娘家没有带伺候的人来?”
玲珑默了默,像是在考虑怎么回答。
就在这时,帘外传来一道沉金冷玉的声音,“你的贴身丫鬟和嬷嬷昨日有些失态,孤便让人带她们下去歇息了。”
珠帘晃动,一道修长的月白色身影缓缓走近,清俊丰逸。
裴延温和的看向陶缇,挑眉道,“是东宫的宫人伺候的不好么?”
这话一出,殿内的宫人们都变了脸色。
陶缇自然也感受到这气氛,赶忙道,“不不不,她们都伺候的很好,我就是随口问一句。”
“你若还是习惯旧人,那孤晚些让她们回来伺候你。”顿了顿,裴延目光温和的打量了她一番,笑容轻浅,“你这样打扮很好看。”
一大早被漂亮小哥哥夸,陶缇有些不好意思的垂下头,“谢谢夸奖。”
裴延勾了勾唇,“用早膳去吧,待会儿还得去给父皇和皇后请安。”
“请、请安……?”陶缇一怔。
裴延见她一脸惊诧,只当她是为昨夜的事情担忧,轻声道,“你别紧张,父皇不会为难你,至于皇后……她更不会。”
陶缇心里还是没底,压低声音问道,“殿下,昨天那事……陛下和皇后娘娘他们知不知道啊?”
裴延道,“应该是知道的。”
昨天新娘直接被仆妇背回新房,连堂都没拜,稍微有点脑子都能猜到其中有猫腻。不过脑子里想是一回事,敢不敢说出来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听到他肯定的话语,陶缇小脸一白,心头一咯噔:天要亡我!!
皇帝和皇后都知道她服毒的事,那自己在他们那里的好感度不是直接负数了?稀里糊涂得罪了这个时代的大boss,自己还混个什么劲儿!
但该面对的还是得面对,逃是逃不掉的。
用过一顿索然无味的早膳后,陶缇一边默念着“遇到事情不要慌”,一边跟个小鹌鹑似的跟在裴延身后,一同往皇宫而去。
――
太子新妇要来请安,所以今日的甘泉宫格外热闹。
周皇后头戴凤冠,身着金丝锦缎凤袍,身姿端正的坐在凤椅上。
她保养的很好,肌肤细嫩,眼角一丝皱纹都没有,周身透着一股成熟的风韵,瞧着顶多三十,压根看不出奔四了。
在她左右下首,坐着贵淑贤德四位高位妃嫔,除此之外,还有未成婚的五位公主,其中以周皇后所出的二公主裴灵碧最为出挑。
裴灵碧平日里就好锦衣华服,今日打扮的越发明艳富贵,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才是今日的主角。
见太子和太子妃还没来,裴灵碧扶了下发间那支鎏金掐丝点翠转珠步摇,慵懒道,“都这会儿了连个人影都没见到,让母后和诸位娘娘等着她一人,我这位二嫂可真能摆架子。”
周皇后威严的看了眼裴灵碧,带着几分警告,“新婚燕尔的,迟些便迟些,你可不许胡说。”
裴灵碧撇了撇唇,心底嘟囔着,什么新婚燕尔,昨夜东宫出了那样晦气的事,当谁不知道呢?
那个蠢得要死的陶缇竟然真的服毒自杀了,啧啧,太子怕是要气的吐血吧?听说后来找了御医过去,也不知道救没救回来。不过就算救回来了,那陶缇哪里还有脸出来见人?
她正幸灾乐祸的想着,殿外突然传来一阵尖细的通传声,“太子驾到,太子妃驾到――”
殿内众人都坐直了身子,不约而同朝门口看去。
裴灵碧柳眉微蹙,不是吧,还真来了?
晨光将大殿照的明亮,在那和煦春光中,一对璧人并肩而来。
太子裴延的容貌自不用多说,饶是殿内众人都与他相熟,乍一见时,还是不免惊艳。看了好几眼后,这才将视线落在他旁边的女子身上。
只见那女子一袭烟粉色广袖长裙,梳着飞仙髻,饰着一套喜庆又精美的红宝石头面,明眸皓齿,脸蛋精致,眉眼间带着一股清透的灵气。
见众人都看向她,她也不怯,笑的落落大方。
这一笑,如冬日暖阳映白雪,又似绵绵春雨拂绿柳,让人心里很是舒坦。
贵淑贤德四位妃嫔都是做母亲的年纪,见到这样乖巧的漂亮小姑娘,都生出欢喜来。
“儿臣给皇后娘娘,诸位娘娘请安。”裴延拱手道。
“儿媳给皇后娘娘,诸位娘娘请安。”陶缇有样学样,屈腿一拜。
周皇后和善的笑道,“好,好,都起来吧。来人啊,看座。”
陶缇跟在太子旁边坐下,又听周皇后对那几位公主招手道,“来,你们几个也快给兄嫂请安问好。”
五位公主按照次序纷纷上前,大公主早年外嫁至平西,如今皇宫中最大的便是二公主裴灵碧,与陶缇同岁,皆为十六。其余几位公主则是十二三岁,最小的六公主才八岁。
陶缇态度友善的与她们打招呼,除了那位二公主看她的目光有点古怪,令人不舒服外,大体还是很和谐的。
周皇后含着笑与他们寒暄,全程都是裴延从善如流的回答着,陶缇则是坐在一旁,乖乖地当个微笑花瓶。
坐了约莫一刻钟,一个胖乎乎的太监走了进来,笑着对周皇后行礼道,“皇后娘娘,陛下那边请太子殿下过去呢。”
“好。”周皇后看向裴延,温和道,“延儿,你先去给你父皇请安吧,太子妃再在我这里坐坐。”
裴延黑眸微动,若有所思的看了眼陶缇,似是有些迟疑。
陶缇朝他轻轻眨了下眼睛,示意她一个人在这能应付的,让他别担心。
“……”裴延朝她笑了下,便起身告辞,随着那胖乎乎的太监走了。
周皇后在上头将他们小夫妻的互动尽入眼底,美眸中闪过一抹深色,面上却还是那副仁慈温和的模样,调笑道,“到底是新婚夫妇,离开这么一会儿都舍不得,这般恩爱真是羡煞旁人呐。”